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痴心苦候莫成空(下)
梁翊不跟風遙貧嘴,瞪了他一眼。黑壓壓的敵軍聚集在城門,但安瀾的百姓依然在不停地反抗,夜秦人還未來得及在城門排兵佈陣,梁翊和風遙便撥開重重箭雨,衝進了城門。
梁翊直奔越王府,這一路上,誰敢攔他,他便殺誰。他騎着快馬,看見前面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背着一把弓,他便飛身下馬,踹了那個軍官的後背。軍官吃痛,手中的弓扔了出去,梁翊略一點地,便穩穩地抓住了弓。這時,他的馬剛巧剛剛跑到他身邊,他利落地一騰空,便又坐在了馬背上。他嘴角微微一翹,些許張揚和得意全都寫在了這一抹邪笑中。
他搶弓的過程如此行雲流水,一夥夜秦士兵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是驚嘆,還是害怕,竟然都不再攔他了。
他剛衝進王府,就看到紫芒被幾個士兵押着,不知被送往何處。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她臉色青紫,渾身無力,右肩還在流血。梁翊一看,便知是她體內毒性復發,因此無力抵抗。他毫不猶豫地在馬上拉開弓弦,準確無誤地發了兩箭,抓住紫芒的兩個人便倒了下去。
紫芒驚喜地喊:「梁翊,你來了!」
梁翊沒時間搭理她,叮囑她當心,便策馬朝芙蓉堂奔去。短短的路上,依舊流矢如雨,不過梁翊急了眼,根本就沒把夜秦人放在眼裏。芙蓉堂門口的幾個守衛看到了梁翊,還沒來得及備戰,就已經被他給殺死了。
梁翊闖進了門,就看到了雙目泣血的映花正欲自盡,他高聲驚呼:「映花!」
映花聞聲抬頭,她卻什麼都看不見,只是茫然無措地喊了聲「大魔王」,手中的清風便應聲墜地,她也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梁翊一驚,也不管那黎俊是誰,也根本懶得理他,他用腳踹起清風,握在手中,不經意地一甩,便正中黎俊喉嚨。黎俊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梁翊看都不看他,便趕忙將映花抱在懷裏,看着她滿臉的血水混着濃濃的白色粉末,他心痛得難以言喻,又自責不已。他輕聲喚道:「映花,映花,你快醒醒。」
映花艱難地睜開眼睛,原本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卻佈滿了血痕,她低聲道:「大魔王,你怎麼才來?」
「我……我來晚了……」梁翊語無倫次,一着急,一滴眼淚落在了映花臉上。
「看來我的確是快死了,連大魔王都會流眼淚了……」映花淒楚一笑,聲音越來越低。
「你是千歲,怎麼會死?」梁翊急切地寬慰道。
「大魔王,我怕是不行了,我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映花說着說着,氣息又弱了下去。梁翊取回清風,抱起映花,想去找大夫,卻發現外面已經站了一群夜秦人。他們哆哆嗦嗦地舉着兵器,時不時沖梁翊揮舞兩下,呼喊兩聲,卻沒人敢上前。
梁翊冷哼一聲,剛想把映花放下,卻見一條暗紫色的鞭子划過外面的天空,絢爛如一條火舌,砸到地面上,噼里啪啦地激起一排火花。
「電光火石!」隨着紫芒一聲怒喝,幾個夜秦士兵的後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梁翊,你先走,這兒交給我了。」紫芒收起鞭子,一臉自信。
「有勞了!」梁翊不跟她客氣,趁她激戰正酣,趕緊抱着映花上了馬。
夜秦一入城,整個安瀾便成為一片修羅場,夜秦人擔心霍亂會傳染,便在城內肆意砍殺縱火。倖存的百姓聽說翠屏山聚集了很多江湖豪傑,便紛紛逃往翠屏山。
不知道爹為什麼召集了那麼多人來安瀾,反正這些人來了之後,翠屏山變得很安全,雲冉還是無憂無慮的。那時他正坐在牆頭上玩梁翊送給他的彈弓,當初梁翊答應他,等他可以百發百中的時候,就教他射箭。雲冉很是期待,因為在他眼中,射箭的梁翊簡直如天神一般瀟灑。
雲冉拉起彈弓,瞄準了一隻燕子,不過他是捨不得開弓打它的。只是在他瞄準了之後,卻發現有人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趕來。他們有人騎着高頭大馬,有人在後面步行,可他們都是滿身血污,凶神惡煞。
雲冉嚇得一骨碌跳進了院子裏,朝着書院的方向跑去,父親正在那裏照顧霍亂的病人。他一口氣跑到父親旁邊,氣喘吁吁地說:「爹,不好了,外面來了很多人!」
「怎麼了?我不是不讓你進來的嗎?」雲彌山一見兒子沒帶口罩,也沒蒙面紗,頓時就緊張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看起來好兇……」
雲冉緊張地摳着手,雲彌山又聽到外面的喊殺聲,便知夜秦人殺過來了。不過這幾天,他召集了很多人來安瀾。他們翻過了崇山峻岭,聚集在了翠屏山。他們武功雖不如四大刺客,但也可以在外面抵擋一下。雲彌山正在心中盤算,一個病人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然後毫無徵兆地噴出了一堆嘔吐物,不偏不倚地濺了雲冉一身。
「雲冉!」
雲彌山發瘋般地摘下手套,擦乾雲冉臉上的污物,又勻速地剝下他的外衣,抱着他衝出了書院。到了自己客居的小院,雲彌山停住了腳步,盯着那些一身殺氣的夜秦人。
雲冉害怕地抱住了父親的脖子,扭過頭不敢看他們。
「把這倆殺了,然後再把後院那些病鬼給殺了!」軍官吩咐道。
「興不義之師,又做傷天害理之事,你也不怕損你們夜秦的陽壽嗎?」雲彌山正氣凜然地斥責道。
那個軍官顯然一句也沒聽懂,不過他也沒有耐心仔細追究這話的意思,他做了一個手勢,手下的人呼啦啦地圍住了雲彌山父子二人。
「爹!」雲冉將雲彌山的脖子抱得更緊了些,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雲彌山卻將兒子放下,冷靜地說:「雲冉,別害怕。我大虞的子民,寧可站着死,也不會屈膝求饒。而且在死之前,你我要奮力反擊,知道了嗎?」
雲冉懵懵的,但爹說的鏗鏘有力,他便跟着點點頭。他鼓足勇氣,從懷中掏出那隻小巧的彈弓,夜秦人都鬨笑起來,心想玩弄玩弄這個小孩子也不錯。雲冉憋紅了臉,他拉開彈弓,瞄準,射擊,正中那個軍官的眼睛。軍官慘叫一聲,一把捂住了眼睛。
雲冉開心地跳了起來,完全忘記了這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夜秦人被這個小孩子捉弄,都是十分憤怒,再次圍了上來。雲彌山將雲冉藏在身後,勢大力沉地踢了一腳,幾個夜秦士兵像疊羅漢一樣仰面跌倒在地,而他則敏捷地抽出敵人手中的刀,鎮定自若地揮舞起來。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實戰了,可他上手很快,刀光閃爍,那些夜秦士兵竟靠近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打倒了多少個,雲彌山漸漸感到筋疲力盡,不由得哀嘆自己終究不是專門習武之人。他的後背被劃傷了,鮮血染紅了衣衫,雲冉驚呼道:「爹!」
「雲冉,爹沒事,爹替你擋着,你瞅准機會,跑去越王府找陳先生,知道了嗎?」雲彌山跪再地上,氣喘吁吁地說。
「我不要走,我要和爹在一起。」雲冉說着,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他大喊一聲,便瘋了似的朝一個夜秦士兵沖了過去。那夜秦士兵冷冷一笑,將刀尖對準了雲冉的胸膛,要看雲冉就要撞上去了,雲彌山絕望地喊:「雲冉!」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把大刀旋轉飛來,明晃晃的刀刃畫着圓圈,夜秦人來不及躲閃,一時間鮮血四濺。最後,刀刃削掉了那個夜秦士兵的一半腦袋。雲冉嚇得呆在原地,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而那把大刀還沒有落地,一個矯健的身影便飛了過來,他一個跟頭落地,接住了自己的寶刀。
雲彌山疼得抬不起頭來,只是驚呼了一聲:「莫不是梁翊回來了?」
「哈,你就知道梁翊!那你就等他吧,我走啦!」
「舅舅,是舅舅來了!」雲冉激動地拍起手來,恐懼一掃而光。
「還是雲冉最乖!」風遙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雲冉的腦袋。他依舊是狂放不羈地披着頭髮,隨隨便便地穿了一件短打。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天了,上面的污垢都是油膩膩的。
「夜秦這群兔崽子,還敢欺負你風遙爺爺的外甥,你們還真不怕死!」
說話間,風遙已經把刀抗在了肩上,他冷冷一笑,一躍跳起六尺高,跳進了夜秦人的中間。那把赤日刀,一般人都拿不動,可他卻非常隨意地挽着刀花,大喊一聲「飛沙走石」!
話音剛落,天地間好像真颳起一陣狂風,砂礫塵埃、枯枝落葉都被召喚了起來,雲冉被吹得站立不穩,只得用手遮住了眼睛。他從指縫間看見舅舅的身影,那身影雖高大壯碩,但卻靈巧飄逸,似乎也不比梁翊差。
風遙左砍右砍,玩得不夠盡興,便又高高躍起,跳出重圍,大喝一聲「遮天蔽日」!
赤日刀在空中盤旋,巨大的刀影猶如烏雲一樣遮住了月光,四周都暗了下來。雲冉有些害怕地躲到了父親身後,雲彌山抱住他,吃力地抬起頭,欣慰地看着風遙。
「雲破……」
烏雲散去,四周重見天日,風遙還沒使完招式,就悲哀地發現,他已經沒人可殺了。
有些屍體掛在了樹上,有的趴在了井沿,可能他們自己也不明白在死前經歷了什麼,只是一眨眼,自己就已經成了屍體。
風遙悶悶不樂地背起赤日,忽然發現還有一個軍官活着。他心中一喜,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他用刀指着軍官,面無表情地說:「你,好像比他們強一點,過來陪大爺玩玩。」
夜秦軍官聽不懂風遙的話,不知道風遙讓他幹什麼,愣了一下,便跪在地上拼命磕頭,用僅會的漢語說:「饒命,饒命。」
風遙撇了他一眼,嫌棄地說:「跪得像個蛤蟆,太難看,滾開!」說罷一腳將那軍官踢開。那軍官撞到了牆上,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再也沒了氣息。
「我還沒開始玩呢,人就都死光了。」風遙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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