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色完全黑下時,徐晉才回到了住處,這是本縣一名士紳提供給他的一座大院,家私用品一應俱全,還貼心地安排了婢女僕人侍候。
徐晉忙碌地大半天,總算把曹州縣衙的人事安排妥當,讓整個衙門重新運作起來,並且安排專人負責開倉賑濟災民,曹州城的局勢算是暫時穩定下來了。
但是形勢還不容樂觀,因為曹州城的糧倉本來就虧空嚴重,再加上距離上次洪災才過了不久,糧倉中的存糧已經所剩無幾,即使每天只給災民施一頓粥,最多也只能支撐個七八天。
徐晉今日下午還召集了本縣的士紳開會,號召大家捐錢捐糧,但災後糧食奇缺,這些士紳顯然都不太願意把糧食捐出來,不過礙於徐晉欽差的身份,勉強還是捐了一些,加起來也不夠一百石。所以,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調運糧食。
徐晉吃完晚飯後,在一名婢女的服侍下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回到書房寫奏本,他已經從司馬轅處得知,蕭淮同樣遭遇了洪水,如今還下落不明,這件事他必須得馬上加急上奏朝廷。
徐晉寫完奏本後,馬上又修書一封,交給一名錦衣衛,着他第二天送往濮州交給太監黃錦,讓他加緊調運糧食來曹州救急。
一切工作安排定當,徐晉這才上床休息,這些天他真的累極了,自從洪災發生的當天起,七天時間內他都沒沾過床,所以幾乎一躺下便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大亮才醒來。
徐晉起床洗漱完畢,立即又馬不停蹄地在城中收購藥物、烈酒、醋、生石灰這些物品。
大災過後,城中物價飛漲,這些東西可不便宜,甚至有錢也未必能買到,不過,錦衣衛要的東西,那些店家也不敢不給,只能自認倒霉,以賒賬的形式把貨物給了徐晉。
待一切物品準備就緒,徐晉立即火急火燎地離開曹州城,現在的集安村就是一個定時炸彈,瘟疫一旦爆發開來就不是死幾個人那麼簡單了,滅絕附近幾座城鎮還是輕易的,所以半刻也耽擱不得。
話說徐晉等人剛出了城,迎面就在官道遇到另一批趕來的錦衣衛(20人),於是兩批人合在一處,馱上藥物和糧食,快馬加鞭地趕往集安村。
……
仁心堂是曹州城內規模較大的一家醫館,老闆名叫曹仁德,也是醫館的坐館大夫,醫術在曹州城中還算有點名氣。
此刻,曹老闆正一臉肉痛地撥打着算盤,計算今天的損失。今天錦衣衛在他的藥房賒取了大量的藥材,價值達到五十兩「之巨」,雖然帶隊那名司馬把總信誓旦旦地表示會還,而且還立了欠條,但「官」字兩張口,當官的講話能信?更何況賒藥的是錦衣衛,到時他們就算不還錢,小老百姓還能跑到京城追債不成?
所以說,這藥基本是老虎借豬——有借無還了。
因此,曹仁德此時沮喪之極,五十兩銀子對普通老百姓來講可是一筆巨款,而對於曹仁德來說,也差不多是一個季度的利潤了。
正在此時,有兩人走進了藥房,均是三十許歲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背着一隻藥箱,頜下留了三縷長須,看上去神清氣爽,氣質頗為沉穩。另一名男子高大壯實,長相十分勇武,但是卻拄着手杖,大腿上似乎有傷。
背藥箱的長須男子打量了曹仁德一眼,捋須微笑道:「曹老闆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怒傷肝,憂傷肺,看樣子曹老闆今天傷肝又傷肺啊」
曹仁德抬頭看了長須男子一眼,痛不欲生地道:「李大夫就別說風涼話了,反正鄙人今天心肝脾肺腎都受傷了。」
拄手杖的漢子咧了咧嘴打趣道:「我咋看曹老闆像是傷了荷包呢!」
「可不就是傷了荷包,整整五十兩銀子呀,那些錦衣衛真是吃人不吐骨頭。」曹仁德痛心疾首地揚了揚手中的欠條。
李大夫皺了皺眉道:「曹老闆,錦衣衛也在你這裏賒了藥材?」
曹仁德悻悻地點了點頭。
李大夫連忙問:「那曹老闆這裏還有雄黃散嗎?」
曹仁德搖頭道:「沒有了,全部讓那些錦衣衛拿走嘍!」
李大夫不由皺眉道:「錦衣衛要這麼多雄黃散幹嘛?」
曹仁德撇嘴道:「不僅雄黃散,本店的玉樞丹、人中黃散、增損雙解散都被他們要光了,另外我還聽說錦衣衛賒了大量的烈酒和醋,十有八九是發生瘟疫了,可笑的是,那些錦衣衛還遮遮掩掩呢,嘿嘿,騙騙外行可以,但在咱們這些行家面前簡直就是貽笑大方。」
李大夫面色一變,脫口道:「莫不成是疙瘩瘟?」
曹仁德點頭道:「估計是了,連續兩場大水災,發生瘟疫很正常,但願不要傳到曹州城來才好,要不然鄙人得收拾一下往京師暫避了。」
疙瘩瘟凶名赫赫,雖然歷代醫者已經摸索出一套醫治的方法,但是治癒率並不高,因為這病來得急,死得快,一旦病發,基本無救,只能聽天由命,只有在前期未發作時及早發現治療才有一線生機。所以即使是大夫,也沒有幾個願意進入疫區給患者診治的。
李大夫皺眉道:「曹老闆,正所謂醫者仁心,明知發生瘟疫卻選擇退縮躲避,這可不是有德醫者所為。枉你還取名仁德!」
曹仁德臉上頓時掛不住了,脹紅臉諷刺道:「李言聞,你醫術高明,你醫德仁心,有本事便去集安村醫治那些發瘟的村民啊,若能撲滅那裏的瘟疫,我曹仁德便拜你為師。」
「疫病發生在集安村?」李言聞脫口道。
曹仁德悻悻地道:「老夫也是偶然偷聽到那些錦衣衛提及集安村,倒是不敢確定是不是那兒。」
李言聞二話不說,背着藥箱便往醫館外行去,拄拐杖的大漢連忙跟了出去。
「哎……李言聞,子郁兄,老李,唉……這頭倔驢喲!」曹仁德連叫了數聲,結果李言聞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這時,拄拐杖的大漢已經追上了李言聞,後者停住腳步歉然地道:「戚兄,你的腿傷只要再換兩次便無大礙,記得不要沾水。現在本人要趕去集安村,那裏發生瘟疫,十分危險,你還是不要跟着了,留在曹州城中養傷吧。」
戚景通卻是搖頭道:「李大夫,在下雖然腿上有傷,但自問一身武藝還算了得,只要一刀在手,打發三五個毛賊還是輕易的。如今大災過後遍地賊子,城外的治安極差,還是讓戚某跟隨保護您吧,這樣至少安全一些。」
李言聞猶豫道:「可是疙瘩瘟相當可怕,戚兄跟着我恐有性命之憂。」
戚景通拍着胸膛慨然道:「大丈夫立於世,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李大夫既不惜死,戚某赳赳武夫又何懼之。更何況戚某這條命便是李大夫救回的,陪李大夫到鬼門關再走一遭又何妨!」
李言聞撫掌大聲道:「好,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那戚兄便與某同往。」
當下兩人準備了一些糧食和水,結伴離開了曹州城,兩人都不認識去集安村的道路,不過沒關係,錦衣衛的馬隊留下了大量的蹄跡,他們跟隨馬跡一路追蹤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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