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塵上玉京 第一百三十章 言文行遠

    ()    葉求知心道:「這些字果然是我人類所留,看來我所料不差。可這『此去禍福,猶未可知』卻是何意,難道從此地出去後,還會有什麼禍事嗎?」不解其意,又往下看。

    下面字卻是一篇小,開篇寫道:「余自有日突發異想,於端發處反觀其道,至今千餘年矣,久耽於陰陽之道不得出耳……」

    葉求知看到此處,心頭一震,提出「於端發處反觀其道」這一異想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杜尊使口的那位本門奇人,他又怎會到了妖界?但想這位前輩絕世驚艷,天縱奇才,也即釋然,憑他的段,天地**何處不可去,來此妖界又算得什麼!

    於是不禁好奇,又往下看去:「今觀之妖界,忽思量天地萬物先人而出,道何獨鍾人焉?禽獸之屬與人似,皆有血氣而能知,何人能得道,禽獸弗能焉?余惑而觀之,禽獸終日為食,不思生產,此智不及人也。然獸化為妖,智力與人相若,何仍不能耶?」

    這一疑問正好也觸動了葉求知一直存疑不決之事,想道:「對啊,要說禽獸之流未開化前,猶可說智力不及人類,可成妖之後,那赤鷩龜妖等哪一個不是老奸巨滑,工於心計,可為什麼他們仍不能掌握天地之道,運乎於法?」

    料下會有答案,再看下去:「余久思之,終不得解。一日,神遊出竅,始醒恍悟:萬物稟天地陰陽之氣以生也,自以陰陽之氣相應也,然妖界物物呼應不及人間,何也?在於人也。人可臨空攝物,畫符做法,御使外物,蓋因可納天地之氣入體,又使神氣離體出竅,與外物呼應強耳。何致人能而妖弗能耶?肉身形器也。陰陽之氣賦形為物,人獸亦屬其一,妖獸筋骨固強,亦為之弊也,閉關鎖元,拘氣蔽體,神魂難離竅外,致內外陰陽難通,與外物呼應不強,此非智不及耳,先天所限也,更遑論草木金石之流。」

    葉求知看罷這一段,恍如一道電光划過腦際,劈開心頭重重迷霧,恍然道:「難怪妖族們千方百計地擺脫原形,化身為人,原來這與智力無關,而是在於他們的身體。他們的身體固然很強,但恰也成了妨礙他們成道的弊端。我等修煉在於一個「氣」字,無論服氣導氣運氣,都與「氣」有關。「氣」講究流通,而妖族身體堅固,便如這位前輩所講的『閉關鎖元,拘氣蔽體』,縱悟得妙運法門,也行之無效,要想改變此狀,唯有化人。」

    然則人也非皆可成道,縱觀開去,千萬人也即一兩個可堪造就,余者與妖族無異,究其原因,還在形體。正如斯言:「肉身形器也。」肉身是容氣之器,若容器太過堅固,氣何以通?

    葉求知忖道:「道經有言『陰神閉而不開,唯以陽氣沖開,故能得道。』陰神者,魄也,形體之靈也,可見妖族之限不在知見,而在肉身。」

    他想通了此節,心道:「難怪都說肉身是臭皮囊,概因如此。」又接着往下看:「餘一朝解惑,陰陽之道亦得矣,飛升之舉,迫在眉睫。」

    葉求知看到「飛升」二字,心神劇震。舉霞飛升乃是修道之人夢寐以求之事,跨過此步,便可真正的長生不老,羽化登仙。這位前輩能臻至此境,看來他反其道而行並非虛妄。


    葉求知一顆心呯呯而跳,心想此道既有人成功,他為何不可隨跡跟循!遂想這其有何關竅,給了這位前輩啟示,讓他一朝頓悟,飛升在即?說不定也能讓自己大有裨益。

    於是埋頭苦思,可思來想去均毫無頭緒,雖知萬物稟陰陽二氣而生,妖族之所以如此,實與之大有干係,可何致於此,卻茫然不解,不禁暗罵自己道:「你才有多大的道行,就想窺破天,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之所以能成,乃是他才資卓絕,浸淫此道多年,功深圓滿之故,你憑什麼一時半刻就想領悟,趁早打消這番念想。」忙收斂心神,戒懼道:「上次已得了杜尊使提醒,怎麼又冒出這般妄想。」須知雜念貪慾,觸景而生,難以摒除,其害不見形,日久乃現。便如葉求知這般,若不及時而醒,自不量力,沉陷其,最後不免自誤終生。

    葉求知靜坐了會兒,待得內心沉寂,方才睜開眼來再看,只見下寫道:「余亦喜亦憂,喜者,萬道歸一有望,憂者,竟無渡劫之地。應劫最佳者,非人間莫屬,然餘生長於斯,實不忍為。妖界囚地以封,敗落久矣,物物呼應,大道牽連,不及人間遠甚,非渡劫善地。且人妖何異,皆天地之靈也,余不忍傷人,何忍傷妖耶?此亦人困苦於妖界余所不救也,人驅妖於此界,斷其道路,猶苦也。」

    葉求知看完此段,頗不以為然,心道:「這位前輩未免太過仁慈了些,妖族豈能與我人類相提並論。他們是我人類的大敵,勢同水火,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已算好事,封印了又怎能說苦。」

    他自投師以來,便被教導人妖不兩立,斬妖除魔乃天經地義,當為之事,無可置疑。何況流落妖界以來,遇上的大妖無不對他抱有覬覦之心,你搶我奪,更見了莫孑影族人的遭遇,對妖族深惡痛絕,實無好感,看了這位前輩的留書大謬不然,心裏想道:「若我人類與妖族形轉勢易,我等處境不是死絕,就是如孑影族人一般,被他們圈養奴役,哪會驅逐了了事。這位前輩有此大能耐,眼見孑影的族人深受其苦,卻不為所動,還言人妖何異,實有些敵我不分!」

    他畢竟年紀幼小,境界未到,不明這位前輩不拘於萬物的心境,見之不由得有些不忿,又想:「這位前輩來妖界原來是為了渡劫,可又為何說不忍傷人,也不願傷妖等語?難道他渡劫會波及甚廣,牽連甚大?」

    想想也即瞭然,普通人渡劫尚且波及四周,像他這種集萬道於一身者,一渡起劫來那還了得,怎不石破天驚,牽連無數。可他說人間是更佳的渡劫善地倒有些不懂了,渡劫難道還要分地點嗎?當下心想:「這些道理我尚還不能理解,多想無益,且回去之後問問師父。」又往下看:「然天降大石,貫穿兩界,此不為天兆乎!余遂施法,以星力開道,通往彼岸,以俟有緣之人,伐盡妖氣,回歸人間。」

    「余修行經年,以為早太上忘情,超然物外,而今思之,猶未能也。天降大石,自然之理也,余強以天兆之說,實偏私於人也。妖役人,人驅妖,皆出於私也,何言錯也?余妄言窺盡大道,亦莫能解也。復觀自身,棄大道以全蒼生,或舍蒼生以全自己,至公,至私?余茫然矣。是故留此一,以期賢能觀之,解余惘思。」後面是四個小字:遄飛留字。

    葉求知終於看完了全,看罷大喜,原來該通道並非當日封印妖族之處,而是這位叫遄飛的前輩以一人之力開闢。明確言道通往人間,怎不叫他欣喜若狂。他對這位門的長輩既敬且佩,心道:「他雖說人妖何異,但畢竟還是向着人類一些,藉口天兆之說,用星辰之力為孑影的族人開闢了一條通往人間的大道。可惜他們妖化已深,無法通過光山,只有少數人可以離開。」

    葉求知不勝唏噓,想不到這條為孑影族人而留的後路,今日竟成全了他,這估計是那位前輩始料未及的。他合計道:「這位前輩連妖族尚且不願傷,實是個大仁大愛之人,又豈會數典忘祖,背叛師門,遺命他的傳人暗算故宗,那些反五行之人定非奉他之命,而是另有原因。」

    該並未交待這位前輩最後的結果如何,也不知他究竟有無找到合適的渡劫之地,渡劫是否成功,想來此是他渡劫前所留。但看未段,他正處於天人交戰,個人與蒼生的取捨。

    葉求知忖道:「為何他與蒼生之間只能存其一,是什麼讓他陷入了兩難,難道是因為渡劫?可大千世界,無人的荒僻之地所在多有,這劫威力縱然再大,難道還能毀天滅地,將這世界抹除了不成?」實想不通其的原因,便往通道里走去。他得知能重返人間,一刻也不願多留,恨不得一步跨回介贔門去。

    他踏上通道時,心想:「這位前輩學究天人,胸丘壑,包羅萬象,可說當世第一人,他猶陷入兩難之,難以委決,別人又何以教他。他之所以留書,想必是心躊躇苦惱之極,因而抒發所寫,要不然留在此處,又有多少人能夠看到!他要真是為了蒼生之故不能渡劫,那實是莫大的悲哀,一生努力盡付與流水。」想到一邊是自己苦心追求的大道觸在即,一邊是黎民蒼生,自己處於此境,也是難以決絕。



第一百三十章 言文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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