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裏總是雨水不斷,才幹了兩天,於是又淅瀝瀝地開始了,好雨潤物,將那原本油綠的植被澆灌得更為生機勃勃,青蔥而上。
「公主!!!」
長廊里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夏子衿將伸出屋檐外接雨的細手收回,指尖還餘留着冰涼的觸感,濕潤潤地滲進皮膚的每一條褶縫。
「何事這樣急急忙忙,可是抓到人了?」夏子衿回身問道。
小桓子一邊喘粗氣,手心拍撫着胸口,緩過氣來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可把夏子衿看糊塗了,她連忙問道:「究竟是抓到還是沒抓到?」
在李府,她交代小桓子辦的事,便是連夜放出消息稱賣試題的男子還沒有死,如此一來那僱主為求心安,一定會再派殺手前去滅口,以求萬無一失。介時請君入甕,待僱主派了人來,小桓子提前安排禁衛軍進行圍剿,力求活捉。
雖不知道那僱主究竟是誰,但只要有一星半點的線索,夏子衿都不會放棄。
小桓子搭攏着臉,有些喪氣地說道:「原本是抓到人了的,這一次統共抓住了五個黑衣人,他們衝進了賣試題的男子家中,看到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男子,正要下毒手,卻不知道床上的男子是禁軍所假扮,連同屋外的禁軍裏應外合,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將五名黑衣人算數擒獲。」
「這不就是抓住了嗎,你又如何這樣喪氣?」夏子衿疑惑道。
小桓子哎了一聲,手掌拍了拍大腿,拂塵也高高甩了起來,十分懊惱的模樣。
「真若如此,奴才必定是高高興興地來給公主回話!只是」小桓子支吾了半天,嘆道,「只是那五名黑衣人無論禁軍如何審問也不肯開口,本想着先押回宮裏,誰知道,他們的後槽牙中藏了毒包,五人竟都咬破毒包,自盡身亡」
「全都死了嗎」夏子衿垂下手,失落不已。
本以為能從黑衣人這條線索繼續往下,誰知道這重要的一條線卻停在這裏戛然而止。
夏子衿咬着下唇,有些恍然,若是這一步走不下去,她又該如何,該怎樣才能在這樣艱惡的情況之下絕地反擊,找到讓夏晟卿活命的一線生機
「對了,公主」小桓子從袖袋之中拿出一物,前伸遞到夏晟卿面前,「這是從一個黑衣人身上搜到的。」
夏晟卿接過一看,只見小桓子遞過的東西是一件腰牌般的飾物,以黑銅為料,鑄成長方薄片,雕刻以虎紋,半面的黑銅以灌注之法注入不明液體,在銅內流轉,輕一晃動有水流之聲,流轉過虎紋每一條溝壑,精妙絕倫。
「這是」
夏子衿微微皺眉,這般手藝,絕不可能出自民間。
虎紋
她總覺得這個圖案似曾相識,究竟是在哪裏見過?
「公主,這東西,仿佛是宮裏所有!」小桓子道,伸手指了令牌一角的刻紋。
夏子衿定睛看去,果然順着小桓子的指處,在虎紋的瞳孔處看到了以麥穗為圖的細小圖紋,若不是仔細看,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虎紋的眼中還另有文章。
金萊王朝國力強大,盛產小麥與水稻,產量之大不但可以滿足全國上下百姓的吃食,更是遠銷他國,成為強有力的一脈輸出。
所以,金萊的國圖騰,便是一株麥穗圖紋,這不僅僅是金萊的代表,更是金萊皇室的專用圖紋。
換句話來說,只有金萊王朝的皇室中人,才能用比圖紋,是權利與地位的象徵,也是代表身份的烙印。
「皇室的人」
夏子衿的眉頭越皺越緊,從黑衣人身上發現比物絕不是偶然,虎紋,麥穗,這兩樣東西在黑銅令牌上出現,是否代表着皇宮之中擁有這兩樣圖紋的人,就是派人殺人滅口的僱主,也就是這次試題泄露的真正背後主謀?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卻飄散着一層濃濃的厚重的霧,這讓夏子衿既無力又無能為力,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想一想,再想一想,虎紋,麥穗
究竟是誰?
忽地,夏子衿蹭地一聲站了一起,提着曳地長裙便往墨生園的庫房急步而去。
「公主!公主!」
「您慢點兒!」
小桓子與小葵在後頭追着,氣喘吁吁地叫着,平日裏端步慢行的明珠公主,跑起來竟比他們還要快。
夏子衿一心往庫房奔走,也不顧身後的喊聲。
推開紅木漆門,一陣塵土味撲面而來,夏子衿走到一堆高架子旁,看着木架上整整齊齊擺放的物品,認真翻找了起來。
金碗,玉如意,竹藝雕品,各色絲綢,釵環首飾
這一方架子上擺放的是她剛入宮被封為明珠公主時,各宮中人與大臣們所送之禮,她一件一件仔仔細細地看過去,連每一處邊角也不曾落下。
「公主,您在找什麼呢?」
小桓子與小葵氣喘吁吁地趕進來,瞧着夏子衿在一堆禮品之中翻翻找找,也略有疑惑。
「快,你們二人同我一起,在這些東西裏頭找與那虎紋有聯繫之物,禮單或是物件,一樣都不能看漏。」夏子衿一邊仔細看着手裏頭的東西,一邊吩咐道。
二人點頭,也立刻加入了尋找之中。
夏子衿的腦海中,那虎紋屬物的輪廓越發顯現出來,就差一點點,她就想起來了,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公主,你看!」
這時,小葵卻突然驚叫了一聲,朝着夏子衿用力搖了搖手中的墨色諫單。
夏子衿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了過去,只見小葵手中的諫單呈有質感紋路,墨色為底,青色為痕,大片的空處掛着用稠墨勾畫的繁筆虎紋,紋路又用金漆再次描繪一遍,亮閃璀目,貴氣不凡。
她目不轉睛地盯看着諫單,再以方才的黑銅令牌仔細比對,除了材質與筆觸不盡相同,圖紋走向,甚至是虎紋瞳孔之中的那一小株麥穗都如出一轍。
「是了就是這個」
夏子衿沉着雙目,在諫單上至頭而看,只見那平簡順滑的筆鋒寫下的寥寥數語,一字一句映進她的眼裏。
「賀妹子衿,毓秀舒慧,終歸皇門,芳容盛極,何樂順康,兄,夏斌」
夏子衿握着諫單的手一垂,腦海中的記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全數涌了上來。
是了,虎紋就是皇長子夏斌的專屬圖紋。
前世明聖帝病重之後,皇長子夏斌、太子夏天勤,皇長孫夏啟軒三人的奪權爭鬥便勢均力敵地展開。太子有德妃相助,皇長孫是皇后的親孫兒,如此一來,皇長子夏斌便成了最為弱勢的一方。
於是乎,前世皇長子夏斌於明聖帝病入膏肓的險盛時期,率手中五萬精兵,逼宮直入南牆,那聲勢浩大的千萬兵將舉着的兩人高墨黑大旗上,赫然就是用金漆描繪的大氣虎紋。
「皇長子」夏子衿深皺着長眉,濃黑卷翹的雙睫下是深沉如海的褐瞳。
前世夏斌逼宮失敗,明聖帝不忍殺親子,最終落得一個圈禁終生,從皇室除名的下場。
今生,皇長子夏斌是否又要重蹈覆轍,迫不及待地就要將這大萊的天下,變成他的天下?
「公主,現在可如何是好?」小桓子也明白這件事已經上升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事關皇長子,即便是夏子衿貴為公主,又如何和手握權利,又掌兵權的皇長子抗衡?
夏子衿垂着雙眸,眼中波瀾不定,她現在唯一能倚靠的,唯一能夠用來牽制皇長子夏斌的,只有一個人。
明聖帝。
身為皇長子,暗中買賣科舉試題,殺人滅口,又栽贓嫁禍,即便是皇子,明聖帝也絕不會容忍,這等同於挑釁他身為帝王的權威,試問一個多疑多思的皇帝,倘若知道自己的兒子在自己年過六十卻不肯放權的時候,已經開始暗地裏做動作了,他會怎麼想?
夏子衿的思維仿佛在這一刻活絡了起來,對,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收集好所有的證物,然後去乾清宮一趟。
「小桓子,你把那五個黑衣人的屍體處理乾淨,不要留下痕跡。」夏子衿定聲道。
如今殺手已經死了,皇長子見遲遲沒有人回去復命,一定會心生疑惑,這沒有辦法避免,她能做的只有抹乾淨痕跡,不讓皇長子懷疑到她身上,這樣她才能夠更多的時間去救夏晟卿。
小桓子點頭,即刻便下去辦了。
夏子衿握着手中的墨色諫單,神思漸定,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只要她還不放棄,就一定要救她!
另一處,賣試題男子的家中,五具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屍體如同只是在黑夜之中沉睡而去一般,沒有血腥,沒有腐爛的肉,有的只是烏黑髮紫的面容證明他們已經死去。
「鋪上乾草,燒了吧。」小桓子揮了揮拂塵淡淡道。
「是,桓公公!」
禁衛軍們麻利地鋪上乾草,澆上火油,將屍體覆蓋,手中的火把輕輕一擲,熊熊的火光便在一團漆黑上蔓延,越燃越烈。
誰也沒有發現,原本應該是五具屍首,在燃燒之時卻莫名少了一路,只留下四具屍首,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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