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膽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知道,這似乎有些不太合情合理。要是換了我,我也會有想法。因為本來是祖傳的東西,而且幾代人為此付出了很多,突然就要給別人,心裏總是不太舒服。不過,李先生,換個角度考慮。這些醫家秘術,本身是就是由龍家傳出的,再由你們傳回龍家,似乎也並無不妥。」
李錚擺擺手,「這麼做是不是妥當,我們再說。我們先來講講醫術宗師,你既然想做這個宗師傳人,那麼你是否清楚作為醫術宗師要犧牲什麼?」
「還要犧牲什麼?」龍大膽狐疑道,「難道真像小說里那樣,欲練神功,先要揮刀自宮?」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李錚慢慢地道,「意思是天道公平,一個人想得到什麼,就得失去什麼。要成為醫術宗師,就要不為官,不聞名,不顯貴,低調處世。終身混跡市井之中,以龍先生的醫術和為人,你能夠受得了這份寂寞麼?而且當你掌握古傳醫術之後,你是否還甘於平庸,在你這小診所里度過一生?」
「還有這規矩?」龍大膽摸摸鼻子道。
「當然,五術人宗師都必須遵循這樣的規矩。以林若谷林宗師為例,他雖然是地相風水宗師。但世人不聞其名,他的嫡傳門下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倒是跟隨過他的幾個學生,現在都是華人世界赫赫有名的頂級大師。」李錚看着龍大膽道,「懷才不遇,本是人生悲事。但身為宗師,卻是必須如此,一生都要韜光養晦。哪怕才華蓋世,也得表現出泯然眾人。」
「為什麼?」龍大膽愕然道。
「因為這是五術人至今還存於世的法則。」李錚看着龍大膽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五術人身負古傳秘術絕學,如果處處露頭,人人顯露,就將是致禍的根本。因為醫術者所掌握的是能夠扭轉生死,妙手回春的力量。這樣的力量為世人所敬仰,也勢必為世人所覬覦。若覬覦而不得,就將為世人所不容。」
龍大膽沉默了。他也不得不承認李錚說得有道理,不說別的,光是自己那還沒有學全的周天針法。齊典就已經跟他拐彎抹角地打聽了好幾次了。真要是還有什麼古傳秘術,真不知道多少人打破頭也想要。
「也就是說,我學了這些秘術,還不能顯露出來。得處處隱忍,避免被人發現。」龍大膽一陣無奈道。
「是,醫術者雖然不同於其他的幾大術者流派。玄學的意味沒有那麼重,但是你真正接觸之後,就會發現醫術者同樣是植根於玄學,陰陽五行,天人合一。針灸和經絡、藥學倒還好說,但醫術者最為高深莫測的祝由科和禁科,更是脫胎於古代巫術,以符籙禁咒見長。在科學昌明的今天,你能以此行醫麼?你敢在人前顯露麼?」李錚看着他道。
「呃……巫術?畫符化水,給人喝了治病?」龍大膽愕然道。
「你不必驚訝,自有中醫體系以來,自古就是巫醫一家。唐朝著名醫家孫思邈就認為,湯藥、針灸、禁咒、符印和導引是醫療五法。唐代太醫署還設咒禁科,與醫科、針科、按摩科並列為醫學四科。其中的玄妙之意,外人根本難解。但究其根本源流,也不過是藉助外力調和陰陽五行,乃是中醫正統。」李錚看着龍大膽道。
他頓了一頓,繼續對龍大膽道,「作為醫術宗師,你必須身兼醫家秘傳十三科,樣樣精通。一旦有些病你能治,卻因為太過驚世駭俗,不能動手去治。因為你要避嫌,要處處小心,不讓一些不能見光的秘術被人所知。這種不為世人所理解的痛苦,你是否能夠承受?」
龍大膽有些茫然了,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些問題。甚至如果不是李錚告訴他這些,他對醫術宗師本身這個概念也還是模糊的。
李錚嘆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無可奈何這四個字。當你明明可以拯救一個人,卻因為一些禁忌的原因,只能看着他離去的時候。你作為一個醫者,是否能夠承受。我不知道你對醫術者宗師具體是什麼看法,但我說的這些都是一些實際問題。要成為醫術宗師不是說說而已,『宗師』二字,代表了五術流派的正統傳承,有千鈞之重。你是否有了相關的準備和覺悟。」
龍大膽沉默不語了,他心裏有些亂,一方面他知道李錚是在極力說服自己放棄宗師身份,但另一方面,李錚的這些話,也不是毫無道理。傳承古代秘術,成為五術宗師之一,自己真的準備好了嗎?
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席麗麗,突然輕輕地一笑,「李先生,你說了那麼多。我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至少知道了一點。那就是,不管怎麼樣,這個決定還是得龍醫生自己來下,不是麼?我覺得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幫別人來決定他的未來。」
李錚沉默了一下,看着席麗麗點點頭,「席小姐說得不錯,但我說這些並非危言聳聽,只是擺明利害。怎麼決定自然還是要龍先生來下。」說完他轉頭看向了龍大膽。
不知道為什麼,龍大膽坐下之後也並沒有喝多少酒,卻感覺自己一陣眩暈。李錚的那些話像是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讓他心煩意亂到了極點。李錚舉起酒杯看着他,等他回答,龍大膽卻是一陣的茫然失神。
他只是覺得李錚酒杯里的紅酒慢慢地搖晃着,就像一團漩渦,像是把自己整個都要吞噬下去了。龍大膽極度的煩悶,心跳,噁心,甚至有一陣嘔吐一般的胃部痙攣。他的臉像是喝醉酒一樣,越來越紅。
席麗麗在旁邊笑着道,「哎,我酒量不行,還是喝不了紅酒,開香檳吧。」說完她拿起了桌上的一瓶香檳,慢慢地擰開了固定的軟木塞。
香檳開啟之後,發出「砰!」地一聲響,舉座皆驚。連李錚和李水生兩個人都變了臉色,而這瓶香檳開啟之後,龍大膽的心情卻像是這瓶香檳一樣,胸口憋着的一股氣,像是猛然放鬆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開始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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