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宗眾人為了儘量避免與武林人士相遇,並未沿來時原路經南州城往北,而是更向東行,一直到了茫茫東海之濱,這才沿海岸北上。
岳無信睹景思情,又想起過世不久的葉二叔夫婦,一路上茶飯不思。虧得相恆和尚一直跟他逗笑,別看他年紀不大,但武林中種種奇聞異事講起來卻有板有眼,岳無信這才漸漸放下心中傷痛。相景也每日來替他查看斷腿傷勢。幾十粒紅色丹藥一一服完,斷骨之處漸漸癒合,雖仍覺雙腿無力,但已可勉強下地了。
一行人趕路甚急,儘量避開城鎮村莊,有時貪於趕路錯過了宿頭,就在野外將就一晚。眾人行走江湖已舊毫不在意,只岳無信還是頭次宿於荒野,心中新奇帶着幾分忐忑,一夜未曾閉眼,好在白日在馬背上尚可小睡。
如此兩月有餘,已是仲夏時節。神州江南之地,向來水網密佈,蚊蟲甚多,故而野外已難以露宿。
這一日傍晚,眾人來到一條煙波浩渺的大江之畔。但見江面極闊,對岸陸地遠在數十里外只剩一道黑線。江水滔滔而逝,落日餘輝從江水源頭灑下點點金光,江面上金光粼粼,望之令人胸懷大暢。
法淨大師言道:「此江即是自古佑護我華夏神州的神江,傳說是由上古神龍所化。你等久居天南之地,所見河流皆細小流短,只怕何時見過此等浩然蕩蕩之江!當年我從宗門遠來天南,從此江上游經過,激流揚波,又是另一番雄奇風光。。。阿彌陀佛「說着縱目江水上游,遠遠遙望。
眾人心中無不驚於造化之奇,暗暗讚嘆。岳無信也心有感觸,他從小在海邊長大,大海景色早已看厭,此時見到神江浩然之色,猶如書中俠士勇踏征程一去不返,心中豪氣頓生,數月以來胸中的陰霾之氣終於一掃而空。
此時天色已晚,江邊已無渡船。眾人只得沿着神江逆流而上,尋找落腳之處,明日再尋舟渡江。江南向來便是繁華之地,走不多時前面便出現鎮甸。此刻已是掌燈時分,鎮中處處點起各色燈籠,一條兩丈多寬的青石大道從小鎮中一穿而過,將小鎮分為南北兩半。
岳無信從小一直在漁村生活,還是第一次進城,在馬背上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只覺處處透着新奇。鎮中百姓見一群和尚牽着馬匹帶着一個鄉下小孩,無不嘖嘖稱奇。須彌宗眾人權當未見,走到大道盡頭一家客棧進門投宿。
店中小二見客人是一群禿頭和尚,愣在了當地。掌柜機靈,趕緊滿臉堆笑道:「各位佛爺,不知是打尖呢還是住宿?小店掌勺師傅做得一手好素菜,上房也是乾淨整潔,保管各位滿意!」
法淨大師合十微笑道:「阿彌陀佛!掌柜太客氣了,我等只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走。上房倒不必,只求有幾間偏房即可。另請安排兩桌普通素席,我等感激不盡,阿彌陀佛!」
掌柜連聲答應,一一吩咐下去。小二兀自嘴裏嘟嘟嚷嚷什麼真是晦氣,被掌柜眼睛一瞪,才磨磨蹭蹭安排眾人坐下。法淨大師猶如未聞,仍是面帶微笑。相恆憤憤不平,小聲道:「這小二好生可惡,出家人又哪裏晦氣了?我看你才印堂發黑要倒大霉了!」相景低聲道:「師弟勿要再言,小心犯了妄語戒。」相恆這才住口不言,只是瞪着小二。岳無信心中好笑,挨着相恆坐下。
過不多久,一盤盤素菜流水般端了出來。只見耗油茭白、魚香蠶豆、紅油雲絲、乾香豆腐等江南素菜色澤鮮美,香味四溢,眾人行旅已久,吃得都是乾糧麵餅,雖說出家人不貪口食之欲,但是喜好美食乃人之天性,眾人無不食指大動。
岳無信也看得眼花繚亂。他從小吃的都是漁村家常,哪想到食物還能做到這等地步,只怔怔的看着一盤盤美味佳肴,心中砰砰直跳。忽又想到,爹娘應該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等美食,心中不免又有幾分傷感。雖然他已心中明白親生父母,但想到爹娘之時更多還是葉二叔夫婦。
法淨大師佛法精深,美食殘羹在他眼中早已無甚分別,只是見到這些年輕弟子們這數月來風餐露宿着實辛苦,於是微微一笑道:「阿彌陀佛,大家用膳吧。」當先舉筷。眾人也齊宣佛號,這才紛紛動筷。
店中用餐之人不少,見此都不覺好笑,但又不敢笑出聲來招惹眾人,紛紛轉過頭去。相恆重重一哼,就要發作。相景趕緊扯他袖角,眼中一個勁的示之不可。相恆長出口氣,轉頭對小二叫道:「小二,去把我們外面的馬餵了!」小二兩眼一翻,卻不過來。掌柜到他身後用力一掐後背,小二哎喲一聲,這才哼哼唧唧走到店外,牽着火雲踏月到店後餵馬。
相恆正當得意,猛見法淨大師兩道眼光向他一瞪,嚇得雙手一松筷子掉到地上,匆忙撿起筷子,再不敢抬頭,只低頭吃飯,其餘師兄弟無不暗暗好笑。
小二牽着馬匹邊走邊罵,什麼臭和尚賊禿驢紛紛脫口而出。正在此時,青石大道上兩匹黑色駿馬一前一後匆匆馳過,馬上乘者一老一幼。前面馬上是位紫袍老者,約莫五十多歲,身形瘦削,雙臂奇長,一雙鷹眼精光四射,只是一雙鐵鉗般的雙手似乎手指不全。後面馬上是位身着水藍裙衫的少女,一頭黑亮秀髮如瀑布般直垂腰際,臉上黑紗遮面,只露出一對宛若星辰般的漆黑雙眼,而兩隻白玉似的雙手按在韁繩之上。
此時藍衫少女聽見小二口中髒話連連,眼中微微不悅,正要加鞭馳過,紫袍老者忽地「咦」的一聲,手中韁繩一緊,黑色駿馬當即止步。藍衫少女一驚,也止住馬匹,淡淡說道:「爺爺,怎麼了?」聲音如同從遙遠星空傳來,三分空靈三分婉轉,又帶了三分綿綿不絕之意,令人聞之心馳沉醉。
紫袍老者嘿嘿一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蘭兒,陪爺爺喝杯酒去。」馬頭一調,到客棧門口停住。藍衫少女眼中透出一絲不滿,微一遲疑,也到客棧前停下。二人把馬匹拴在門口,邁步入店。
早有小二快步迎上,見二人衣飾華貴,忙不迭的招呼。紫袍老者對須彌宗眾人只草草一瞥,和藍衫少女走到靠西面牆邊的桌旁坐下。
法淨大師眼光微閃,視若未見。
相恆看見二人進店,小聲對相景說道:「師兄,剛進來那位老人看樣子也是武林高手,只是歲數比法淨師叔稍大一些。旁邊怎麼還帶着個小丫頭?現下行走江湖都拖家帶口了嗎?」說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相景臉色難看,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岳無信本在品嘗從沒吃過的菜餚,聽相恆這麼一說停下筷子,扭頭望西面牆邊看去。只見一老一少側向而坐,紫袍老者背對眾人,旁邊一位藍衫少女臉戴黑紗,只看到她的側影。
過不多久,眾人飲食已畢。法淨大師吩咐眾人各自回房歇息,獨叫岳無信與他共住一屋。岳無信雙腿斷骨尚未好全,相恆背他去到法淨大師房中後施禮離開。岳無信心中對法淨大師又敬又怕,二人也無甚言語,法淨大師讓岳無信睡在床上,自己在窗前打坐而眠。
岳無信躺在床上,回想着昔日小漁村的種種往事,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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