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雖然喝了很多酒,不過心事重重,被冷風一吹,就全都醒了。他深夜去了黎川家,拜託黎川帶他去越王府開開眼界。黎川是越王的好朋友,又是王府的常客,對於梁翊的請求,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黎川就帶着梁翊來到了越王府。越王統領越州一方,手控七萬大軍,府中還有上千府兵,站在王府門口,就能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梁翊放眼四周,想起了遙遠的華陽城,那時的金家也是如此。
小廝進去通報不久,就有一位年輕人出來迎接。此人三十歲上下,身着一身灰色勁裝,顯得英姿勃發。他額上有隱隱汗珠,想必是剛剛練完武。黎川介紹道:「這是越王的得力幹將,齊磊齊將軍。」
梁翊和齊磊互相打過招呼後,三人一起走進越王府中。齊磊一邊走一邊說:「昨夜接到軍報,越王殿下與家父已經連夜趕往墨縣。待安排好府上的軍務後,在下也要前往。」
「齊將軍軍務繁忙,在下還來打擾,真是十分不安。」黎川趕忙說道。
「哪裏哪裏,每次出了新首飾,黎先生都親自給夫人送來,也勞您費心了。」齊磊客氣地說。
趁二人寒暄之際,梁翊仔細觀察四周,只見這裏軍容齊整,守備森嚴,所有士兵都挺拔如松,全無一點鬆散懈怠之態,他不由得暗暗稱奇。
齊磊見梁翊的眼神一直在四處打量,便擋在他面前,微笑道:「黎先生,梁公子,府中有諸多軍機要務,不便向外透露,還請見諒。」
梁翊自知失態,趕緊賠罪:「是在下冒犯了。」
「無妨,二位這邊請!」
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王府後面,這裏畫風陡然突變。只見此處亭台軒榭,碧水環繞,花團錦簇,綠樹成蔭,完全是一派南國旖旎風光。三人穿過迴廊,只見迴廊盡頭有一「溪雲亭」,佇立在望月湖上,四方荷花簇擁,亭下流水潺潺,有幾隻鴛鴦閒散地趴在湖邊,盡情沐浴南國的陽光。
三人走進溪雲亭,下人進來斟了茶,梁翊一嘗,便知這是越州特產的毛峰茶,聞之便沁人心脾,喝起來更是清雅無比。
齊磊喝了一口茶,說道:「此次夜秦太子黎俊親帥十萬大軍來襲,越州僅有七萬兵力,又久疏戰場,恐不能敵。殿下已經向朝廷請求救兵,但朝廷卻遲遲沒有回應。所以殿下在想一個兩全之策,既能保住南境,又能使黎民百姓免遭戰火,為此日日憂心,夜不能寐,就連越王妃臨產之際,也不能在府中陪伴。所以今日失陪,還請二位見諒。」
一聽越王積極應戰,黎川長長出了一口氣:「齊將軍客氣了,越王如此辛勞,我等不知能幫上什麼忙?」
齊磊搖搖頭,直率地說:「在下所說的都是軍中之事,黎先生若不是殿下好友,在下也不會相告。況且黎先生只是商人,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黎川本就是夜秦後裔,越王雖跟他親厚,卻也始終保持着一份距離。聽齊磊這麼說,黎川心中不太愉悅,但他不失禮貌地笑笑,說道:「越王殿下如此費心勞神,我等越州子民感激不盡。如果能盡綿薄之力,還請殿下和齊將軍不要客氣。」
說話間,有人來通報,說一位江大人在門外等候。梁翊一聽,就知道準是江璃來了,不免暗暗叫苦。下人將江璃迎接進來,挨個做了介紹,到梁翊時,江璃愣住了。他昨晚明明說過今天要來越王府,梁翊卻不與自己同行,他稍稍有些不悅。梁翊只好說自己只是一時興起,想來越王府見識一下,才拜託黎川陪自己前來。
好在江璃沒有太在意,他也不跟齊磊客套,開門見山地問:「如今夜秦來勢洶洶,越王可有退兵之策?」
梁翊一看齊磊的表情,便知他已經厭倦這樣的話題了。武官向來很煩文人紙上談兵,胡亂摻和,越州這麼多文臣,怕是每個人都問了一遍吧!有些人是真的擔心江山社稷,擔心黎民百姓的安危;而絕大多數人,不過只是想弄個一知半解,好湊合個文書,向上級報告,以示自己對國事的關心;運氣好的,或許會得到上級的些許嘉獎。
身為武將,齊磊可沒那麼多耐心去應付這些千篇一律的問題,他雖然面帶微笑,但語氣卻很生硬:「越王心中有數,不勞文臣費心。」
江璃聽罷,眉間瞬間擰成一個疙瘩。氣氛變得微妙起來,照此下去,或許見不到映花,就得被齊磊請出王府。想到這裏,梁翊清了清嗓子,打了個圓場:「越王殿下年少成名,戰功累累,鎮守越州一方,一直壓制着夜秦不敢來犯。我等雖讀了些兵書,看了些名將傳,但真要論實戰,怕是不及越王萬分之一。畢竟戰爭都是實踐得來,打過一場仗,勝讀十年書。這次夜秦雖來勢洶洶,但相信越王殿下只要略施小計,便可使夜秦大敗。我等只需耐心等待,若戰事需要,隨時聽候越王和齊將軍調遣!」
齊磊看了梁翊一眼,目光中頗有些讚許,他感慨道:「梁公子沒有從軍,還真是可惜了。若你從軍,也定是一員虎將!」
梁翊謙虛了幾句,可心裏想的全都是映花。但江璃在場,映花又是偷偷跑出來的,他也不想讓映花難堪。他正一籌莫展,忽聽外邊一陣清脆的嬉笑聲,抬頭看,已經有人挑起了帘子,越王妃緩步走了進來。她身懷六甲,可依舊雍容華貴,氣度不凡。
見到越王妃,江璃、黎川趕忙跪下行禮,梁翊也跟着跪下了。越王妃讓他們起身,客套了幾句。黎川恭敬地呈上店裏新出的首飾,越王妃不禁喜形於色,誇讚不已。還說改天讓黎夫人帶着孩子來府上小聚,黎川自然滿口答應。
說話間,一個少女從外面躥了進來。她已經換回了女裝,長長的頭髮束了起來,只留兩股細細的辮子垂在胸前,一根水綠色的碧玉蝴蝶步搖插在頭上,隨着她小巧的腦袋輕輕晃動。她穿着一襲紫粉色真絲薄裙,上面繡着點點白色的小花,裙子外面罩着一件月牙白薄罩衫。她手中拿着一把粉白色的美人圖團扇,躥進門之後,便用團扇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彎彎的笑眼,俏皮地注視着梁翊。
宛如從琵瑟山上跑下來的小鹿。
梁翊看呆了,竟然忘了行禮。倒是江璃,已經彎腰行禮,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被映花一下拉起來。她輕揮團扇,咯咯笑着說:「冰玉哥哥,你不必多禮啦,只是你要替我保密,不准告訴皇兄。」
江璃是她遠房表哥,映花習慣叫他的字「冰玉哥哥」。說來也怪,聽她這樣親近地喊江璃,梁翊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
江璃呆呆地說:「公主殿下,您為何會在這裏?臣視而不見,回去可怎麼向聖上交代?」
映花哈哈一笑,爽朗地說:「你呀你,真是個書呆子!好吧,其實我也沒指望你能為我保密,反正我回京城也是要跟皇兄坦白的。」
江璃行完禮,梁翊卻跪在了地上,想起從小到大都沒這么正式地給映花行過禮,一時啞然失笑,只好低着頭,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映花卻蹲下去,故作好奇地觀察他,看到梁翊嘴邊的微笑,她就臉紅了。越王妃提醒了兩次,她才發覺梁翊在向自己行禮,於是讓他起來,然後她又用團扇遮住臉,鼓起腮幫子,小聲嘀咕道:「誰讓你長得那麼好看,光顧着看你的臉了,怎麼能顧得上別的?」
「映花,你說什麼呢?」越王妃笑着問。
「嫂嫂,梁公子在安瀾城幫過我很多次,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他。我要和他出去玩兒,可以嗎?」映花挽着越王妃的胳膊撒嬌,無比嬌俏。
「哦?還有這等巧事?」越王妃秀眉一挑,警惕地看了梁翊一眼。她已經想起來了,昨天在街上和映花在一起的那個青年,便是梁翊。
「是的,不過那時,在下還不知這位是公主殿下。」梁翊不卑不亢地說。
「映花啊……」越王妃想起昨天在街上看到二人的情形,又看了一眼一臉懇切的映花,無奈地嘆了口氣,才說道:「既然是故友,那就去園中散散步吧,記住啊,不要走太遠,讓幾個下人跟着。」
「真是嘮叨,才不讓人跟!」映花一撅嘴,將團扇塞給侍女,拉着梁翊就跑了。
梁翊還未來得及拒絕,就被她給拽跑了。長長的木棧道散發着隱隱木香,微風吹過,湖水靜靜地漾起一圈圈波紋,瓊花的花瓣落在映花肩上,落到她烏黑的髮絲中,落到她精緻小巧的步搖上,她就這樣在花雨中奔跑,美得宛如一幅畫。
跑到棧道盡頭,映花回頭沖他一笑,開心地說:「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日子!」
「公主殿下身體無恙,真是太好了。」梁翊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哈,當然沒事,反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映花害羞地低下了頭。
梁翊輕輕甩開她的手,替她撣落肩膀上的落花,有些感慨地說:「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不對,是公主殿下。」
「嗯……我想,咱倆應該用『好久不見』來寒暄吧!」映花背着手,昂着頭,目光瑩然,又有幾分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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