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蘇氏才把三姐妹叫了過去,將容溪堂的課程安排略講了講。三姐妹年紀不同,資質不同,喜好不同,自然不會在一處上課。
比如裘怡,她年紀最小,雲姨娘又只一味的教她些針線,還是最簡單的那種,雖說五歲了,其實大字都沒認幾個,能認得的,還是裘慎練字的時候教她的,所以裘怡毫無疑問,得先讓教習嬤嬤給她啟蒙,忠毅伯府設閨學,並不想培養才女,但起碼得識字。然後裘怡就又依喜好,選了葉嬤嬤的丹青課。其實她最想選那位寧嬤嬤的課,只是想學好刺繡,至少得能畫花樣子,這是基礎,基礎打好了,才能更進一步,寧嬤嬤不收不會畫花樣的弟子。
裘怫則選擇面大了很多,她是裘一鳴親手啟蒙的,別說是認字不成問題,就是閱讀也沒問題,那一書房的書,她都來回看了不下七八遍,反正平日裏閒得厲害,除了看書也沒別的事干。常言道,書讀百遍,其意自明,她雖沒有看百遍,可這些書中的相當一部分,裘一鳴都曾講解過,一字一句,她過耳未忘,哪怕講得不夠深入,也足夠她看明白這些書了。
當然,看得懂是一回事,理解其中的道理,卻不是一時一日可成的,很多書中的道理,必要親身經歷了,才能融會,才能貫通。最後,裘怫選了寧嬤嬤的刺繡課和陳嬤嬤的廚工課。生母李氏是才女中的才女,但裘怫卻不想當才女,她只想做個安靜本分的閨中女子,而女紅和廚工是一個本分閨中女必備的技能。
裘慎的啟蒙,出自蘇氏,蘇氏的琴棋書畫不說精通,在女子中也算不錯了,她本也是從容溪堂里學出來的,這幾年又盡心教給了裘慎,自然希望裘慎在容溪堂中能更進一步,琴棋書畫與女紅中饋,她更看重前者,雖然蘇氏沒有明說,可她的期盼,連年紀最小的裘怡都看得出來,裘慎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沒有依着母親的期盼去選,而是和裘怫選了一樣的女紅課程,另外還加了一門李嬤嬤的數算課。
蘇氏當面沒說什麼,只將三姐妹各自的選擇報給了主持容溪堂的蘇太姑奶奶。這位蘇太姑奶奶並不是忠毅伯府出身,而是來自蘇氏旁支,年輕時家中落了難,投奔到忠毅伯府,輩分上算是老忠毅伯的堂妹。後來嫁了人,又因無子而與夫家和離,老忠毅伯可憐她命運多舛,就一直收留她在府中,蘇太姑奶奶也不肯吃白食,容溪堂就是她一手創立,最重要的那幾位教習嬤嬤差不多都是她請回來的,尤其是那位寧嬤嬤,京中多少公侯府笫想請都沒請得到,偏就這位蘇太姑奶奶給請到了,可見其能力和魄力。
蘇氏很敬重蘇太姑奶奶,她可以算做是蘇太姑奶奶創辦容溪堂後的第一個學生,她的本事也差不多是蘇太姑奶奶一手教出來的。當年蘇太姑奶奶在京中可是書畫雙絕,蘇氏連其三成的本事都沒學到,這些年蘇太姑奶奶深居府中,除了管理容溪堂,就是潛心於書畫,其技已登大家之堂,連宮中鴻雁閣都收藏有她的畫作,世人自然追捧不已,甚至不在意她是女子之身,可惜蘇太姑奶奶惜墨如金,鮮少有字畫流於世,如今在京中可謂一畫難求,一字千金,蘇氏是極希望裘慎能跟着蘇太姑奶奶學,可惜裘慎沒這個意思,蘇氏也不好逼迫女兒,只在打發走裘怫和裘怡之後,才追問緣由。
「琴棋書畫,錦上添花,咱們家這樣的狀況,錦尚難求,要花何用。」裘慎冷靜的向蘇氏說明她的考慮。
蘇氏沉默了很久,不得不承認女兒的考慮是對的,如果裘慎是伯府之女,自然可以在琴棋書畫上繼續深造,可惜,她不是,如果裘一鳴還活着,還繼續做着知府的官兒,裘慎也可以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可惜,裘一鳴死得太早。對於裘慎來說,怎麼讓以後的生活更平和,更安寧,才是最重要的,她不需要會引來他人嫉妒之心、只能成為累贅的才名,不需要對提升生活質量沒有幫助的能力。
如果沒有意外,以裘慎現在的境況,將來最有可能嫁給家境普通但頗有潛力的年輕舉子,或者是想要巴結忠毅伯府的小官家中的嫡次或嫡幼子,有蘇氏的嫁妝貼補,日子或許可以過得很寬裕,但絕對不可能前呼後擁,高人一等,除非她的夫婿將來有大造化,能一步登天,封侯拜相,位極人臣。所以精湛的女紅是必須的,哪怕是為了討婆家和夫君的歡心,也必須學好女紅,起碼,夫君身上的衣襪鞋帽等物,不能交於外人之手。至於數算,畢竟蘇氏的嫁妝將來都是要給裘慎的,不懂數算,怎麼看帳目,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所以這一項也是必須的。
女兒小小年紀,就已經考慮得這麼長遠,蘇氏不免有些心酸,她在裘慎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無憂無慮的伯府千金,哪曾想過有朝一日,母女會落到今日的境地。
「就依你吧。」
腹中辛酸不能對人言,就連親生女兒也無法吐露,蘇氏心疼的將女兒摟入懷中。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蘇氏取了些銀錢給得盛家的,讓她出門採買用得上的各色材料。
申氏聽聞以後,只冷笑一聲,道:「到底上不得台面。」
京中貴女,哪裏需要在女紅數算上花太多的精力,能縫上幾針,看得懂帳目就夠了,這點子事都要貴女們親力親為,要那些服侍的人吃白飯嗎?琴棋書畫,哪怕不能全精,至少也要擅長一二樣,在各種宴席聚會上一展所長,這才是貴女風範,當然,如果自己喜歡也就罷了,自然可以去學女紅數算,只是好歹也要分清主次,琴棋書畫詩香茶總得學其中一樣吧,像裘家三姐妹一樣不選,也只有裘怡選了一門丹青課還是為了畫花樣子才選的,在申氏看來,就是上不得台面。
七月流火,天氣便不似六月那麼酷熱難當,雖然仍是有些悶熱,卻不至於熱到坐立難安。
容溪堂位於伯府後花園的西南角上,沒有建院牆,只用竹籬圍出一塊來,中間是青石鋪道,兩邊犁着地,種着一些常見的蔬菜,碧油油的很是可愛,走過去就是一座前後三進的院子。
第一進有五間極寬敞明亮的房間,中間的是正堂,掛着「容溪堂」的黑檀匾額,左右各兩間,都是一明一暗的格局,分別掛着「琴」、「棋」、「書」、「畫」的牌子。第二進則是個天井,正中是座假山,假山底下挖低一尺,鋪着溪石,長着青苔。從假山上的洞眼中,有泉水汩汩流出,在下方積成一尺深的水塘,也不知水下有什麼機關,這水雖流淌不斷,可那一尺深的水塘始終不見溢滿。
還有幾尾紅錦鯉在水中遊動,鮮活清靜得令人感覺仿佛到了山中,似見山溪泠泠,似見野風習習。分明只是世俗方寸地,卻如山野高嶺中,可見佈置這假山小池的人,手段是多麼的高明。
天井左右是東西廂,各有三間廂房,便是教習繡、算、香、茶、容之所,還有一間房空着,做了茶水間。至於廚,因為有油煙之患,所以並不在天井內,而是在西廂後面,隔了一片竹林,另建了一間屋舍。
過了天井有一道月門,月門後便是第三進了。門雖開敞着,但有影壁相隔,使人難以看到裏面的情景,這便是蘇太姑奶奶素日所居之處,等閒不讓人進入,當然,若有人能進去,便是得了蘇太姑奶奶的青眼,這其中的好處,自然不用多說。可惜從容溪堂創立至今,能邁入這道月門的,聊聊無幾。
開課的日期定在七月初五,今天是初四,蘇氏就把三姐妹都打扮上了,然後領着她們來到容溪堂拜見蘇太姑奶奶。
蘇太姑奶奶已是花甲之年,鬢髮都斑白了,但皺紋掩不住她的眉目端婉,依稀可見年輕時,必也是個美人。
裘怫沒敢多打量,跟在嫡母嫡姐的身後,恭恭敬敬的跪在軟墊上,給蘇太姑奶奶行了大禮,然後才低眉垂目很是安靜的站在了嫡姐旁邊,只聽嫡母蘇氏與蘇太姑奶奶寒暄着家常,說了好一會兒話,蘇氏才指着並排站在一塊兒的三姐妹道:「我家這三個女孩兒,性子雖各有不同,人倒都還有幾分機靈,往後,就拜託姑母照應了。」
蘇氏很了解蘇太姑奶奶的脾氣,沒特特的把裘慎拎出來說,蘇太姑奶奶自來就是個直脾氣,不會因為人情就對哪個女孩兒特別照應,唯有她看得上眼的女孩兒,才能得她幾分看重,好在蘇氏對自家的三個女孩兒都有信心,在她的教養下,哪個都不差的,當然,裘慎尤其出色,這一點她就不好自賣自誇了,只待時長日久了,優劣自然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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