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承澤夫婦出得鳳州城,天已經擦黑了,他們並沒有急着趕路,而是信馬由韁,緩緩而行,沿官道一路南下。現在是仲秋時節,白天還很熱,到了晚上卻很舒服,後半夜的月亮雖說出來得晚一些,但整晚都很明亮,正好適合趕夜路。雖是官道,但一到晚上還是很少人走,除了樹叢里的蟲鳴,山路上非常寧靜,「得得」的馬蹄聲顯得格外響亮。
「相公,我覺得這事有點蹊蹺。」邢玉娘打破寧靜,幽幽地說。
「嗯!」俞承澤在馬上沉吟一聲,點點頭,既表示肯定,又在等着邢玉娘下面的話。
「我覺得她好像是故意露行蹤給我們看的,」邢玉娘道:「她明知江湖已經傳遍她把翔兒擄走的事,還大白天地走街過市,好像生怕沒有人知道。」
「是啊,她看來已經下定決心對所有的事做個了斷,也不再遮遮掩掩,願意找她的人都來找吧,她也不在乎了。」這後面所隱含的事態的嚴重性正是俞承澤所擔心的,普通一個人若再無牽掛,放鬆的身心便會激發出無限的潛能,行事也不再受約束,何況她是一代魔星羅小星。
「好像她怕我們不跟着去?」邢玉娘道。
「此話怎講?」俞承澤有點警覺。
「她對客棧里的人下毒,並沒有下死手,」邢玉娘道:「這種毒叫『聞風喪膽』,名字挺可怕,毒性發作後來勢兇猛,中毒的人也會疼得肝腸寸斷,痛苦難當,普通郎中也很難診斷,很多人會十分忌憚。但這毒並不致命,兩三天以內會逐漸緩解,不治而愈,也不會留下後遺症。」
「哦?」俞承澤也有些好奇,他也在等着夫人的解釋。
「我想她這也許只是一個警告,」邢玉娘道:「這種毒也就是個嚇唬人的或者逼人就範的小手段,她知道我們會追過來,這麼多人中毒一定會引起我們的注意,我也一定解得了此毒。但翔兒在她手上,我們如果不趕過去,那她對翔兒可就不是嚇唬一下了,沿途還不知有多少人受到傷害。」
「但我感覺現在她對翔兒似乎並無加害之意,如果是以前的羅小星,就憑翔兒那麼對她,哪裏還有他的小命在啊,現在她不殺他,或許是念着你的一脈之情,或者是另有深意。」俞承澤對現在的情況冷靜了很多。
邢玉娘還是心急:「我也感到她對翔兒暫時並無加害之意,但我擔心的是翔兒自己。這孩子過於自負,如果他發現自己中毒,嘗試自行去解,以他學的那點東西,弄不好會出大事。她老人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果藥不對性,非死即殘啊。」
俞承澤也明白,俞展翔天資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涉獵極廣,所以就很難對某一樣下功夫深究。羅小星把他帶在身邊,只要有機會,這傢伙不可能不跑,但如果羅小星下毒控制他,以他的性格,難說這小子會幹出什麼傻事。
他們就這樣說着想着,心下一急,不覺一抖馬韁,兩匹馬在山路上飛奔起來。
半圓的月亮已經掛在天邊,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見山路。山里很靜,飛奔的馬蹄聲可以傳得很遠。看似平靜的夜裏,危險也在一點點靠近。
兩人策馬疾馳,剛繞過一個轉彎,只聽「唰」的一聲,地上彈起一根繩索,俞承澤心說「不好」,單手一拍馬背,人已凌空躍起,邢玉娘也未等警示,人躍起的同時,在空中已經抽劍在手,兩匹馬被絆,瞬間向前翻滾而去。
未等俞氏夫婦落地,從路兩邊的樹叢中有數枚暗器急襲而出,俞承澤聽聲辨位,在空中猛一抖身上的披風,雄厚的內力摧動披風快速轉動,將一邊襲來的暗器盡數兜住,轉身將披風朝樹叢一甩,將暗器射向剛剛發出的方位,只聽「奧」的一聲低呼,有人中暗器倒地,俞承澤腳剛一點地,銀劍已經出鞘,帶着「嘶嘶」劍氣,像只黑色的大鳥,飄向樹林深處。
那邊邢玉娘在空中舞動長劍,「叮噹」之聲驟響,將另一邊襲來的暗器盡數擊落,長劍一揮,飛身躍入另一邊的樹林。
林外是一片淡淡的月光,林子裏面卻十分昏暗,等俞承澤到了剛發出聲音的地方,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他凝神靜氣,四處查看,突然「嗖」的一聲,一隻暗器從側面飛來,他側身一讓,躲過這一暗器,接着身形一晃,橫跨十餘步,長劍刺向樹後的黑影,就在此時,另一個黑影從上而下,一把大刀直向他的脖子劈來,力大刀沉,帶着嘯聲,威猛無比。俞承澤一生行走江湖,惡仗無數,但遭人偷襲的次數真的不多,如此兇險,倒長了他的豪氣,一聲長嘯,懾人心魄,身形陡轉,左手一揮,黑色的劍鞘已經搭上襲來的大刀,粘着大刀的劍鞘「嘶嘶」作響,隨着疾速轉動的身形,大刀下攻的力道連同偷襲的黑影,被引向躲於樹後的黑影,變成這把大刀削向樹後。這招斗轉星移,不僅僅是小巧的身形功夫,還依賴着雄厚的內力,稍有差池,反會傷了自己。這空中偷襲的黑影也不含糊,看着自己要砍上同伴,在空中刀鋒一轉,借這下沖之力,一手抓住同伴,腳在樹上一點,瞬間就消失在昏暗的樹林裏。
另外一邊的林子裏也傳來一聲輕叱,隨即也有兵器交接之聲傳來,瞬即又陡然停息,歸於寂定。俞氏夫婦一起行走江湖,有他們自己的默契,分頭應敵難免為對方考慮,這一嘯一叱便表明他們都足以應付。
俞承澤沒有追趕,而是就地站住,靜聽樹林裏那怕是一絲的聲息,他知道,對方就在附近,昏暗之中誰也看不清對方的方位,哪怕是一點動靜,都會成為對方攻擊的目標。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林子裏又傳來打鬥之聲,明顯的是不止兩個人在打鬥,並且斗得甚為激烈,騰挪躍轉中還夾雜着樹枝斷裂的聲音,忽聽一聲嬌叱,一人在慘叫聲中劍倒地。一聽有同伴受傷,這邊林子裏暗中埋伏的幾個黑影已經按捺不住,幾乎同時有三人執不同兵器從不同方位襲來,俞承澤擔心妻子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待得他們靠近,力發丹田,氣慣兩臂,一聲清嘯,身體突轉大半個圓圈,一掌一劍的勁力在旋轉中陡然發出,轟然一聲,偷襲的三人連同被震起的樹枝雜草一起向外飛去,摔在地上的同時,他們才知道自己面臨對手的強大,體內氣血翻騰,所受內傷不輕,一聲呼哨,片刻之間,除了呈圓形緩緩落下的雜草樹葉,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俞承澤也顧不上這些,幾個起落便躍進另一邊樹林,打鬥之處,只剩下邢玉娘和和一具屍體,其他的幾個打鬥之人也在那聲呼哨聲中迅速隱遁。
看着微微氣喘的妻子,再看看地上的那個人:「他死了?」邢玉娘知道,夫君從不願殺人,儘管他並沒有這樣要求自己,但跟着他也就對自己約束不少,她本想留個活口,但他還是死了。「是他們同伴臨走時殺的。」玉娘解釋到。
「這到底是些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俞承澤也疑惑了,他在江湖不能說沒有仇家,因為他管的閒事也不少,但很少傷及人命,也不至於到殺他而後快的地步吧。
「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並且很清楚我們的行蹤。」玉娘若有所思地說道。
「難道是她早有安排,故意引我們過來?」俞承澤道。
「不會的,她不是這種人,她雖手段狠毒,但也不會暗中偷襲,她的內心是很高傲的。」邢玉娘顯然知道俞承澤所說的「她」是誰,自己對她很矛盾,原來不想見她,覺得對不起她,現在又想儘快見到她,與她有個了斷,儘快讓兒子安全,在她內心,她早已不恨她了,倒是有了時常的掛念。
俞承澤相信妻子的判斷:「看來確實還有人盯着我們,我們繼續走,看看他們還會怎樣。」
「這夥人的武功路數很雜,不像是一起學藝的,但個個都心狠手辣,從他們對待同伴的手法來看,他們應該彼此沒有關懷和情誼的。」女人的心思還是細膩。
「看來關心我們的還不止她一個。」俞承澤道,這使他又想起了和明心法師的對話,看來確實是有人在暗中盯着他。
為了弄清楚這夥人的來歷,他們在打鬥現場仔細尋找,哪怕是一點點蛛絲馬跡,但除了被他們擊落的幾種暗器,其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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