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兵甲 第一章 妖獸驊麒

    天命寒暑以行四時,反之則災;地命陰陽以成萬物,反之則妖;王命道德以立國家,反之則亂,此謂三命。天下亂,災妖起,英雄出,謂之春秋!

    ——《神裔札記·總章》

    黃夏曆三零八年春,二月初八。

    穆晉邊境,箭壺關外。

    一望無垠的雪原上空,陰雲低垂,壓着一座孤零零的關城。

    雪地間,隱約可見一條斑斑血路向北而去,很快也被飄落的大雪徹底掩去。

    一名臉色煞白的年輕士兵手扶堞口,失魂落魄地走下城牆,來到城門前,十指緊緊地抓住黃銅大鎖,最終卻頹然倒地,緩緩閉上雙眼,眼角滲出幾滴晶瑩的水珠。

    士兵姓談,字不缺,單名一個錢字,是一名管着十幾個弓手的小頭目,幾天前因酒後頂撞上司被罰看守城門半個月,今天已是第三天。

    二月天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雪,冷得他直打哆嗦。

    城門內外一片寂靜,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種天只適合圍在火爐邊上喝酒吃火鍋,鬼才出門呢!

    他連城門也懶得關,裹了裹身上那件破羊裘,朝附近一家小酒館走去。

    「店家,快來半斤燒刀子,一碗羊湯麵,大份的!」一進門他就開口嚷道。這家店燒酒夠烈,羊湯香醇,他最是喜歡,所以經常來。店家是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為人風趣幽默,價錢也公道,和他很是熟絡。

    然而他並沒有聽到往常那個爽朗的老人笑聲,酒館冷冷清清的。

    一個瘦小的背影正擦拭着桌椅,聞聲連忙停下手轉了過來。

    談不缺微微一愣,眼前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

    她的頭髮用紅繩精心地扎了個簡單的少女髻,瘦弱的嬌軀裹着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色襦裙,給人一種楚楚可憐卻又乾淨而清爽的感覺,只是大概由於營養不良的緣故,裸露在外的肌膚顯得粗糙而黝黑,缺了少女應有的細嫩與水潤,尤其是臉上許多大大小小、密如蚊蠅般的淡褐色斑點,更讓人一眼看了便心生厭嫌,反而忽略了那其實頗為精緻的眉眼。

    少女初次見客,難免有些羞澀與緊張,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快速擦了擦雙手,迎上來接過談不缺手裏的角弓與箭壺,一邊幫他拂落着身上的雪花,一邊帶他坐到靠近火爐的一張桌子前:「先生先烤火,您要的馬上就來!」

    說完她便進了裏間,很快就提着一壺燒酒放在他身旁的火爐上:「先生您的燒酒!」

    談不缺看着爐中的火苗,倒了半碗燒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頓時感覺似有一團烈焰穿過咽喉直入腹中燃燒起來,忍不住叫了聲「好酒!」

    這時,裏間的響動忽然停止,緊接着少女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刀斬羊湯麵」走了出來,這東西號稱箭壺一絕,最是禦寒。

    談不缺連忙抬頭從她手裏接過面碗,爐火映照之中,一張紅撲撲的臉蛋上,額頭與鼻尖微有幾滴晶瑩的汗珠沁出,一時倒也頗有幾分嬌艷。就在這充滿自然樸素之美中,少女重重衣領遮掩下露出的小半截粉頸處,有四道青色的淤痕,似是被人所抓造成的。

    少女見他看着自己突然皺起了眉頭,連忙垂下螓首,有些惶恐不安道:「丑容陋貌驚擾了先生,罪過,婢子先告退了,先生慢用!」

    談不缺也不解釋,微微一笑:「換掌柜了?」

    少女搖搖頭:「爺爺這幾日身體不好,只好讓我臨時幫忙照看!」

    「哦,這樣啊!左右現在也沒人來,你不如坐下來歇會,也陪我說說話可好?」談不缺半斤燒酒下肚,覺得有些無聊,便主動邀請她。

    少女低低地「嗯」了聲,便在他的身旁坐下,只是始終沒再抬頭。

    談不缺吃了一口面,贊了句她和她爺爺做的一樣正宗,接着好奇地問:「姑娘的手藝這麼好,你爺爺平時怎麼不讓你來幫忙?這個老易頭,認識這麼久,竟不知還有這麼一個好孫女!」

    少女聞言螓首垂得更低,耳後根和脖子都紅了,說話的聲音細若蚊蚋:「爺爺說我的樣貌太過醜陋,會嚇到客人,影響生意,所以一直不讓我拋頭露面!」

    「……」這個老易頭!談不缺暗自忖度,如今的箭壺城,這樣的她亦未嘗不是一種幸運!只是一名貧賤的酒家女,她若當真有幾分姿色,怕早遭了城中那些強奴惡少的毒手,只是這種話安慰人的話他自然無法說出口。

    「你叫什麼名字?」他隨口一問。

    「徵!」她似乎猜到對方沒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宮商角徵羽中的徵!」

    他就這麼邊吃着面,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閒聊着,誰知沒等他一碗麵吃完,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女子極度驚嚇的尖叫,劃破清晨死寂的關城街道。

    他撥拉麵條的筷子一頓,皺了皺眉,很快就埋頭繼續吃着碗裏的面,發出一陣「哧溜」聲,還有筷子撞擊瓷碗的聲音,也不再和她說話。

    又是那些噁心的小白狗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了!

    他只是名小兵卒子,即使憤怒,也是有心無力。三年來,他見得太多太多,已經麻木了。

    然而,女人的驚叫聲不斷響起,街道上也開始喧鬧起來,間雜着還有小孩的哭聲,明顯和以往欺男霸女的動靜有些不同。

    談不缺手裏的筷子再次停下,正覺疑惑,街道上忽然竟響起一聲野獸的低吼。

    「咔!」

    竹筷應聲而斷,他起身丟下一塊碎銀,一把拿起旁邊的角弓和箭壺,對她說了句:「關好店門,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開!」就向門外快速掠去。

    出現眼前的一幕讓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一隻遍身火紅的驊麒雙眼卻在發綠,死死地盯住十多步外,一名跌倒在雪地里的少婦。

    少婦眼中滿是驚慌之色,聲音已經沙啞,只是拼命地摟緊懷裏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孩子身上裹着一條破棉被,使勁地哇哇大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驊麒毛色純正,虎頭牛身,獅尾豹爪,一對造型奇特的四叉鹿角高聳在額骨之上,這是一隻成年的雄性驊麒。

    大陸流傳着一句話:「行天莫如鳳,行水莫如龍,行地莫如麒。麒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

    鳳、龍近神之物極難一見,而麒性通靈,分驊、驪兩種,騎乘用驊麒,戰車用驪麒。驊麒日行萬里,驪麒力負萬鈞,皆是各國夢寐以求的重要軍資,可惜只能野生捕獲而無法人工養殖,其珍貴程度,可想一斑。

    箭壺城便因出產驊麒而聞名於世。城中的匽族人天生擅長馴捕之術,若是僥倖捕得一隻驊麒然後上交,便能獲得大量錢財。

    也因此,匽族將它作為圖騰崇拜,認為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驊麒素來以「通靈仁獸」著稱,所過之處,就連花草螻蟻都不忍踐踏。


    然而,眼前這隻卻全身散發出一股濃冽的暴戾嗜血氣息,絕不尋常。

    妖獸!談不缺的心頭閃過這個念頭。

    妖獸的外形與普通野獸並無不同,但體內卻似附了某種強大的妖力,各項攻擊防禦能力都會十倍百倍地增長。更可怕的是,即使本性溫馴柔順的草食動物,一旦妖化,也會變得兇猛殘暴,以牙齒和蹄角主動攻擊人畜,直至將目標殺死。

    三年前,他來到這兒不久就遇上一隻妖化的野狼,自此便偶有妖獸傷人的事情聽聞,不過大多在荒郊野外,而且次數也並不多,只在近半年才突然多起來。

    現在難道連通靈仁獸——驊麒也妖化了?而且第一次就讓自己給碰上了!

    街道兩邊很快就聚集了不少好奇又大膽的居民。他們揮舞着各種農具和武器,大聲呼喊着試圖嚇退它。

    當看清地上少婦的面容後,談不缺更是吃了一驚。

    雖然穆晉律令明文規定,殺驊麒者死,傷驊麒者刑,兵將犯之,罪加一等!,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抽箭挽弓,瞄向了它。

    只是正常的驊麒已經快逾箭矢,妖化後的……他的心直往下沉。

    「談不缺,給老子把箭放下!」

    就在他即將鬆開指間的弓弦之際,一名頭戴氈帽的青年站在妖獸面前,手裏握着一根專門捕捉野獸的特製繩索,貓腰弓背,雙眼放光,似乎隨時準備撲上去。

    「尹哥——」少婦看到青年,喜極而泣,懷中的孩子更是大聲叫了起來,「爹爹!爹爹!豐兒怕怕!」。

    青年「嗯」了聲算是安慰妻子,不敢分神回頭,語氣中卻滿是激動與興奮,「乖豐兒,別怕,看爹爹捉了它,給豐兒換很多的錢錢!」

    「菲……嫂子,快帶孩子回家!」談不缺也催促着,眼看她慌慌張張地離開,才稍覺心安,手上的弓箭卻絲毫不敢放鬆,向青年半帶勸阻半帶命令,「尹大哥,別亂來,快退開!它已經妖化了,很危險,你不可能捉到它!」

    青年「呵呵」兩聲,一臉的不屑,「談不缺,以前叫你聲老大是看得起你,現在老子一介草民,憑什麼聽你的?識相的就閉嘴別多管閒事,你有幾斤幾兩大家心裏都清楚!老子奉勸你最好立即放下弓箭,別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開玩笑!」

    青年名叫尹通,原是名優秀的弓箭手,談不缺的左隊長,只因犯了軍法被除去軍籍。他以前就橫豎看不上談不缺,現在沒了軍職,更是不將他放在眼裏。

    這也難怪,談不缺是百箭主,職位比他高,但臂力卻連這裏八九歲的孩童都不如。雖然幾年來談不缺多次暗下決定苦練箭術,卻終因體質太差而止步不前。為此,軍中私下嘲笑他的不在少數,可誰讓他運氣好,救了城主的掌上明珠呢?

    談不缺無奈地苦笑一聲,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妖化驊麒身上。

    奇怪的是它一直沒有動靜,雙眼的綠芒漸漸褪去,身上的那股暴戾之氣也弱了許多。它的前爪不停地刨着地上的積雪,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嘶吼,像是很難受。

    只要它不主動傷人,談不缺也不敢輕易開弓,他可不敢跟穆晉律令較勁,只希望儘快將它嚇退,然後關閉城門。

    偏偏它不但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還突然昂起頭來,掃過尹通的繩索和談不缺的箭矢,眼神中充滿了嘲弄與輕蔑的挑釁。

    談不缺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吃滿張力的箭矢差點就要離弦脫出。

    就在此時,眾人驚呼聲中,尹通終於忍耐不住,大吼着猛地撲過去,手裏的繩索猶如毒蛇般纏向它的脖頸。

    「該死!」

    談不缺罵了句,箭矢瞬間離弦,疾射妖化驊麒的咽喉。

    「蓬!」

    一聲巨響,眼前驟起風雪,白茫茫不辨一物,尹通和驊麒一齊失去蹤跡。

    談不缺急忙大喊:「大家趕快各自回家,關好門窗!尹通,尹通,你在哪裏?」

    街道上呼喝聲,奔跑聲,跌倒聲,關門聲……頓時亂作一團。

    直到風雪漸斂,一個冷冷的聲音才從空中傳來:「不用叫了,死不了!」

    尹通一個人獨自呆立在街道上,一臉迷惘地看着手中,繩索上空空蕩蕩。

    三丈之外,那隻妖麒悠閒地甩着獅尾,掃拂着沾落在身上的雪花,口裏嚼着那枚寒鐵箭頭,陣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隨即便將扭曲變形的它吐在地上,朝着內城某個方向發出一聲長嘯,直衝雲霄,然後轉身慢慢向城外走去。

    整個街道上除了談不缺和尹通外,已然空無一人,空中迴蕩着妖麒的嘯聲,久久不絕。

    談不缺走過尹通身旁,沒有停留,遠遠地跟着那隻妖麒。它走走停停,每次的突然回頭都令他為之一震。

    它身上的暴戾之氣一直在減弱,直到走出城門,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拭去額頭上的冷汗。自己負責看守城門,卻讓妖獸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中,還好沒出什麼亂子,否則只怕就不是看守城門這麼簡單了。

    「等等,它沒有妖化,我要出城捉它!」

    尹通一陣風似地從後面衝上來,談不缺連忙一把拉住:「你丫的是想錢想瘋了嗎,想死的方法多得是!」

    談不缺繼續推動厚重的城門,尹通卻突然將自己的身體夾在城門中間:「我就是想錢想瘋了,要關城門,除非我死!」

    他的情緒逐漸平復,語氣冷漠決絕,目光卻始終不離那隻妖麒。

    「就是城主現在要出城也不行,你給我滾回家裏去!」

    談不缺怒了,直接將他從城門間拽出來,「呯」地關上城門,回頭卻驚訝地看到尹通雙眼通紅,神情悲憤,「卟嗵」一聲跪在地上。

    「尹通!你別鬧了,回家陪……嫂子和豐兒吧,她們正在等你!」

    「給我黃金十兩,我就回家!」尹通平靜地說着,「而且今後尹通這條命就是你的,可以嗎?」

    「神經病!我哪來那麼多錢,我知道,你眼下沒了軍籍,家裏的生計……」

    不等談不缺說完,尹通便大聲冷笑起來:「我知道你沒有!你可以問她要,她一定給,但我知道,你不會!你不就是想我死嗎?來啊,乾脆點,就用你的箭射死我,菲兒自然就會回到你身邊!」

    談不缺一陣錯愕,猛地拉開城門:「你特麼地想死就去吧,跟我有毛關係!」

    尹通鐵青着臉,緊緊地咬着嘴唇,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外面的風雪中。

    「快回來!我答應你……」

    談不缺猛地清醒過來,迅速從背上抽出一支箭矢就要追出去,卻看到雪地中一片刺目血紅,一道悽厲的慘叫聲逐漸遠去。

    「別,過來,不要告訴……菲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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