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五十章 邪異蛇花

    狂風卷卷,飄葉蕭蕭。

    天地間寒意更濃,萬物極為蕭索、冷漠。

    沒有一絲活力、生機,更無一絲激情,那種活着的激情。

    殺人超級大坑已消失,滾滾塵土飛揚,片刻間已化大坑為無形。

    他們的生命與軀體已被大地活活淹沒、淹死,一切仿佛都已被活活淹沒、淹死。

    也許他們的名字與故事還沒有淹沒、淹死,也是無法淹沒、淹死,只因名字與故事已深深的烙在人的心上。

    人是冰冷的,人心卻更寒。

    桌子上菜是冷的,酒卻是烈的,一口下肚,軀體驟然間變得滾熱,熱得血液沸騰、肌肉鬆軟。

    他眸子裏的笑意更濃了,笑得仿佛是拜完年的黃鼠狼,正激動、得意而又興奮的享受着歡樂、喜悅。

    楊晴握住披風,冷冷的盯着他,冷冷的盯着桌子。

    「你真不要臉。」

    浪花緩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將褲腰帶松松,又低下頭享受着歡樂、喜悅。

    他的歡樂、喜悅就是桌子上的酒菜。

    他並不是斯斯文文站得有模有樣的,用筷子夾着吃,而是直接就趴在桌子上面吃喝,他趴着的樣子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水裏習慣趴着的動物。

    「你好不要臉。」

    浪花不語,微笑着繼續。

    「你那樣子像是蛤蟆。」

    浪花微笑點頭,不語。

    看來他不但聰明,也很看得開。

    知道對付多嘴女人的法子,就是不去說話,多吃東西。

    「你吃那麼多冷菜,不怕拉肚子?」

    浪花不語,喝了口酒,伏在桌上喘息,仿佛已因過度猛吃、過度豪飲而變得說不出的疲倦、無力。

    他喘息着抬起頭,微笑着向楊晴眨了眨眼,眨的不但溫柔,也極為奸猾。

    看來他不是一般的聰明,不但懂得自己不去生氣,也懂得令別人生氣。

    楊晴臉上顯然已有不悅之色。

    她回過頭,敲了敲門,她敲門不是用手去敲的,是用一百兩的銀錠敲的。

    所以店小二上來的很快。

    他是微笑着的,也很靈活,是極為懂事、懂人的那種。

    楊晴丟給他銀錠,他就接着。

    「我們餓了。」

    「財神奶奶,你要吃點什麼?」

    楊晴板着臉,在他耳邊悄悄的說着。

    然後店小二點頭,風一樣的跑下樓,說不出的得意、歡愉。

    楊晴握住披風,冷冷的盯着浪花,已在喘息的浪花。

    「你吃飽了沒?」

    浪花不語,微笑着。

    他臉上的微笑仿佛都已無力,疲倦。

    「你是不是要拉肚子了?」

    浪花不語,眸子已落到外面。

    外面的血路已擦淨,軀體已搬走,門已修好,......。

    一切都顯得極為平常、極為冷靜,沒有風,爐火正旺,暖意飄飄。

    無情、冰冷的寒風完全已隔絕在外面,裏面溫暖如春。

    酒樓里沒有別的客人,桌子擺放的極為整齊,上面擦抹的極為乾淨。

    無生也不語。

    他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槍頭般盯着、戳着窗外。

    窗外只有狂風。

    狂風卷卷,天地間顯得極為冷漠、淒涼。

    他仿佛要將狂風戳死,戳死在大地上。

    楊晴握住披風,呆呆的瞧着樓下。

    樓下空空蕩蕩,沒有客人,沒有客人的酒樓顯得極為寂寞、極為空虛。

    她忽然喝了一口酒,軀體就變得發燙,然後就軟軟的坐在地上。

    屋子裏一切都顯得安靜,安靜的令人無力、厭惡。

    店小二終於上來了,他微笑着放在桌上就下樓了。

    楊晴拉着無生,走向桌子。

    「這個是好東西,你吃了他。」

    盆里的確是好東西,都是男人大補的藥材、......。

    無生不語,已在嘆息,他選了邊上的一碗米粥。

    楊晴嬌笑着。

    「槍神就是槍神,選東西都是很專業的。」

    無生不語。

    「那碗米粥是用了七八十根老山參熬出來的,你眼光真的很不錯。」

    無生不語。

    一碗米粥吃完了就槍頭般盯着、戳着浪花。

    「你吃飽了?」

    「是的。」

    「很好。」

    「很好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找你決鬥。」

    浪花忽然輕飄飄的落到地上,臉上的肌肉漸漸不再鬆弛,眸子裏的光芒漸漸亮了起來。

    「我不能與你決鬥。」

    「為什麼?」

    「決鬥要誠,我的心不誠。」

    無生不語。

    「我的心不誠,現在也不會殺你。」

    「你為什麼不殺我?」

    「因為現在殺你還不夠好。」

    無生不語。

    「現在殺你還比較虧,等殺你的價錢高點我會出手。」

    無生不語。

    楊晴冷冷的盯着浪花。

    「你不會後悔?」

    「也許會,但我的主意不會改。」

    浪花忽然盯着楊晴,盯着楊晴軀體上每一寸,盯得極為仔細。

    喘息漸漸變得更粗,臉上的微笑漸漸僵硬,眸子裏的光芒漸漸變得灼灼逼人,然後他的鼻子緩緩流出了鮮血。

    楊晴嬌笑着摟着無生,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


    「你好像火氣特別大?」

    浪花不語,眼珠已現出根根血絲,他仿佛在忍受着什麼煎熬,忍受得仿佛快要發瘋、奔潰。

    「你是不是忍受着什麼?」

    浪花盯着楊晴的軀體,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

    然後就緩緩的垂下頭,走下樓,走出門外。

    門外狂風卷卷,他很快就消失在狂風裏,仿佛是落葉,既不知道飄動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飄到什麼時候。

    無生不語,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窗外。

    浪花的背影已漸漸消失,一個極為寂寞,極為空虛的背影。

    他去了哪裏?什麼時候再回來?

    他是不是去一個不會令自己寂寞、空虛的地方?不會感到寂寞、空虛,是不是就會歡愉、喜悅?是不是就會容易疲倦、無力?疲倦、無力是不是很容易令男人喪失鬥志、喪失勇氣、喪失信心。

    屋裏暖意漫漫,沒有風,狂風已完全被阻隔在外面,寒意無法進來。

    這裏豈非就是人間最歡愉、最快樂的地方?沒有狂風、沒有寒意,這裏還不夠美好、幸福嗎?

    那麼她應該面帶笑意,享受女人因得的樂趣、快意。

    她沒有笑意,一絲也沒有。

    屋裏極為安靜,安靜的說不出的寂寞、空虛,深入靈魂的寂寞、空虛。

    她鬆開披風,緊緊貼着他的軀體,石像般的軀體,說不出的堅硬、穩定而溫暖。

    她沒有說話,軀體已在輕輕抽動,喘息漸漸不穩,甚至連眸子裏的光芒都已在輕輕抽動,抽動着自己的寂寞、空虛。

    嘴唇抽動着張開又合上,仿佛已無力說什麼。

    無生已在嘆息,石像般挺立着。

    「你知道浪花去了哪裏?」

    「我知道,他去的地方,不是很文明,但生意一直都很不錯。」

    她也不是少女,青春也已逝去,所以她已能看到很多應該看到的事情,也能看到很多自己看不到的事情。

    這些事情不是隨便說說就能體會到的,也不是隨便學學就能懂的。

    理解、領悟這些事情,也許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經歷,只有自己親生經歷才能正真體會到,正真感觸到。

    這也是少女絕不會具備的學問。

    晚風漸漸輕柔,狂風已漸漸消失,不知道瘋到哪去了。

    也許狂風已在白天過度歡愉、過度快意,漸漸已無力,變得疲倦、無力而倒下,面對蒼穹化喘息為輕柔。

    輕柔也漸漸消失,是不是它已完全喪失鬥志?喪失勇氣?喪失信心?喪失力量?

    夕陽已西懸,沒有風。

    天地間漸漸已有了活力,有了生機。

    這時也是夕陽最迷人、最銷魂的時候,無數少男少女情愛升華到無法忍受的時候就會面對着它,使勁的保證要如何如何去愛着對方,還要使勁如何如何誓言幾許,如何就靜靜的等着它落下,寂寞降臨大地,他們就雙雙去自己喜歡的地方,採摘甜蜜、可口的禁果,......。

    楊晴眸子裏寂寞之色漸消,喜悅之色更濃。

    她指着屋外的夕陽,血紅的夕陽,紅得仿佛是情郎夢裏少女的嘴唇,說不出的誘人、銷魂。

    「我們出去走走。」

    無生不語,也不動。

    「就一會,天黑就回來。」

    無生不語,也不動。

    「你不出去我就脫光衣服,使勁大叫,大叫你......。」

    無生已在嘆息,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好的。」

    楊晴嬌笑着拉着無生,走下樓。

    樓下的血路已擦淨,走在上面絕不會滑倒。

    外面夕陽已漫天,落葉說不出的輕快、溫柔,落到大地上仿佛是多情的少女落入情郎的懷裏。

    沒有風。

    連風仿佛都已因過度羞澀、過度害臊而躲了起來。

    池水的漣漪並不強烈,卻更顯溫柔、多情。

    裏面雙雙對對魚兒雀躍着來來回回,仿佛已忍受不了寂寞而在搖籽。

    楊晴嬌笑着打起了水漂,一個石頭進過她的手一扔,連續十幾個水漂才落入水裏。

    夕陽漸漸逝去,她漸漸已無力。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眸子空空洞洞的盯着、戳着池水。

    池水已倒映一個人。

    一個微笑着的人,微笑的仿佛是黃鼠狼,沒有一絲好心的黃鼠狼。

    這人赫然是浪花,浪花已揮刀,刀光一閃而過。

    枯黃的草地里一條蛇已段成七截。

    落下就不再動彈,仿佛已被那一道森森刀光活活凍結、凍死。

    他的軀體顯得極為疲倦、無力,刀已緩緩入鞘,眸子輕輕閃動,仿佛已極為虛脫,沒有一絲力量。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槍頭般盯着、戳着浪花。

    「想要找你決鬥就難了。」

    浪花垂下頭,已在喘息,連喘息聲都極為無力、極為疲倦。

    「是的,但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你不會有機會了。」

    不遠處已矗立一個女人,一個像蛇一樣的女人,手裏拿着長長的吹簫,蛇一樣的盯着浪花。

    浪花盯着池水裏,池水裏現出條條毒蛇。

    「邪異蛇花?」

    「是的。」

    「你會吹簫?」

    「是的。」

    「你現在要吹簫?」

    「是的。」

    「你吹簫就會要命。」

    「是的。」

    「請。」

    蛇花不語。

    她已看到刀光已揮出,森寒的刀光,森寒的人影。

    於是她緩緩吹起了簫。

    簫聲已飄起,蛇一樣扭曲、扭動着連綿不絕的飄出,飄蕩着。

    簫聲下的一切驟然間扭曲、扭動起來,像蛇一樣的扭曲、扭動着,極為緩慢、極為無力。

    人影驟然落下扭曲、扭動,刀光驟然扭曲、扭動着消失。

    浪花咬牙,忍受着。

    他並沒有忍受多久,就看見吹簫的蛇花已扭曲、扭動着飄了過來。

    一把扭曲、扭動的刀已不停的戳進胸膛,又拔出,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做着這件事。

    浪花的臉已扭曲、變形,嘴角還殘留着一絲不甘、怨恨之色。

    他已沒有生命,蛇花仿佛沒有發現,依然不停的戳着。

    簫聲仿佛是毒蛇吐出紅信發出的聲音,說不出的詭異、奇特。

    她臉上的笑意已飄出,她的笑意也是扭曲、扭動着的,仿佛很愉快,也很過癮。

    浪花已倒下,扭曲、扭動着倒下。



第五十章 邪異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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