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前,歷朝歷代都有外戚干政的現象,尤其是漢唐,特別嚴重,都發生過外戚搶班奪權,其中最成功的自然就是武曌武則天了,成為史上第一位女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立國後,為防止外戚干政,設計了一套嚴苛的制度,以免重蹈前朝之覆轍,譬如宗室不得與勛貴大臣聯姻,駙馬不得入朝為官等等。
不過,一開始的時候,明太祖朱元璋卻是很樂意與權貴聯姻的,他的女兒都嫁給了勛貴權臣,他的兒子們也都娶了勛貴權臣家族中的女子。沒辦法,大明剛建立,為了穩定江山,老朱也只好採取聯姻的方式,然而待坐穩了江山後,老朱便來了個大變臉,把當年跟着他打江山的勛貴權臣貶的貶,殺的殺,僥倖躲過一劫的屈指可數。
打那以後,老朱家便不屑於再與權貴聯姻了,無論皇帝大婚,還是公主下嫁,選的都是沒有背景的平民,而且明文禁止外戚入朝參政,所以嘉靖也不例外,吳皇后就是平民出身,她的父親叫吳德友,是一名私塾的夫子,秀才功名,勉強也算是個知識份子。
一開始,嘉靖雖然不待見吳皇后,但對吳家還是不錯的,封了老丈人吳德友為新平伯。近兩年,吳皇后變得乖巧懂事了,不僅孝敬太后,與後宮其他妃賓亦和睦相處,嘉靖一高興,便封了大舅子吳昊為世襲錦衣衛百戶,小舅子吳昆則蔭為國子監生。另外,嘉靖還賜給了吳家一幢大宅子,就位於小時雍坊內。
此刻,小時雍坊吳府的客廳內,國丈吳德友正在接待一位客人,赫然正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璁。
吳德友約莫四十出頭,皮膚白皙,一臉的書卷氣,此刻正愛不釋手地欣賞着一幅字畫,良久才抬起頭來道:「張大人,此幅《富春山居圖》確是唐子畏真跡無疑。」
唐子畏即是唐伯虎,話說這傢伙自從數年前跟着徐晉下南洋,在南洋諸國充當大明的「文化使者」,受到當地人的熱烈追捧,名氣是越來越大,他的字畫價值也跟着水漲船高,說一字千金或許誇張了點,但一字十兩銀子還是有的,就吳德友此刻手中這幅《富春山居圖》,市面價已經炒到了三百兩銀子。
只見張璁面帶喜色地道:「這幅《富春山居圖》是本官在山東濟南府時淘到的,花了一百兩銀子,一直不敢肯定是唐子畏真跡,得聞國丈精通鑑賞古玩字畫,所以特來請教一二,呵呵,是真跡就好,總算沒有打眼。」
吳德友略顯得意地捋須微笑道:「張大人過譽了,本人也只是略懂點皮毛罷了,不過,這幅字畫本人敢打包票,確是吳子畏真跡無疑。如今拿到市面上售賣,估計值三百兩,甚至更多,恭喜張大人,賺翻數倍啊,羨煞旁人呀!」
張璁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屑,暗道,此人雖貴為國丈,但終究只是個窮秀才出身,眼裏只有黃白之物,白瞎了一幅好字畫。
「本官當初買下這幅《富春山居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於收藏古玩字畫這一道卻是不太感興趣,這幅《富春山居圖》不如就借花獻佛,送給國丈如何?」張璁笑吟吟地道。
吳德友心中一喜,其實張璁拿着字畫上門拜訪時,他已經猜到對方的心思了,不過此刻對方明言把此畫送給自己,他還是禁不住高興萬分,嘴上卻是故意推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怎麼好意思呢,張大人好意心領了。」說完便把字畫捲起,假惺惺地推回張璁面前。
「本官不收藏字畫,這幅《富春山居圖》留在手裏也是浪費,國丈萬勿推辭,收下吧!」張璁重新把字畫推到吳德友面前。
「這……那便謝過張大人了,秉用兄若是有興趣,本人帶你到藏室參觀一番,然後吃過晚膳再走如何?」吳德友熱情地道。
張璁捋須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恰在此時,一行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赫然正是吳昊和他手下的幾名奴僕。
只見吳昊黑着臉,徑自繞過屏風便要往後院行去,似乎根本沒看到他老子吳德友,以及張璁。
吳德友臉上掛不住了,驀地站起來厲聲喝道:「站住,孽子好生無禮!」
吳昊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家老子,還有張璁正坐在客廳中,連忙上前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見過張大人。」
吳德友黑着臉斥道:「混賬東西,今日又上哪鬼混去了?」
「孩兒今日不用當值,出城散心去了。」吳昊低着頭道。
吳德友冷哼一聲數落道:「怕不是又去了京西小鎮鬼混吧,整日不務正業,為父遲早被你氣死。」
張璁連忙打完場道:「國丈不必勞氣,正所謂勞逸結合,國舅爺休息時間出門遊玩並無不妥。」
吳德友神色稍緩,揮了揮手道:「滾進去吧,省得在這裏礙眼。」
吳昊看了張璁一眼,嘴巴張了張,一副欲言猶止的模樣。張璁心中一動,站起來道:「國丈大人,本官先行告辭,下次有機會再欣賞國丈收藏的珍品。」
吳德友擺了擺手道:「張大人不必見外,孽賬,有什麼話便當面直說吧。」
吳德友這番話顯然有對張璁示好的意思,當然也是一種出於信任的表現。話說吳德友為何會對張璁如此信任呢?
原來,之前吳皇后不是挖了個坑挑撥嘉靖和徐晉的關係嗎?幸好當時徐晉選擇了當國公,然後放權退居二線,這才沒有落入這個陰險的坑中,而當初在背後指點吳皇后挖坑的高人正是張璁,只不過張璁當時還在山東當驛丞,所以通過吏部尚書方獻夫聯繫的吳德友,然後再由吳德友授意吳皇后。
因此,如今張璁和吳家的關係十分緊密,說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也不為過。
話說吳皇后雖然貴為皇后,但在皇宮中並不得寵,再加上沒有生育一兒半女,在母憑子貴的封建社會,即使是普通人家,也有被休掉的危險,就別說在皇宮裏了。吳皇后擔心自己皇后的位置不保,於是便起了結交籠絡外臣的心思,正好張璁當年被貶到山東當驛丞,挖空心思試圖板倒徐晉,然後復起,他思來想去,最後看中了宮中並不得志的吳皇后。
於是乎,兩家便一拍即合了!
言歸正傳,吳昊見到老子並不避嫌張璁,於是便一五一十地將遇到嘉靖的經過說了一遍,吳德友聽完後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張璁亦皺起了眉頭。
吳昊憤憤不平地道:「皇上對那靖國公徐晉的義妹賀芝兒如此寵愛,視若珍寶,此女一旦入宮,若再誕下一兒半女的話,非搶了妹妹的皇后之位不可。」
吳德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忽然眼珠一轉道:「你說那個賀芝兒暈倒,從馬上掉下來了?」
吳昊點了點頭道:「孩兒沒有親眼見到,不過當時皇上確實抱着此女,而且此女的面色不太對勁,目光呆滯渙散,應該是病了,所以皇上才搶了孩兒的車載她回城的。」
吳德友一撫掌道:「好,為父這便入宮見你妹妹,讓她把此事告知太后,那賀芝兒上次在太液池中試驗水雷便惡了太后,太后對其觀感極差,若此女又身患重疾,太后絕對不會同意此女入宮侍候皇上的。」
張璁目光一閃,道:「國丈且慢,可否聽吾一言?」
吳德友點了點頭道:「秉用兄但說無妨!」
張璁捋須微笑道:「本官以為不應如此,相反,皇后應該主動提出為皇上納賀芝兒為妃。」
「什麼?」吳德友和吳昊兩人吃驚地脫口而出。
「幫皇上納賀芝兒為妃?張秉用,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讓我妹妹出面為皇上納妃,這不是明擺着把皇后之位拱手相讓,你什麼居心?」吳昊神色不善地盯着張璁。
「放肆!」吳德友喝斥了一句兒子,不過臉色也是驚疑不動,略帶不悅地道:「秉用兄這是出於何用意?那賀芝兒是徐晉的義妹,一旦被納為妃子,徐晉在朝中便更加隻手遮天了!」
張璁神秘一笑道:「國丈大人和國舅爺稍安勿躁,且聽本官講完。」
吳昊冷哼一聲道:「本少倒要看你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張璁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屑,淡然道:「正如國舅爺所言,皇上把那賀芝兒視若珍寶,若是皇后在太后面前打小報告,說賀芝兒的壞話,皇上會有什麼反應?」
吳德友父子心中一驚,對視一眼,然後沉默了!
皇上如此寵愛那賀芝兒,一旦皇后在太后面前說賀芝兒的壞話,毫無疑問會惹皇上厭惡,那麼一直以來所塑造的良好形象就毀於一旦了,真可謂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吳德友沉聲道:「那也不能讓皇后出面幫皇上納賀芝兒為妃吧?這豈不是便宜了那女子,也便宜了徐晉?」
「就是,白痴才幹這種蠢事!」吳昊冷笑着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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