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都落在了傅錦行的手背上,帶着滾熱的溫度,讓他的整顆心都變得無比柔軟。
傅錦行知道,這個女人現在正在擔心他,她的眼淚是為自己流的。
「別哭了,這不是沒死」
他剛說了一句,就被何斯迦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許說那個字!」
傅錦行只好悻悻地閉上了嘴,對他來說,劫後餘生的滋味兒並不是那麼好受。
此時此刻,傅錦行感到渾身無力,更要命的是,被砸中的腳面時不時地傳來一陣疼痛,別說走路,就連動一下都會讓他直冒冷汗。
看這個樣子,沒有三兩個月,是不可能恢復了。
但當着何斯迦的面,傅錦行卻又不願意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軟弱,所以,他故作輕鬆,甚至還想坐起來。
「別動!」
看出了他的心思,何斯迦急忙阻止道。
「好好躺着。」
她用手背一抹眼睛,語氣堅決。
事實上,傅錦行還真的沒有誇張,就連醫生都說,如果他當時穿的是一雙皮鞋,骨折很有可能是粉碎性的。
一方面是他的反應還夠及時,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傅錦行腳上的那雙專業登山靴,它的質量的確對得起價格,不愧是有着數百年歷史的國際品牌,在關鍵時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保護作用。
據說,手術之後,不少醫生和護士都捧着那雙登山靴,上面滿是鮮血和泥水,但竟然還沒有被砸爛,大家都嘖嘖稱奇。
「我怕雨天路滑,所以才讓你換上它,沒想到」
聽完之後,何斯迦不免心有餘悸地看着傅錦行,她一想到當時的情況,剛緩過來的臉色又變得有一點發白了。
如果傅錦行愣在原地,沒有能夠及時後退,當腳手架倒下,是完完全全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說起來,多虧錦添,是他喊了我一聲,我才反應過來。」
傅錦行扭頭看向站在旁邊的傅錦添,看到他也多處受傷,心裏也跟着一沉。
「都怪我,還讓你站着。」
聽到傅錦行的話,何斯迦才後知後覺,她連忙搬了一把椅子,讓傅錦添坐下。
折騰了半天,傅錦添其實也有一點腳軟的感覺,他沒有跟她客氣,徑直坐了下來,這才覺得踏實了一些。
「別提了,我想推開你,但晚了一步,都怪我」
說完,傅錦添十分自責地低下了頭。
「以當時那種情況,我們兩個人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這是意外,我怎麼可能怪你?」
就連傅錦行都有一種不願意回想的感覺,他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何斯迦一怔,脫口問道:「真的是意外?會不會是有人想要害你們?」
她剛一說完,傅錦添就率先變了臉色。
「沒人知道大哥會去工地,只有我一個人!」
他大聲說道。
何斯迦有些尷尬地看着傅錦添,立即解釋道:「錦添,我沒有那個意思」
傅錦行也在一旁說道:「她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往心裏去。」
在這種暴風雨的天氣里,在工地上發生意外的幾率很高,也不一定就是人為的因素。
不過,傅錦添卻好像很往心裏去,他正色道:「不,還是把這件事弄清楚比較好!因為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否則的話,我的心裏同樣有一個疙瘩。」
何斯迦無奈地看了傅錦行一眼,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莽撞了。
「我是今天早上四點多接到的電話,六點多就去找你了,想着和你一起來工地查看一下情況。除此之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也就是說,除了我們幾個人之外,就連工地負責人都不知道你會出現在那裏。」
傅錦添一邊說着,一邊皺眉。
「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想要用腳手架砸我,就勢必要提前動手腳才行。出事的時候,現場只有你和我,工人都去避雨了,身邊沒有第三個人,所以,這個推斷從理論上是說不通的。」
傅錦行也點了點頭。
聽完他們的分析,何斯迦更加窘迫不安了,她小聲說道:「抱歉,是我亂說話了,我只是」
她語無倫次地想要向傅錦添道歉,可又不知道怎麼表達才好,這讓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然多了一絲紅暈,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二十幾歲的女人,倒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了。
看着神色狼狽的何斯迦,傅錦添反而笑了。
「斯迦,我沒怪你。」
這一次,他沒有稱呼她為大嫂。
聽了他的話,何斯迦一下子就鬆了一口氣,她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錦添,謝謝你。」
兩個人對視着,都從彼此的眼睛裏讀出了誠意。
然而,在傅錦行看來,那幾乎就是眉目傳情。
雖然他知道,何斯迦根本沒有多想,只是為了自己剛才的一時衝動而感到慚愧,但傅錦添有沒有多想,傅錦行可就保證不了了。
他低咳一聲,緩緩地說道:「錦添,你也受傷了,在醫院裏住兩天再回去。別跟你爸媽說了,免得他們擔心,就說出差吧。」
聽到聲音,傅錦添收回視線,他輕輕地點頭:「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他站起來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傅錦添的傷口就在嘴角上方,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每說一句話都很艱難,護士特地叮囑他,一定要少說話,以免牽動傷口。
「我送你。」
何斯迦跟上他,將傅錦添送到了門口,然後又返回病房。
病房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沒有外人在場,何斯迦終於不需要再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況,她又看了一眼傅錦行打着石膏的左腳,默默地抽泣起來。
見狀,傅錦行輕聲問道:「別哭,嚇壞了吧?過來,到我這裏。」
何斯迦依言,乖順地走了過去,她一頭伏在他的胸膛上,肩膀一下一下地顫抖着。
「沒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傅錦行用手撫着何斯迦的後背,溫柔地安慰道。
她搖頭,越哭越厲害了。
何斯迦在後怕,她真害怕就這麼失去他了。
「這麼關心我啊,這傷也值了。」
都到了這種時候,傅錦行居然還是沒個正經樣子,他好像不疼了似的,反而勾着嘴角,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悅。
「你閉嘴!」..
何斯迦猛地抬起頭,氣咻咻地低聲吼道,她的兩隻眼睛紅紅的,如同一隻憤怒的小白兔,一副奶凶奶凶的樣子,隨時都要咬人了。
傅錦行噤聲。
他知道,她是真的擔心自己。
「一個人開車,怕不怕?」
忽然想到什麼,傅錦行忍不住又笑了。
「開得東倒西歪的,好在一路上都是積水,開也開不快,大家都一樣。」
縮了縮脖子,何斯迦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如果換做是平時,可能真的有人會罵她,但今天不一樣,外面是風雨交加的天氣,快過沙子慢過水,就算是老司機也得減速慢行。
「哈哈哈哈!」
傅錦行再也憋不住了,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他又有一點感動。
一個因為出過車禍,所以說什麼也不敢再開車的女人,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硬着頭皮從公司趕到醫院,就是為了他。
這麼一想,傅錦行一把摟住何斯迦,將她拉入懷抱,深深地親吻着她。
一吻終於結束,何斯迦被親得七葷八素,嘴唇微微紅腫,大腦缺氧,整個人都有一點迷糊了。
她眯着一雙霧氣蒙蒙的大眼睛,一臉失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想不到,傅錦行輕聲說道:「你快去擦擦眼淚和鼻涕,都流進我嘴裏了。」
何斯迦:「」
幾個小時之後,暴風雨漸小,天邊終於重現了一抹如洗的碧藍色。
全市主幹路上的積水很快被清理乾淨,一度幾乎陷入癱瘓的交通也恢復了正常,按照傅錦行的吩咐,曹景同特地等雨停之後再次前往工地,查看現場。
他帶回來了一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消息——腳手架的倒落應該是非人為因素造成的,因為工地空曠,當時風太大,加上工人們在前一天收工的時候並沒有特地加固它,所以才造成了這一事故。
聽完了曹景同的匯報,傅錦行久久不語。
「對了,錦添最近在市場部的表現怎麼樣?」
他忽然換了一個話題,曹景同被問得一愣,但還是立即回答道:「小傅先生雖然才剛出院,但據說非常拼命,經常是整個市場部最後一個走的。」
傅錦行點了點頭。
一個男人,追求事業的成功,是本能。
但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傅錦添以前並不是這麼想的。
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想法?
難道是女人?
「傅先生,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跟小傅先生的父母說他出差去了,但他臉上的傷口」
曹景同有些為難地說道。
「能瞞一天是一天吧,再過幾天,我親自上門去跟他們解釋。」
傅錦行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腳,心裏苦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路,在那之前,他恐怕都得坐輪椅,或者拄拐了。
話音剛落,何斯迦推着一輛輪椅回到了病房,輪椅上還擺着一副拐杖。
排了半個小時的隊,結果被告知,輪椅只能在醫院裏使用,不對外出租,她忍不住抱怨道:「連輪椅都緊俏得很,誰稀罕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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