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拍了兩下自己,李沐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常綠雲好奇地看着李沐的動作,很意外地強忍住沒問。
下一站是房喬房玄齡府邸。
讓李沐意外的是,遞上名貼之後,房府的僕人卻婉言拒絕了自己的禮物。
這自然是房玄齡事先就交待好的,這讓李沐有些尷尬。
所謂給人送禮不丟人,送不出去才丟人,這個道理自古都是。
幸好進去通稟報的僕人出來傳話,房玄齡特例收下李沐的禮物,這才讓李沐有了些顏面。
李沐送給房玄齡的禮物與高士廉的並無二致,甚至今日李沐送的所有人的禮物都一樣。
可送的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態度。
收不收卻很重要,因為那也是一個態度。
幸好是收了,李沐心中如釋重負。
房玄齡絕對可以說是李世民的心腹,他的態度有時就代表着李世民的態度。
與長孫無忌不同的是,長孫無忌有着一層姻親關係,而房玄齡卻什麼關係都沒有,現在卻能站在長孫無忌之上,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也是李沐先前打算最先拜訪房玄齡的原因。
房玄齡沒有在正堂迎客,而直接讓人將李沐帶至偏廳。
李沐進來時,房玄齡也是坐着在喝茶,直到李沐出現在門外,房玄齡才從容起身迎客。
時間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有理有禮有節。
「你難得到訪,老夫不曾遠迎,得罪了。」房玄齡沒待李沐開口,搶先寒喧道。
「小子來得匆忙,未能事先知會中書令,還望勿怪。小子給中書令拜年了。」
李沐說完長揖到膝,房玄齡看見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李沐口中稱呼的是官稱,禮用的是晚輩拜見長輩的禮,雖然不倫不類,可在房玄齡看來,卻體會到不同的意味。
「請。」
「中書令先請。」
待二人相對坐下,寒喧了幾句。
此時房府僕人端上來茶水、點心待客。
點心是時令點心,不算豐富,也不算簡陋。
喝得卻是大唐流行的團茶,濃郁、油膩且重口味。
李沐僅禮節性地輕滋了一口,就放下不再碰它了。
「你喝不慣?」房玄齡笑問道。
李沐沒有迴避,因為在房玄齡這種人瑞面前,為這種小事遮掩實在不智,便直接回答道:「是。小子不習慣這種油膩。」
房玄齡看着李沐稚氣卻又穩重的臉,意味深長地問道:「油膩嗎?」
「是……。」李沐脫口答道,可看到房玄齡的神色,李沐收住了嘴巴。
房玄齡不再看李沐,他低頭看着手中茶杯的團茶,左右微微搖晃,說道:「油膩而混濁,看似不堪,可任何人都離不開它。依你之見,可象今日之朝堂?」
李沐聞言心中一震,忙回答道:「小子不敢妄言朝堂。」
房玄齡不以為意,道:「老夫已是老朽不堪,有生之年只想看到大唐能國泰民安,足矣。」
回顧了一眼李沐,繼續道:「可知道老夫為何下令拒收所有官員的禮物,卻獨獨破例收了你的禮物?」
李沐拱手道:「小子有幸得中書令青睞。」
「青睞?」房玄齡聞言哈哈大笑道,而後帶着一絲惡趣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沐,令李沐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說得也沒錯。」半晌,房玄齡收斂笑意,正色道,「如今朝堂之中,黨爭紛沓,相互傾軋,官員或為自保,或為私利,紛紛投靠幾大勢力,與這茶水一般,已是混濁不堪。但在老夫眼中,你就如同注入這油膩而混濁茶水中的一股清流。這也就是老夫破例收你禮物的原因所在。」
李沐苦笑道:「中書令也太看得起小子了。」
「老夫有所耳聞,皇上下旨令神機衛擴編,達官顯貴、各大世家豪族沒忘往你那塞人吧?」
這話沒法回答,李沐只能含笑不語。
房玄齡哂然一笑,搖搖頭自嘲道:「其實攀龍附鳳,也是人之常情,神機衛做為皇帝親衛,就算是老夫,也想往神機衛塞人,只是除了長子早已過及冠之年,余者年齡皆不及你,所以才沒動了塞人的念頭。」
李沐暗暗點頭,在朝中重臣中,沒有向神機衛塞人的,不過廖廖數人,房玄齡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見他如此自嘲,倒是不失光明磊落。
「你的來歷……老夫不想追究,但觀你這些時日的做為,老夫相信你的人品心性,大唐有你這樣有能為的良臣,老夫甚喜。」房玄齡的話觸動了李沐心中最深處,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世已經掩蓋過去了,可房玄齡此時這一提,讓李沐如同光着身子站在陽光下那般尷尬。
既然房玄齡這麼想的,那長孫無忌等重臣估計一樣能想到,甚至李世民……李沐不敢想下去了。
幸虧房玄齡有意無意地叉開話題,仿佛真得只是無意中提及一般。
「年紀大了,總是囉嗦一些。」房玄齡歉然地向李沐一笑,「老夫已經向皇上遞了告老的摺子,就等着聖恩浩蕩了。」
李沐聽了心道,這哪可能呢,史上你老人家可是人死才官休的,李世民怎麼可能讓你告老?
「這兩年老夫已經基本不涉足政事,蒙皇上看重,也就管理些人事瑣事,替朝廷尋覓些人才,這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而你……。」
說到這房玄齡停住了話語,深深地注視着李沐。
李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房玄齡的話語,因為接下去的話房玄齡是該夸自己呢?還是貶自己呢?
房玄齡悠悠一嘆道:「以你的能為,就算去六部做個侍郎也足可勝任,甚至破格拔擢為一部主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終究年齡太小,恐怕不能背負重擔。老夫年前就向聖上上書諫言,不可過早使用你,應該假以時日,將你留給太子。你可會怪罪老夫?」
李沐連道:「不敢,不敢,小子能體會中書令拳拳愛護之心。」
「這話本不應該對你說,倒象是老夫施恩圖報一般。」房玄齡自嘲地搖搖頭,「但老夫擔心……哎……,你只要記着就好,往後行事須時時自省,切不可依着少年心性魯莽行事,也不枉老夫今日一番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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