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盡,劍未出。/p
房間裏顯得沉悶而奇怪,門並未關上,門童依稀在門的邊上,門板般一動不動的站着。/p
臉色門板般生硬而呆滯。/p
楊晴將柳銷魂拉得遠遠的,似乎一點也不願靠近這個人,這口劍。/p
無生已在等着,等着那口劍出鞘。/p
劍久久未出鞘,劍柄上也沒有手。/p
臉上的笑意猶在,威嚴也未減一分。/p
外面的人已受不了了,他們仿佛都已受不了這寂靜,沒有生意的寂寞,有時比血肉橫飛更令人難以忍受,難以面對。/p
柔風柔得已沒有一絲聲音。/p
那幾個木匠已在喘息着,將手裏的工具放下正坐在門口石階上喝水,天地間仿佛只聽到這種咕嚕咕嚕的聲音。/p
「你要跟我決鬥?」/p
無生不語,依然點點頭。/p
劍在手中,沒有出鞘,劍柄上依稀沒有手。/p
他是不是不願出手,還是懼怕無生的槍?/p
刑天笑了笑,「決鬥是一種享受,我也很迷戀。」/p
無生不語。/p
他並沒有去問他這麼迷戀,為什麼不出鞘?/p
刑天忽然盯着無生的手,手裏的槍。/p
蒼白的手,漆黑的槍。/p
刑天盯着自己的劍又看了看,伸出了手。/p
他終於伸出了手。/p
他的手居然沒有觸及劍柄,而是摸着花白的鬍鬚。/p
目光已落到外面,外面一切都已準備好,只等咒到,只等屠咒。/p
木架上大刀徐徐生光,血紅的綢緞已在飄動。/p
「這種享受,我一向很講究。」/p
無生不語,等着他繼續說。/p
「對手、時間、地點,這三樣我都很挑剔。」/p
無生不語。/p
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也沒有一絲厭惡、作嘔之色,盯着、戳着刑天的臉頰。/p
他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變化,一點也沒有變化。/p
甚至連臉上的笑意也沒有一絲變化。/p
「時間與地點都不對,我是不會出手的。」/p
無生不語。/p
忽然石像般轉過身,走向門口,將那扇門開得更大點。/p
刑天緩緩走了出去。/p
無生將門關上,不願看他一眼。/p
這人仿佛已不值得自己去看,自己仿佛已對這人厭惡、厭煩之色。/p
他並沒有離開那扇門,盯着、戳着那扇門,那扇門的後面仿佛已有人。/p
楊晴不懂,眸子裏懼怕之色更加劇烈。/p
「你是不是已看到後面?」/p
沒有聲音,後面極為安靜,根本不像有人。/p
無生忽然緩緩將槍縮回,然後石像般挺立着。/p
槍尖鮮血滴滴飄零。/p
門已開,門已碎,一個人,一口劍慘呼着倒下。/p
劍已出鞘,寒光猶在,劍尖已定入門板,門板將穿未穿。/p
握劍的手沒有離開劍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無生,仿佛恨不得要將無生活活咬死。/p
無生沒有被咬死。/p
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走了出去,樓下已站滿了人。/p
有男人,有女人,有劍客,有書生,有掌門,有幫主,......。/p
有的人劍已出鞘,卻沒有上來,冷冷的盯着無生,盯着無生手裏的槍。/p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語。/p
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更沒有一絲懼怕,盯着、戳着他們。/p
他仿佛已在等待,等待着他們上來,找自己決鬥。/p
只要決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一樣。/p
對自己不公平,已變得不重要了,他也不會在乎是否公平。/p
楊晴忽然拉着柳銷魂,走向無生。/p
她的心已要跳出。/p
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種危險也許是最後一次去體會。/p
沒人有把握能活着出去。/p
無生有把握嗎?也許他不會出去。/p
一個將生命、靈魂統統獻給決鬥的人,絕不會放掉一絲決鬥的機會。/p
手沒有動,那桿槍已在動,抖動。/p
楊晴觸摸了一下,忽然將手縮了回來。/p
他的槍為什麼抖得那麼劇烈?/p
槍尖的鮮血猶在滴。/p
沒有風,披風已緩緩飄動着。/p
楊晴握住披風,手已在發麻,她從未見過披風抖得這麼猛烈。/p
柳銷魂忽然鬆開楊晴的手,「你們走吧,我不走。」/p
她忽然掠起,跳了下去。/p
楊晴忽然伸手去抓,卻沒有抓到,驚呼着流下淚水。/p
下面已有三人忽然躍起,刀光閃閃,撲向柳銷魂,每一把刀,都很兇險、迅疾。/p
柳銷魂已閉上眼,就在這時。/p
有一道影子比他們更迅疾,輕煙般飄過,神秘而詭異。/p
江湖中有這樣身法的人,絕不超過六個。/p
無生輕煙般從刀光之中將她抱起,輕煙般忽然停下,就停在他們之中。/p
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語。/p
沒有一絲改變,依然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p
空空洞洞的眸子也沒有一絲表情,盯着、戳着他們,仿佛要將他們活活戳死在大地上。/p
刀已落空,眸子裏殺機猶在,沒有一絲褪去,卻飄起了一抹怨毒之色,又怨又毒。/p
其中一人大笑着揮刀,刀光一閃,已閃入軀體。/p
雪亮、森白的刀身已徹底沒入軀體,只留一截刀柄在外面。/p
慘叫猶在,軀體猶在搖晃,並未倒下。/p
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無生,盯着手裏的槍,「我知道在練一百年也殺不死你,生不如死,還不如......。」/p
另外兩個忽然將他抱住,吼叫着,「等我,黃泉路上不孤獨。」/p
話語聲中,兩把刀忽然閃動,閃入自己的軀體。/p
齊根沒入,軀體上僅留有一截刀柄。/p
一個慘呼着倒下,臉頰上還帶着歡快的笑意,說不出的動人。/p
另一個也笑着,笑着指了指無生,指的很用力,這已他最後的力道,「你也會死的,我在下面等你,到時我們還會找你算賬。」/p
人已倒下,鮮血猶在飛濺。/p
柳銷魂掙扎着睜開眼,凝視着無生,「你這是何必,我已不願......。」/p
「你已不願在活了?」無生盯着、戳着緩緩靠近自己的那兩口劍。「你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p
兩口劍已出鞘。/p
好劍,手也是好手。/p
一口劍光飄柔靈動多變,一口迅速兇猛準確。/p
兩人驟然間已出手,一快一慢,一柔一剛。/p
無生眸子裏已有了笑意,就在眸子裏伸出笑意那個瞬間。/p
後面腳下忽然長出一口劍。/p
這才是殺人的劍,令人無法想到,也不敢相信這裏會有劍。/p
無生沒有想到,他實在沒有想到這裏還有劍。/p
劍光飄出。/p
他的軀體已輕煙般飄走,飄向外面。/p
裏面已發出慘叫聲,殺豬般鬼叫漣漣,掌中劍「叮」的落地。/p
他的生命與靈魂都已與大地融為一體,永遠也無法分開。/p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依然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直挺挺的站着,直挺挺的活着。/p
天底下仿佛就有種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會直挺挺,時刻都會直挺挺。/p
就算是死了也會直挺挺的死去。/p
槍尖猶在滴血,並未滴盡,又已染上。/p
刀柄上的血紅綢緞猶在柔柔飄動,刀鋒上沒有一絲血跡。/p
無論從刀身的重量、長度、寬度、厚度,甚至是握住的感覺,都已與刑場的大刀無疑一模一樣。/p
無生盯着、戳着這把刀,「好刀。」/p
兩口劍已飄了出來,一慢一快,一柔一剛。/p
盯着無生軀體上那血洞,正在流血的血洞,臉頰上已泛起了笑意,兇狠、殘酷而惡毒不已。/p
這不是人該有的笑意,這種笑意實在應該下地獄。/p
無生緊緊將柳銷魂摟住,不願看這兩人一眼,這兩口劍仿佛令人厭惡、嘔吐。/p
兩人大笑着緩緩靠近無生,越來越近,臉上的笑意更劇烈。/p
可是他們忽然看見無生將槍緩緩縮回。/p
他們不懂,這是為什麼?/p
為什麼要將槍縮回,為什麼不出槍?難道自己已不行了?/p
所有人都這麼想,似已都不相信這是真的。/p
就在他們想不通的時候,這兩人胸膛驟然間冒出血淋淋的洞,鮮血驟然間飛濺而出。/p
軀體上每一個角落驟然間失去控制,劇烈扭動,劇烈擺動。/p
血霧驚住了每個人。/p
沒有人不信這桿槍已出手要了兩口劍的命,因為沒有人看見無生什麼時候出槍的,只看見無生緩緩將槍縮回。/p
縮得很慢很慢,似已很無力。/p
槍尖猶在滴血,並未滴盡,又已染上。/p
無生忽然倒下,掙扎着站起,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p
鮮血猶在飄零,眸子依稀槍頭般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前方的一切統統戳死,戳死在大地上。/p
柳銷魂忽然將無生扶住,「你......。」/p
她實在說不出話了,她的話似已被無生軀體上鮮血淹沒,活活淹死。/p
無生輕撫着柳銷魂的軀體,「我沒事,你也不會有事的。」/p
眸子裏的笑意猶在,沒有一絲痛苦、悲哀之色,只有喜悅、歡快,他仿佛已在此時享受到天下間最刺激、最痛快的事。/p
柳銷魂不懂,她想不通。/p
一個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這麼喜悅、歡快?為什麼沒有一絲痛苦、悲哀。/p
也許並不是她一個人想不通,所有人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p
不但想不通,也沒有理由發生。/p
她想不通無生,也許像是無生想不通她。/p
一個人明明已命懸一線,為什麼會對別人生出憐惜、同情?為什麼不會對自己生出憐惜、同情。/p
柔風飄飄,天邊白雲悠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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