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處不知多深的地底溶洞中，一圈圈詭異綠光忽明忽暗，在偌大空間中如海潮怒濤般奔騰翻湧。

    而整個溶洞石壁上佈滿的無數暗紅血字，也似呼應般接連亮起，發出一團團血紅光華，紛紛融入綠光之中。

    溶洞中央一個巨大水池幾近乾枯，池底秘密麻麻散落無數金色令牌。一個黑色身影站立池邊，兩道凜然眼光中掩藏不住一絲狂喜，牢牢盯在佇立池中的一個龐然巨人身上。

    巨人身高九尺，體型雖大卻無一絲贅肉，除了左臂只有骨骼尚無血肉顯得甚為突兀外，渾身上下覆蓋一層厚實無比的墨綠皮膚，通體各處肌肉虬結，透出一股太古蠻荒之意。粗壯四肢中更似潛藏無窮巨力，似乎隨時都可踏上一步將人踩在腳下，令人望之陡生渺小畏懼之感。

    不過此時臉上雙目緊閉，龐然身軀如石化般一動不動。

    池邊黑色身影旁看了半響，目光落在巨人左臂上片刻，眼中喜色漸漸熄滅，一對濃眉微微皺起。

    身旁另有一名身穿黑邊白衣的中年男子眼中光芒閃動，開口道：「屬下已命龍雲商號將其所藏所有元晶盡數交來，不日便可將這『混元聖體』煉製圓滿，聖上不必多慮。」

    黑色身影嗯了一聲，緩緩道：「此事由你一手操辦，眼下已到最後關頭，若是出了一絲差錯那便前功盡棄，其中輕重你可明白？」說着微微側頭，兩道如電目光徑直打在中年男子臉上。

    「屬下清楚無比，自當全力以赴，不負聖上厚望。」中年男子背脊一躬，恭恭敬敬道。

    黑色身影點了點頭，兩道目光收回看向池中，又道：「孟策失蹤之事可有眉目了？」

    中年男子這才挺直身軀，道：「孟長老下落不明已有半年，以其一身入聖境道行，直到此時還不現身，依屬下妄測，只怕。。。」說到一半住口不言。

    「無妨，此事內堂長老們早有推議，孟策多半早已死於人手。」黑色身影淡淡道，「只是那人不過超凡境修為，就算身負頂天法器，也斷不能將孟策滅殺，必是另有他人出手。」

    中年男子輕出口氣，恭聲道：「聖上所見極是。只是那人當時竟也一齊失蹤，這倒難以查清當時情形究竟如何。。。半年來屬下幾次派人前去太玄門暗中查探，回報都說不見那人蹤跡，而本堂佈於天下的各處眼線也均無此人消息來報。不過竟能將孟景所有那件失落已久的皇族靈器定魂笛尋回，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說到此處中年男子臉上現出一絲憂色，續道：「只是除此之外，太玄門反說是本堂為了不讓功法外泄，違背雙方約定而將那人滅口，頻頻找到總堂來要人。那人師父掩月大師更是來過數次，說她賜予那人的一枚遠遁符篆已被激發，顯是被強敵欲下殺手時打算逃脫，但在入聖境高手前仍是於事無補。這掩月大師修為甚高，為人更是向來沉靜，沒想到最後一次前來時與內堂孟軒長老一言不合，竟差點動起手來，實在罕見之極。而若不是大長老突然出面將孟長老斥退，只怕本堂已與太玄門結下不小梁子，那便對聖上大計甚為不利了。。。」

    黑色身影輕哼一聲，冷冷道：「太玄門不過仰仗萬年名頭餘蔭，竟敢到本族總堂撒野？哼，若不是當初神武先祖一念之仁，留下這些不服聖命的旁門草寇，我大武孟氏統領神州豈會瞻前顧後、四處掣肘？豈會容那處處紛亂肆虐天下？哼，太玄門，朕早晚必滅之！」說到最後語氣陡厲。

    中年男子默然片刻，待其怒氣稍減方道：「聖上息怒。如今天下各處魔氣驟烈，仍須讓太玄門等修道門派出面應付。若真如至元老道信中所言，數月後其將召集天下道友共赴逍遙峰除魔，那不管是否功成，其必元氣大傷，彼時聖上集合皇族之力，加上這混元聖體到時必已煉成，以逸待勞掃除殘存魔氣之餘，順手除去在場的太玄門等各派高手，還不是舉手之勞？而後再假扮入魔之人前往各門各派，以聖上彼時修為，加上本堂數十年來安排潛入各派中的內應相助，想來破開各派護山大陣易如反掌。到時一一除滅各派，神州修道自將在聖上手中一統。。。」

    黑色身影連連點頭，臉上透出濃濃讚許，嘆道：「上天待朕已然不薄，但將你賜予給朕更是格外厚愛，令朕心中實在感激天恩。」說着伸手在中年男子肩上重重一拍，露出幾分笑意道：「不過你出身玄火門，師門厚恩在前，朕要是將玄火門一起滅了，左大護法到時不會對朕懷恨在心吧？哈哈」

    中年男子背脊更躬，誠聲道：「屬下本來道行低微，入堂後卻蒙聖上青眼厚待，能有今日修為地位全是聖上所賜，只盼為聖上大計粉身碎骨聊報萬一！」說完雙膝一彎，匍匐跪倒。

    黑色身影哈哈大笑，伸手將其扶起。兩人一前一後，邁步出洞而去。

    。。。

    夏日綿長，物換星移。

    一輪赤紅落日在天邊緩緩落下，金色餘輝灑在一塊方圓數百丈的火色巨岩之上，泛起一圈圈令人目眩的赤金光華，將半個天空映得通紅。

    巨岩頂上怪石林立，當中平坦處十餘間破敗不堪的殿堂雖然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但仍兀自矗立。遠遠看去，依稀乃是佛殿。

    一間佔地甚闊的殘破大殿前，一名身着麻衣的年輕男子已如石像般站立了良久，似是渾沒注意身後不知何時來了兩個人影。

    來人中左首一名中年美婦雖然衣着稍顯樸素，但仍擋不住臉上麗色。此時臉上似笑非笑，一雙鳳眼輕飄飄掃過遠處麻衣男子身影，最後落在腳邊一個斗大布袋之上。

    而右首是名看去孔武有力的中年漢子，一張方臉黝黑髮亮，腳蹬麻鞋一身短打，肩上挑了一副黑竹扁擔，竟似個中原之地隨處可見的尋常農夫。扁擔兩頭兩個竹筐直往下沉，沉甸甸似是裝了不少物事。

    中年美婦等了片刻，低低咳嗽一聲，麻衣男子轉過身來，一雙明朗目光在兩人身上飛快掃過，淡淡道：「掌柜的別來無恙。」臉上神情淡然，正是岳無信。

    中年美婦嘖嘖搖頭，嘆道：「公子真是高人，這般神龍見首不見尾！」說着抿嘴一笑：「這半年來尊仙堂向天下發出尋人令，只要有公子一絲線索便可獲重賞。太玄門雖沒這般，但也派出了不少弟子四處尋找，但都一無所獲。而公子那位長老師父，更是到天武城來了好幾趟，去找尊仙堂要人，為此聽說還與尊仙堂的長老動了手，嘖嘖，真是難得的好師父，呵呵。。。不過沒想到的是，公子隱藏蹤跡，自是事關重大，卻願與賤妾一見，當真令賤妾受寵若驚啊，呵呵」

    岳無信眉頭一皺，默然不語。

    此番避世數月，本打算再不出山，只在那山谷中獨自修行。初時也甚為順利，體內靈力在不斷吸收木行元晶中所蘊靈力後突飛猛進，短短三月便使原本就已超出常人甚多的雄渾靈力增進倍許，朦朦中似乎已摸到境界瓶頸。

    於是大喜下更下苦功，期盼早日突破玄關、踏入入聖之境，躋身天下修行最高境界之列。心中想來，那時便將再不會如往日被人數次逼入絕境那般生死懸於他人之手，而在這神州修道界中不管如何天翻地覆，憑藉自身修為便能安身立命。

    然而這般想法愈是強烈，此後修行便愈是遲緩，甚至好幾次急於求成下反倒使修為大退。幾番挫折下來，方才漸漸明白，突破入聖境界玄關絕非自己想當然那般將靈力極大提升便可，而是當有法門秘奧在內。

    只是自己眼下擅自離開太玄門，已是等同叛逆，再不能去向師父請教。而出了掩月大師以外，其餘更無一名入聖境大能會傳授其中法門。思來想去，只有丹藥一途，於是冒險傳信於龍雲商號，再以五行元晶做回交易。

    此時聽到太玄門與尊仙堂都在尋找自己，倒在意料之中。只是掩月大師與自己雖然名為師徒，但兩人相處時日實在不多，又加上其向來不喜與人交往這等俗事，本以為對其並不如何緊要。卻不知其為了自己竟數次前往天武城，甚至還違背兩派千年約定，與尊仙堂長老動了手，實是大出意料之外。

    心中閃過師父容顏，岳無信眼光泛動，隔了片刻目光才重新一凜，淡淡道：「掌柜的，公子二字還請收回。不知所託之物是否已有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