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七十二章

    岳無信聽完默默不語，只覺這世間險惡遠超自己所想。雖說過往聽人說過不少習武修道中的奇聞異事，但其中並無多少鬼蜮伎倆，遠非今日所聽這許多算計。

    心中正不以為齒，忽然人群中一人高聲叫道：「老夫多謝各位英雄豪傑，為國為民仗義挺身。只是群龍若無首便連河中泥鰍也不敵，今日還須選出一名領頭之人以為號令，如此今後方好行事。」

    眾人似是早有所料，便有人道：「該當如此！只是如何選出，是否大夥商議？」

    那名高聲之人是位年老官吏，咳嗽一聲道：「按理說應當是有意者皆可一爭，只是數百人相爭必定耗費時日，而如今亂賊猖狂，這領頭之人早定一日百姓便早安一日。故而朝廷之意乃是先由眾人推舉，然後以武決勝。其他各城均是如此，還望諸位英雄海涵！」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空地上高聲叫嚷此起彼伏。這也難怪，這數百人中大半人之間並不熟絡，若只是以武決勝的話還有一絲希望，但若須得推舉的話，除了那幾個人多勢眾的家族幫派外，其餘之人便是修為再高，也是毫無指望。

    便有急性之人叫道：「這般規矩怎地適才不說？等我等簽下契約之後方才告知，豈有這般道理！」數十人高聲附和，往年老官吏直衝過來，空地上頓時亂作一團。

    混亂中忽地一個清越聲音破空響起：「為首者，自當德才兼備，若是只憑修為決勝，那與擺擂比武有何分別？」話音穿過重重叫嚷，清清楚楚傳入各人耳中。眾人一驚，紛紛住嘴循聲望去。

    人群邊緣處不知何時站着一名頭戴葛巾的中年書生，方臉短須，身上一襲靛藍長衣一塵不染。手中一把玉柄摺扇上畫着一幅異於常形的星斗圖案，圖末筆直寫着一個大大的「莫」字。

    人群中便有幾人低聲叫道：「是莫神相！」餘下不識此人者大多久聞其名，人群中好一陣騷動，近側之人紛紛讓開，臉上均露出驚佩之色。

    中年書生神色淡然，輕搖摺扇與幾名相識之人遙相頷首致意。

    那名年老官吏似也知曉，高聲言道：「莫神相到我等這邊鄙小城，真是令本城蓬蓽生輝！大夥稍安勿躁，且聽莫神相一言如何？」

    眾人想起往日所聽與這莫神相相關之種種傳聞，雖不知其為何到此，但震驚之餘並無異議。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道：「閣下太過客氣，莫某隻是路過此地，適逢其會偶抒胸言而已，實在不足為取。」

    年老官吏尚未答話，人群中便有人道：「莫神相明斷乾坤，這等區區小事在您老人家眼中直是不值一提，若能不吝賜教，我等只會感激不盡！「數十人高聲附和。

    中年書生沉聲道：「罷了，既然諸位如此抬愛，莫某若再要謙讓便是太過自高了。「手中摺扇一合，環視四周道：「適才所說其他各城推選之法，莫某途徑各地也有耳聞，但到了最後比試之時無不生出禍端，實在並非良策。」

    眾人臉現疑惑，年老官吏道：「那依莫神相高見，該當如何方是良策？」

    中年書生臉色一正道：「如莫某方才所言，德才兼備實乃以德為先，才幹次之，其中主次切不可亂。莫某遍觀天下，無事莫不如是。故而為事者當取其主，余者能取則取，不能取則勿須強求。」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錯愕，均想向來便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之說，若不以武決勝而只以德而論，那如何分個高低？只是心中雖然滿是疑惑，但礙於莫神相威名，一時並無人宣之於口。

    年老官吏沉吟片刻道：「莫神相所言確是與我大武傳承千年之儒家道統相合。只是若只以德為論，如何才能取其首德？」眾人心中均是這般想法，齊刷刷望向中年書生。

    中年書生道：「此事好辦，只要眾位選出幾位眾望所歸之人，餘下便交給天意如何？」左手一抖，一枚淡黃甲片忽地飄飛上天，在眾人頭頂數丈高處盤旋飛舞。

    眾人齊聲驚咦，不曾想這傳聞中神算善斷的相士竟是個修道高人。遠處岳無信心中也是一驚，對這中年書生更增幾分敬佩。

    人群中也有修道之人，見此脫口而道：「靈卜龜甲！」眾人一片驚呼，不少人眼中露出火熱神色。

    中年書生點點頭道：「若以此物相卜，諸位當可安心？」

    年老官吏擠開人群，快步走到中年書生跟前，雙手一拱道：「既是這等靈物為證，我等自是毫無異議。只是莫神相為我等這等小事，空自耗費一枚如此靈物，實在讓我等心中不安！」

    中年書生擺擺手道：「如今神州不寧，我等自己之間切不可為了以誰為首而再生事端，莫某隻是略盡綿薄，諸位不必在意。」

    人群中多是習武之人，向來萬事決於手底，對這所謂以德為首本是嗤之以鼻。但這莫神相實在名聲太大，且又是修道之人，尋常武道者只能敬而遠之。且人群中不少人都出聲贊同，餘下之人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默然相許。

    年老官吏見眾人更無異議，便讓各自推舉。人群重又沸騰，不多時便有三人被推選出來。其餘人選薦者甚廖，便不算入。

    三人兩老一少，神態各異站在眾人之前。左首老者身材矍鑠雙手背負，一件茶色長袍微泛清光，竟是件不凡靈物。右首老者身寬體胖笑容可掬，一副財主模樣，手中一把碧玉煙壺中不時冒出幾絲清煙。當中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漢子身材魁梧臉有傲色，虎目鷹步威風凜凜，壯碩身軀似是潛藏無窮精力。

    中年書生微微頷首，走到三人身前。口中默念幾聲後手中摺扇往空中一拋，數點星光從中倏然飛出，打在那片淡黃甲片之上。甲片猛地一震，發出嗚嗚低鳴，淡黃光芒忽明忽暗，圍着三人盤旋不休。三人似是早有所料，均面色坦然。

    眾人大多是頭次見這卜算靈物施法，都屏息凝神緊緊盯住，空地上一時一片靜寂。

    過不片刻，淡黃甲片忽地震鳴一停，直直往當中魁梧青年身上落去。眾人驚呼聲中，甲片落在魁梧青年肩膀上後咔嚓一聲，裂成兩半光芒盡消。

    中年書生摺扇一收，肅然沉聲道：「天降靈示，這三位中尤以當中這位青年俊傑最為命格出眾，福報也最為深厚，當是你等領頭之人的不二人選。」

    人群中頓時竊竊私語不斷，認識這魁梧青年之人無不喜形於色，另些人則臉現不忿，而更多人則是無動於衷。

    右首財主模樣老者當先拱手道：「鐵水幫少幫主果然是人中龍鳳，往後為這城中百姓費心費力，鄭某先多謝了！」又向中年書生一拱手，走到人群當中，身旁數十人圍侍在側。

    魁梧青年臉上一片得色，略一拱手道：」鄭大掌柜客氣了」。

    左首矍鑠老者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桀然一笑道：「如此甚好，秦某命格不好自非佳選，今後還須少幫主多多照應！」又看了中年書生一眼轉身走開，退出人群走到十餘丈外，身旁百餘人緊緊跟隨。年老官吏欲言又止，卻未出聲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