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追到店門大聲咒罵,店中眾人笑成一片。
岳無信自嘲一笑,暗道為何自己總會遇上這等奇怪之人,搖搖頭走出店門。
此刻已近午時,路上人群漸漸稀少。岳無信辨明方向,往城中商舍雲集地方行去,不多時到了一家當鋪門口。
伸手往包裹中摸了幾遍,忽然從最底層取出兩件物事拿在手中,乃是一塊雪白玉佩與一封薄薄書信,正是當年父母遺留之物。
玉佩晶瑩剔透觸手生溫,造型古拙非牛非馬,除了入手頗為沉重外並無其他異處。岳無信把玩片刻後收入袋中,將那封書信拿到眼前。
泛黃封皮上空無一字,只左下角印有兩條水波狀淡藍條紋。
信中是塊薄薄絲緞,無頭無尾只寫了短短數句,字跡甚為潦草。所說內容含混不清,說什麼「情勢有變」,又是什麼「尚需時日」之類。信末一團漆黑污漬,似是墨汁不慎掉落所致。
岳無信早已看過數遍,見與父親並無關係一直不以為意,只是不知為何會在父親手裏。
正沉吟間,突然身後冒出一個聲音道:「哦?三清殿?」
話音近在腦後,便如在耳邊說出一般。岳無信大吃一驚,連忙向前踏出兩步,身軀一側將寒鐵匕首握在手中。
身後數丈遠處,方才茶肆中的那個邋遢書生在路邊席地而坐,雙手伸入腋下,正在捉身上的虱子。附近大道往來空曠,再無他人。
岳無信強自鎮定,知這書生必有古怪,『三清殿』三字更是讓他心中一動。略一思索後將匕首收起,上前幾步道:「前輩乃是高人,為何要跟在晚輩身後?」
邋遢書生雙眼微閉,嘴裏只低聲哼哼,臉上神情舒服之極,便似沒聽到一般。
岳無信等了半響,忽地長出口氣,在邋遢書生對面數尺處一樣坐下。
邋遢書生也不管他,仍然自顧自伸手捉虱。岳無信反正無處可處,也便好整以暇,安安心心坐着不動。
兩人一個衣着粗布,一個衣着破爛,路上偶有行人經過,只把兩人當作乞丐,紛紛避開。
過不多時,當鋪中出來兩個年輕夥計,對二人連聲喝斥,叫二人滾開。
岳無信畢竟年少,臉上尷尬無比,便想起身。不過見這書生仍是坐着不動,心中忽地脾氣一生,對當鋪夥計充耳不聞,也仍盤坐不起。
兩個夥計氣急敗壞,但又不願伸手觸碰二人身體,只得破口大罵,便如市井罵街一般污穢難聽。
岳無信心中火氣漸漸變大,往常所受皮肉之苦也就算了,但這般言語侮辱卻是從未有過,不由怒火中燒,猛然站起身來向兩人怒目而視。
兩名夥計嚇了一跳,一人大聲道:「你,你想幹嘛?」
岳無信體內真氣翻滾,雙臂一抬便向二人揮去。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雖是極淡極輕,但岳無信耳力靈敏,清清楚楚聽到耳中。
岳無信心中猛然一動,數段篆文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臉上神色似是若有所悟。轉眼間胸中怒火如潮水般退去,收回雙臂重又坐下,默運連山派內息運轉之法,將團團沸騰真氣收歸丹田。
兩名夥計見勢不妙,連退數步,慌忙回進店中。
對面邋遢書生嘴角微撇,忽地開口道:「肚子餓了,吃東西去!」起身就跑。
岳無信一愣,不自覺站起身來,快步跟上。
邋遢書生身形飄忽,似對城中地形甚是熟悉,在大街小巷中東鑽西竄視如平地,轉眼跑出老遠。
岳無信奮力直追,不多時便氣喘吁吁。眼看已落後數十丈,忽然間想起一事,立馬伸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當即深吸口氣,將丹田中真氣頃刻間運遍全身,轉眼便覺身輕體快,一個大步跨出數丈之遙,不到片刻便已追到邋遢書生身後不遠。
到了一面高牆前面,邋遢書生猛地停住腳步。岳無信收勢不及,腳下一停身子往前直撲下去。邋遢書生搖搖頭,左手一揮帶起大片勁風,將岳無信前沖之勢登時化為無形,輕飄飄落在身旁。
岳無信立定腳步剛要說話,邋遢書生臉色肅然,右手食指伸到嘴前噓了一聲,凝神聽了半響忽道:「這面牆你過得去麼?」
岳無信悶了片刻,抬頭看了看高牆頂端,約莫三丈不到,點點頭道:「應該可以吧。」
「什麼叫『應該可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痛快點!」邋遢書生眉毛一橫道。
岳無信又看了高牆一眼道:「行!」
邋遢書生這才點頭道:「那你翻過去,有什麼就拿什麼,快去!」
岳無信雙眼圓睜,嘴巴大張道:「這不是偷東西麼?還有,怎麼要我去?你自己去不行麼?」
邋遢書生嘿嘿笑道:「太熟了,可不好再去。。。你這小子面生得很,定會沒事!」順手取下他身後竹簍,伸手托住腰間。
岳無信大急道:「等等!我。。。」話未說完,只覺身子一輕,輕飄飄直往上飛,只得苦笑閉口。
邋遢書生所用力道恰到好處,岳無信身子剛好到了高牆頂端便聽了下來。岳無信雙手攀住牆沿,往下看去。
高牆後是個極大花園,亭台樓閣曲橋流水,假山堆砌奇花掩映,端得是精緻異常。
岳無信陡然間見到這般風景,大奇之下不禁愣了半天。直到聽見牆下邋遢書生一陣低聲催促,這才翻過牆頭,真氣一提躍到地上。
此時花園中空無一人,岳無信沿着園中小道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鼻中傳來一陣香味,一聞之下肚子咕咕直叫。岳無信鼻子連嗅數下,幾個起落到了一處竹亭當中。
亭中也是無人,只放着一張紅木小桌。桌上放着幾個盤子酒壺,盤中都是美味佳肴,兀自熱氣蒸騰,竟似剛做好不久。
岳無信舔舔嘴唇,搖搖頭轉身走開。忽然聽見高牆外遠遠傳來一聲嘆息,正是那邋遢書生所發。岳無信心中奇怪,不過知道此處不可久留,原路回到高牆下面,便要提氣躍起。
忽然園中數個腳步聲起,竟是有人進來。岳無信連忙伏低,躲在一塊假山背後,壓低呼吸靜立不動。
只聽腳步聲越走越近,到了那處竹亭止住不動。一個年輕男子聲音道:「一切謹遵上使大人吩咐。屬下告退。」幾個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
岳無信從假山後側眼看去,幾名身着官吏服飾之人沿着園中長廊往外走去。竹亭中當是有人,但心中頗有些做賊心虛,並不敢看。
過了片刻,只聽亭中傳來倒酒之聲,並未聽見碗筷聲響。岳無信好奇心起,忍耐不住微微側頭,往亭中偷偷看去。
竹亭中一人白衣黑邊身形瘦削,淺斟慢酌正在自斟自飲。好在這人背對高牆,並未發覺牆下有人。
岳無信卻心中大震,這身穿着早已深印心底,正是尊仙堂特有衣物。
自從離開天武城外以後,這段時日心境屢有波折,過往之事一直未曾細想。此時陡然見到這熟悉衣飾,以往數次與尊仙堂相遇情景在腦海中猛然掠過,一個已有幾分模糊的老人面容更是浮現眼前,正是當年只見過一面的外公柳正鴻。而正是外公所留捲軸讓他數次化險為夷,且助他武道大成。故而心中對外公越發景仰,對尊仙堂便越發痛恨。
尊仙堂人等向來多在中原行走,而此地僻處西南,岳無信陡見之下不禁又驚又怒。不過他此時已非遇事衝動的少年,立馬將頭一縮,在假山後屏息不動。高牆外也是一片寂靜。
如此過了半響,竹亭中忽然響起話聲道:「來了這麼久了,還不出來?」纏綿嫵媚,竟是個女子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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