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假山畔的魚池中,幾尾錦鯉悠閒地在泉石底下穿梭,秋蟬伏在枝頭上鳴唱。
屋內,諸女正圍坐在桌子旁煮茶閒聊。此刻,費如意的面前擺着各種茶具,正在逐一給謝小婉講解這些茶具的用途。
「龍井茶最好是用龍井水,虎丘茶以虎跑泉沖泡為佳,而松蘿茶則最好用龍池水。茶經有云:八分茶以十分水泡,那茶亦十分,十分茶以八分水泡,則茶亦只得八分,可見泡茶用水之重要!」費如意一邊以茶匙將茶葉撥進茶篩中,一邊認真的講解,動作讓人賞心悅目。
謝小婉不禁吐了吐舌,笑道:「原來喝茶還這麼多講究,以前人家都是把茶葉放壺裏,用開水一泡就喝的。」
費吉祥笑道:「小婉妹妹,沒洗過的茶是泥茶,不能喝的。」
費小玉撇嘴道:「我看味道也差不多嘛,喝個茶弄那麼麻煩幹嘛。」
費吉祥打趣道:「所以說五妹你是俗物,而三姐是仙子!」
眾丫環咯咯地笑起來。
費小玉不以為然地道:「反正這輩子我是學不了三姐,做個快快樂樂的俗物豈不好。」
費如意抿嘴一笑道:「所以五妹才是最讓人羨慕的。」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三姐才讓人羨慕呢,瞧這春風滿面的模樣,人家都想咬一口你的臉蛋兒。」
費如意的模樣本就是三姐妹中最出挑的,此刻臉色紅潤,美眸波光瀲灩,更是美得醉人。
這也難怪,儘管之前徐晉送來一幅素描畫像,但實際上並沒有明確的表態,這讓費如意一直處於患得患失的狀態,但今天徐晉為了她的庚帖冒險豪賭三千兩,最後甚至赤膊上陣,以暴力把庚帖搶回來,對她的心意已經是不言自明了。
所以費如意心裏踏實了,此刻心情跟春風一樣輕快,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本就是絕色殊麗的少女自然更美了。
費如意嗔了小妹一眼道:「五妹又在胡言亂語說些混賬話,小婉妹妹不用理她,我教你煮水吧。這泡茶的水不能煮得太老,太嫩亦是不好,以二沸之水為最佳……」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諸女美目齊齊望去,只見三名俊逸的書生行了進來,正是徐晉和費懋賢兄弟。
「相公回來了!」謝小婉欣喜地站了起來。
徐晉微笑:「在煮茶?看來我們回來得還算及時!」
費懋中道:「我們在書房挨罵,你們卻在這裏煮茶閒聊,真是不公平啊!」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誰叫你們是男人,對了,爹有沒有責罰你們?」
費懋賢老實地道:「我和二弟倒是沒有受罰,不過子謙就慘了,三天內要把《大明律》和《禮記》抄一遍!」
「我就猜到是抄書,爹就那性子!」費小玉笑嘻嘻地道。
費如意卻是輕蹙了蹙黛眉,她可是知道《大明律》的篇幅有多長的,再加上一部《禮記》,三天時間怎麼可能抄得完?叔父這懲罰也太重了些!
費吉祥卻是打趣道:「徐公子,我三姐的庚帖在何處?女兒家的生辰八字可不能私藏啊!」
費小玉咯咯地笑道:「三姐的庚帖是徐晉贏回來的,自然就是徐晉的了,私藏有問題嗎?」
費如意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羞澀地低下頭去。徐晉連忙道:「如意姑娘的庚帖費師要回去了,咳……你們慢慢聊,在下回書房抄書,失賠了!」
徐晉說完便退了出去。
……
費府東院客廳內,趙氏和方夫人隔着茶几而坐。
方夫人氣咻咻地道:「費夫人,你今早說三姑娘身體不適不能隨你過府,結果卻女辦男裝與那徐晉上街遊玩,最可惡的是,那徐晉竟打傷犬子,把三姑娘的庚帖給搶回去了,這倒底算什麼事兒?」
趙氏陪着笑道:「方夫人消消氣,今天如意確實身子不舒服,可能是被那邊府里的五丫頭攛掇出府了,五丫頭可是出了名的野。至於那徐晉毆打貴公子的事,本人也極為氣憤,此子行為乖張,當初連寧王世子都讓給打了,不過方夫人放心,那庚帖我會找他要回的。」
方夫人將信將疑地道:「你確定能要回來?」
趙氏陪笑道:「肯定能要回的,如意和天佑少爺的婚事……」
「婚事到此為止!」
趙氏還沒說完,一把冷冷的聲音在門外傳了進來。
趙氏和方夫人不約而同地往門外望去,前者頓時變了臉色,而方夫人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從門外行進來的正是費宏的元配,費家後宅的話事人袁氏。
袁氏今年四十有八,汝南人,同樣出身望族的她身上自有股上位者的氣質,自然不是趙氏這種出身的女子可比的。
袁氏身穿一套錠青色闊袖長衫,外罩縷金菊的紫青色比甲,頭髮挽成中年婦女常見的牡丹髻,端莊而不失氣度,身邊伴着四名丫環,而門房趙四兒則陪着小心跟在後面,一臉無奈地朝趙氏使眼色。
方夫人自然知道眼前這位才是費府後宅的話事人,倒不敢用對待趙氏的態度來對待袁氏,陪着小心行禮道:「見過閣老夫人!」
袁氏只是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趙氏笑容牽強地道:「夫人怎麼得空過來這邊?」
袁氏沒有理會趙氏,在茶几旁的楠木椅子上坐下,淡道:「方夫人,坐吧!」
方夫人拘謹地坐下,說到底他只是商人之婦,欺負一下同樣出身不高,而且還是填房的趙氏可以,但面對袁氏,她得小心敬着。
趙氏尷尬站在一旁,因為袁氏坐的椅子是她剛才坐的。連主子都小心侍候着,翠雲自然不敢造次,連忙給袁氏上了茶。
袁氏淡道:「我這次過來本是要談一談如意那丫頭的事,既然碰巧方夫人也在此,正好彼此說清楚,倒也省事了。」
方夫人陪笑道:「您說!」
袁氏輕描淡寫地道:「那我就直說了,咱們費家是鉛山望族,方家與費家門不當戶不對,如意與貴府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罷吧。回頭我會命人把東西都送還給方府。」
方夫人面色難堪之極,站起來道:「費夫人既然如此說,那我便告辭了!」
袁氏端起茶杯,用杯蓋輕撥茶湯上的泡沫,頭也不抬地道:「送客!」
「不必了!」方夫人帶着婢僕悻悻地走出了大門。
趙氏尷尬地站着,心中雖然不滿,卻又不敢插嘴,說到底她只是大房的續弦罷了,再加上出身低微,那就更加沒發言權了。
方夫人走後,袁氏從懷中取出費如意那份庚帖放在茶几上,冷冷地瞥了趙氏一眼,淡道:「庚帖是你給方家的吧?」
趙氏陪笑道:「夫人,如意那丫頭年紀不少了,總那樣拖着也不是辦法,所以妾身便想着給她先訂一門親事。」
袁氏冷喝道:「豈有此理,如意還在給他父親守孝,你不知道嗎?」
趙氏分辨道:「只是先訂親,又不違制!」
袁氏怒喝道:「休得在此狡辯,如意是長房嫡女,大哥大嫂雖不在了,但她的婚事還輪不到你這填房作主了。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敢瞞着我,真夠無法無天了你。那方家三少是什麼貨色,你竟然為了那點聘禮捂着良心把如意往火坑裏推!」
四周的奴僕噤若寒蟬,在費府里,下人們最怕的並不是老爺費宏,而是這位掌握後宅管理大權的夫人袁氏。
趙氏被罵得面紅耳赤,吃吃地道:「夫人,話不能這麼說,那方家三少雖然嗜玩斗戲,但為人還是不錯的……」
「閉嘴,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外頭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方家與寧王府有牽連,大哥就是讓寧王府手下的賊子害死的,你竟然讓如意嫁去方家,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趙氏頓時無言以對,她只是個貪財好利,目光短淺的婦人,又豈會考慮到這一層。
袁氏怒氣未消地斥道:「收到的銀子禮物,全部一文不少地退還給方家,還有,東府以後的日常用度削減一半。」
趙氏臉色變了變,腆着臉給袁氏續了杯茶,陪笑道:「夫人甭生氣,明天妾身便將所有東西退還給方家,這件事妾身確實做得欠妥,向夫人賠個不是,保證下不為例。
您看這用度能不能別削了,妾身倒是無所謂,但是府里的下人怕有怨言啊,更何況如意她……」
袁氏淡道:「如意不用你操心,以後她每月的例錢由那邊府里發放。」
趙氏頓時整個人都蔫了,撲通的跪倒在地上,乞求道:「夫人,你就饒了妾身這一遭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袁氏冷哼一聲,拿起茶几上的庚帖放入懷中,淡道:「這次暫且饒過你,再有下次你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去吧!」
袁氏說完便站了起來,帶着一眾丫環離開了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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