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一百一十章

    竹冊上文字不多，百餘字工工整整刻在竹片內壁。岳無信通讀數遍，只覺簡單易懂，與奇門遁甲心法相比淺顯太多，不到半柱香便已懂了大半，忍不住躍躍欲試。

    烏辛夷見他臉上神色，開口道：「御劍之法雖是不難，但容不得一絲閃失。否則若非入聖巔峰境界，百丈高處掉落必死無疑。」

    岳無信點點頭，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要是不小心掉下，不知能否以風遁化解？轉念一想，自己風遁眼下最多算有小成，怕是難勘大用，掉下來必死雖然難說，半死倒是無疑。

    於是重又凝神靜氣，對竹冊法訣反覆探究，直到再無一絲不通之處，這才將青色短劍平舉胸前，口中默念幾句冊上法訣，將體內一股靈力注入其中。

    陡然一聲低沉嗡鳴，青色短劍發出一層耀眼青光，噌的一聲漲大數倍，變為一柄近乎兩丈的巨劍浮在半空。

    烏辛夷一驚，臉現訝異。這柄飛劍只是下品，自己驅使下不過青光薄薄一層，變大後也不過丈許。岳無信明明修為遠不及自己，為何卻將其激發至如此地步？不由心中更添疑惑。

    岳無信雖然臉色未變，不過也覺察到與昨日不同之處，心中突然一動。

    昨晚識海中一番巨變，那最後八個古篆文字變得明亮異常，遠勝其餘十六個字。字上雲氣氤氳，一眼看去無窮無盡。但其蓄而不發，只放出一根細長白線，從半空垂下落入下方識海。雖然心中未明其理，但懵懵懂懂間卻也清楚，眉間那道純白光華當是源於此處。

    此時體內除了胸口靈府外，眉心處也有一團靈力。兩者一個雄厚綿密，一個精純凝練，各有千秋。昨夜試了幾次後已經知曉，施展功法時眉心先動，將靈力沿着骨骼飛快傳入胸口，再由胸口靈府順着經脈送達全身。且不說施法之快比原本快了數倍不止，術法威力似乎更強上極多。

    更為驚奇之處乃是，這團眉心靈力似是不能以吸取天地靈氣之法增長，而只能在用過後待其緩緩自生。而那個白色小人神遊天地，似乎便是自己，但又似乎不是。一時如在水中望天，視線所及一切均是模模糊糊。一時又似高懸天地，眼如明鏡將世間萬物一覽無遺。

    此番經歷玄妙無比，只能自己體會，旁人難以言說。此時只覺胸口靈府中靈力充沛無比，大有不吐不快之感。

    見飛劍懸空，岳無信臉色一喜，小孩心思忽起。心念默動間，青色飛劍嗖的一聲直衝天際，升上高空盤旋飛舞。

    青色巨劍在空中縱橫馳騁，一會鑽入雲層，一會又昂然飛出，將方圓百丈內雲彩通通穿了個遍。

    岳無信笑意盈面，隔空驅物一直是他兒時憧憬，此時心愿得成不由大是興奮，猶如重回幼時。心中法訣越念越快，青色巨劍上光芒也越來越盛，飛行之快遠在昨日之上。

    正得意間，青色巨劍突然猛地一抖，如風箏斷線般，幾個搖晃後直直掉落下來。

    岳無信暗叫糟糕，玩得興起竟忘了飛空法器不比其他法器，須有靈力持續注入方可一直飛行，否則靈力耗盡便如死物一般。

    只聽砰的一聲，巨劍重重落在身旁數丈遠處。劍身上光華消散，重又變為原本大小。

    岳無信快步奔去，將短劍拾起。回過身來面色訕訕，絲毫不敢去看烏辛夷臉色。

    而此時往北數十里處，一輪煌煌烈日放出萬丈金光，將一塊火紅巨岩照得如似燃燒。岩頂一片殘垣斷壁前兩名身着灰布僧袍的和尚佇立不動，滿目望去儘是灰燼瘡痍。

    巨大不動明王法象前數十具燒成焦炭般的屍首，堆成了一個半丈小丘高高隆起。屍首殘缺不全，加上面目俱毀，除了都是光頭外，其餘已是難以辨識。

    兩僧一老一青，其中那名年老和尚面目清矍，眼中濁淚翻滾，嘴唇不停顫動，對頜下長須隨風亂舞渾然不覺。

    旁邊那名青年和尚黑面個矮，此時卻是怒容滿臉，咬牙切齒道：「尊仙堂當真畜生不如！相嚴師兄和此處眾位同門，一直都是精修佛法，身上毫無道行，沒想到竟也遭其毒手！這幫畜生滅絕人性，定會墮入阿鼻地獄！」說到最後聲嘶力竭，眼中如要噴出火來。

    年老和尚卻只微微搖頭，兩隻枯瘦手掌緊緊合十，口中低聲念誦一段梵音，正是往生咒。

    青年和尚跟着念了片刻，臉上仍是怒氣未散，眼光落在一根尚未燃盡的桌腳上，猛地脫口道：「師父，看這灰燼情形，當是昨夜之事。敵人可能並未走遠，現在去追或許還能追上！」

    年老和尚不為所動，將往生咒通篇念完，才低低念聲佛號道：「相恆，眼下是我須彌宗生死存亡之時，我等俱是明王座下法徒，當以護法守教為先。輪迴常在，生死由緣，緣起緣滅俱是虛幻。此理為師與你講過多遍，為何仍是這般執拗？」嗓音沙啞，猶如炭火燒過一般。

    青年和尚相恆滿臉不以為然，不過仍是壓下怒火，恭恭敬敬道：「是，弟子謹記。」

    年老和尚輕嘆口氣，沙啞聲道：「你跟隨我十年有餘，處事向來急躁，乃是修行上乘佛法的大忌。與你同輩的弟子此時大多已快至中乘境界，而你仍在下乘境界徘徊不前，可曾有細細思量過？」

    相恆眉頭緊皺，陷入沉思之中。

    年老和尚待他思索片刻，又道：「但你佛根深埋，對佛理常有常人難以洞見之解。而我佛門修為俱與佛法相關，最在乎的便是這個悟字，所悟佛理越是精深，靈台中所蘊法力便越加深厚，除魔衛道時便可更為得心應手。為師已是風中殘燭，修為怕是再也難以寸進。。。但為師對你一直寄予厚望，這才將你始終帶在身邊，以便能時時點醒。。。望你除滅心魔，使身浴佛光，心中佛燈長明，以弘揚我宗佛法。」

    一番話娓娓道來，話音雖不甚大，但相恆聽入耳中卻如聞洪鐘巨鼓。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一陣恍然，似是生出一絲頓悟之感。

    片刻後眼中陡然火光盡消，臉上現出難掩喜色，深深一躬道：「多謝師父教誨，弟子似又明悟不少！」

    年老和尚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伸手輕輕撫摸相恆頭頂。師徒二人四目交投，眼中各有一番歡喜。

    片刻後年老和尚轉過身來，忽地神色一肅，雙手交結成印。

    幾句口訣飛快念過，四周忽地響起一陣低低梵音，一團刺眼金光在奇特手印中圈轉成圓，向周圍緩緩散開。

    年老和尚滿臉慈悲，低聲念道：「緣於虛幻，復還塵土。無有起處，無有歸處。。。」手臂往前猛地一送，一道巨大法印挾帶勁風，向身前小丘猛擊過去。

    大片金光中數十具燒焦屍首碰上法印後頃刻間銷骨蝕膚。轉眼化為無數細小灰塵，被同來的勁風一吹後，紛紛消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