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白雲飄飄,明月漸漸已消失,消失於白雲之中。
劍王喘息着,他軀體上每一個角落仿佛都在忍受着惡毒的折磨。
他仿佛已崩潰、虛脫。
紅娘凝視着他,臉上仿佛很甜蜜,很過癮,卻沒有滿足。
「你怎麼樣了?」
劍王凝視着蒼穹,蒼穹一片死寂。
天地間昏暗而又幽靜,劍王點點頭,「還沒死。」
紅娘點頭,也凝視着蒼穹。
「那裏是不是很好看?」
劍王不語,呼吸漸漸已平穩,軀體抖動的漸漸已不再那麼熱烈。
「那裏不是好看,圓月被擋住了。」
紅娘凝視着劍王,似已在沉思,「是不是月色被擋住你就沒事了?」
劍王點頭。
「你現在是不是已可以動了?」
劍王點頭。
「那等到雲朵散去,你還會接着疼痛?」
劍王點頭。
「你是不是已無力起來了。」
劍王點頭。
他點頭的時候也在沉思,紅娘為什麼不索性殺了自己?
紅娘的手沒有動,手裏的紅線也沒有動,動得只有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已不停的在他軀體上摸索着什麼,仿佛在尋找着什麼。
他覺得很奇怪,實在奇怪極力。
江湖中都知道,紅娘手中的線只要一簽,就會有一條小命報銷,他手中的線簡直是通往地獄最好途徑。
就在自己想得發瘋的時候,紅娘的目光已落到自己眼睛上,仿佛在尋找着什麼,又仿佛已找到了什麼。
紅娘緩緩垂下頭,輕輕咳了咳,才凝視着劍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不通?」
他竟已看出了別人心裏所想。
劍王點頭,不語。
「你是不是想不通,我為什麼不去追他們?」
劍王點頭。
這還不是全部,還有別的疑問。
「那我告訴你。」紅娘凝視着紅繩,「我不能追上去。」
「為什麼?」
「因為我不可以跟別人搶風頭,特別是跟另一紅。」
劍王點頭。
他已明白,捕門有三紅,三紅就是三個人,紅顏、紅娘、紅雪。
劍王低下頭,緩緩閉上眼睛,似已相信他的話,他不追上去,是因為他不願跟紅雪搶風頭。
紅雪是不是更厲害?他手中刀是不是真的有江湖中這麼神奇、可怕?
這一切仿佛已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仿佛已不願關心什麼。
「你聽過紅雪的故事?」
劍王點頭,他聽過。
一夜將滿城白雪染紅的一把刀、一個人,守城所有官兵都死於他的刀。
血紅的刀,血紅的人。
「你想不想去見見他?」
劍王不願見他,所以搖搖頭。
「你是不是有點怕他了,不敢去了?」
劍王不語,似已在沉思,又仿佛沒有。
紅娘為什麼說這些話,為什麼不出手?他難道向佛了?不喜歡殺生了?
這一切的一切劍王沒有問,仿佛也並不奇怪。
紅娘凝視着劍王的手,蒼白的手沒有劍,沒有劍鞘,什麼也沒有。
「你現在不像是劍王。」
劍王喘息,漸漸已不那麼劇烈疼痛。
他睜開眼凝視着紅娘,凝視着紅娘手中的紅線,要命於瞬間的紅線。
「你變了。」
紅娘感到吃驚,他想不通。
一個菜板上的活魚隨時都會被宰,只要菜刀不高興,就會隨時砍下,活魚隨時也會死去。
這是菜板上活魚生存的道理,只要令菜刀高興,才不會死去。
只要不太笨的人,都會理解裏面的道理。
紅娘不語,凝視着劍王。
「你是不是感覺我膽子有點大了?」
紅娘點頭,「我不是什麼善類,也不向佛,所以隨時都可以讓你死不了,也可以讓你活不成。」
劍王搖頭。
「你不會的,不會那麼做。」
「為什麼?」
劍王凝視着紅娘手中的紅繩,紅繩沒有動,他的人也沒有動。
最後凝視着紅娘的眼睛,然後他竟已笑了笑,他仿佛已洞穿了紅娘的心思。
「因為你不笨,我也不笨。」
紅娘不語,也不懂。
「你不會殺我,因為你殺了我之後,就沒有理由留在這裏。」
紅娘看了看周圍,周圍一個死人,一葉孤舟。
孤舟上一燈籠,一爐火,一壇女兒紅,一碟切牛肉。
紅娘手輕輕擺了擺手,紅繩已飄飄,驟然間已將孤舟纏住,孤舟驟然間已飄了過來。
輕輕的落下,他的手也很輕,將女兒紅打開,慢慢的喝着酒,慢慢的吃起牛肉。
他凝視着劍王的臉頰,他的臉頰上除了汗水、泥土,就是鮮血。
「你繼續說。」
劍王凝視着他喝酒,凝視着他吃牛肉,暗暗嘆息,也暗暗冷笑。
「這裏雖然女兒紅不是太多,牛肉也不是很多,你也該知足了。」
紅娘倒了一碗酒,送到劍王嘴邊,劍王竟然沒有拒絕,已喝了。
「這裏不是酒樓,卻也只能知足了。」
「這裏不是好吃好喝令你知足。」
「那是什麼?」
「是活着。」
紅娘不語。
「你殺了我之後就一定要去追無生,一定會遇到無生,因為他不會太快。」
紅娘不語。
「你們遇到,一定會拼命,你一定會死在他手裏。」
紅娘將嘴裏的酒忽然吐出,就吐在劍王的臉頰上。
劍王笑了,因為他說中了。
「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怕死,因為你不願給紅顏報仇,不願活活死去。」
紅娘不語,臉頰上的肌肉已在抽動。
他將女兒紅澆在劍王臉上,然後將一碟切牛肉塞在劍王嘴裏。
劍王已在喘息,痛苦的喘息。
紅娘拿開,凝視着又是汗水又是泥土又是鮮血的臉頰,現在有加上了女兒紅,仿佛並沒有生氣,仿佛依然很平靜。
「我只想要你知道一點。」
劍王不語,已在冷笑。
他冷笑,仿佛是笑着紅娘已被他說中,內心的秘密已被他完全揭穿,依然還裝着若無其事。
「你說,我不聽也不行。」
紅娘臉上已有了笑意。
「你應該好好讓我高興一點,你活得也許要好受一點。」
劍王不動,臉上笑意更濃。
「你就是個膽小鬼,就是窩囊廢,沒種的東西。」
紅娘的鼻子已在劇烈抽氣,仿佛已漸漸有了火氣。
「我沒有說錯。」
紅娘一巴掌摑在他臉上,「可是你做錯了,我們在這裏可以多活一些時間,不必去跟他們拼命。」
劍王不語。
「拼命本就是一場賭博,只要是已下注,就表示你一定會輸,沒有人會例外。」
劍王不語。
「如果不想去輸,唯一的法子就是不要去賭。」紅娘笑了笑,「不去拼命就永遠也不會死,永遠都是贏家。」
劍王凝視着紅娘,凝視着他貪生怕死的臉頰,仿佛與其他不怕死的人臉頰沒有什麼不同。
他想不通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怕死,為什麼會懼怕成這樣?
不遠處的紅雪已在跟無生拼命,已在為紅顏報仇,也在為紅娘報仇,可是紅娘自己呢?卻在想法子活着。
也許這就是江湖,江湖中的江湖,計中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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