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王必來築壘攻取堅固城。南方的軍兵必站立不住,就是選擇的精兵也無力站住。——但以理書】
布拉赫納宮殿中,年老的皇帝在他御座上閉目養神,在這個人人都在窺伺的冠冕之下,他已經在位第七個年頭了。聽起來似乎覺得這個時間並不算長,可是相比起之前的那三位皇帝,阿歷克塞三世的皇帝之路能夠如履薄冰一直到現在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但是換得這一切的代價卻是阿歷克塞三世不得不向各個軍區的普羅尼亞貴族們下放更多的權利來贏得他們的支持,讓本來便因為保加爾人叛亂元氣大傷的帝國更是江河日下,皇室的財政赤字日益嚴重,而內外的憂患更是越發壓迫這個老人脆弱的神經。
他太厭倦這一切了,可是卻無法擺脫。
「陛下!」這時,御座的一側下,一個陰柔諂媚的聲音傳來。只見一個戰戰兢兢的宦臣正忐忑不安地匍匐在阿歷克塞三世的腳下,等候着眼前天威難測的皇帝處置發落。而他正是當初給阿歷克塞三世出餿主意的人。
「你來了。」
目光落在這個奴僕的身上,老阿歷克塞皇帝本來那雙渾濁的瞳子裏一下子閃爍着精芒,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年邁的老人而是又變回了那個君臨四方的皇帝。嚇得膽寒不已的宦臣連忙噤聲,他清楚自己的性命完全就在眼前的這位陛下手中擺佈左右。
「顯然皇后對之前所給的解釋並不滿意,她已經通過御前會議的支持重新調查那件事情了。瓦塔澤斯是怎麼遇害的,我想你應該有一個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冷冷地說道,阿歷克塞三世的聲音里略帶着慍怒,責怪着這些弄臣們連這麼一件事情居然也沒有能夠辦妥。今天一早,他的皇后,杜卡琳娜,便以近乎質問的口吻聞訊問他為何要刺殺財政大臣瓦澤塔斯,而直到這時就在深宮的阿歷克塞三世才知曉了早在民間爆炸性傳開的「皇室醜聞」。這簡直令他顏面掃地,自然也就讓阿歷克塞三世無法對杜卡琳娜皇后的要求有何搪塞。在答應了徹查此事之後,惱怒疲倦的老皇帝召來了當初給他出主意的宦臣,也就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而此時此刻,心中叫苦不迭的宦臣卻是有苦難言,只能跪在地上祈求皇帝可以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
「此事一定有蹊蹺,陛下,老奴這就派人去查。」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皇后的人比你們效率可要高。我讓你來是叫你處理另一件事情的。」阿歷克塞三世否決了宦臣的請求,而是下達了另一條命令。
「是,陛下,老奴這次一定不會有半點紕漏。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但願能夠如此,我讓你處理的事情這次很簡單,讓相關這件事情的人全部消失,怎麼消失如何消失我不管,但是絕不能有一個人落在皇后的人手上,你聽清楚沒有!」
此言一出,聽得匍匐在地上的宦臣身體猛地一顫,須知皇帝的怒火動輒伏屍百萬,顯然這一次阿歷克塞陛下是真的動了殺心,讓那些人消失不被皇后的人找到唯一的辦法就是抹除他們的存在。
「遵命,陛下,只是【鴞】他們怎麼辦?」戰戰兢兢起身的宦臣微微遲疑,其他人其實都好辦,可唯獨那些人不好處理。
可是阿歷克塞三世卻毫不在意,「也一併讓他們消失,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也不需要他們再去幹什麼髒活給我招惹這麼多麻煩了。務必要乾淨利落。」
沒有任何的猶豫,這就是皇帝之姿,對一切終生都是視若棋子擺佈,隨時可以拋棄。在得到了這樣肯定的答覆之後,宦臣點了點頭,猶如蛇一般俯身退下隱入黑暗的角落之中而去。
……
……
……
儘管突然的戒嚴引起了騷動,但是居民們很快還是接受了這種事情,畢竟這幾年來,他們早對這些事情習以為常。雨勢減弱,天色也在這時暗了下來,當君士坦丁堡還在一片平和之中的時候,已經失蹤多時的伊戈爾此時卻命懸一線。
當他選擇和眼前的男人攤牌之後,房間的里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與此同時,房間的門也被猛地推開,一群神色不善來勢洶洶的人出現在了外面,而他們腰間佩戴的長劍也在這時出鞘。顯然,剛才他們的對話也被這些人聽到了。
而李錫尼望着門外臉上露出慍色,道:「誰讓你們來的,都給我退下。」
「可是大人,是大小姐說……」
「夠了!難道要讓我說第二遍嗎!」怒斥道,李錫尼的身上散發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頓時讓門外本來還對伊戈爾氣勢洶洶的人們一下子矮了半截,紛紛低頭噤聲退了出去。
「看來我真的沒有猜錯,那幅地圖對大多數人都沒有用,除非你偷渡海峽前往可薩利亞才會需要它。」面帶着冷笑的伊戈爾一語道破了面前男人真正的目的。
數百年來,黑海北岸的可薩利亞不僅僅是羅馬帝國的糧倉更是財富之源,尤其是當前往東方的商路被突厥人佔據之後,從特拉比松到君士坦丁堡的貿易線便成為了歷代皇帝無比依賴的生命線。也正因為如此,黑海一直被嚴密地封鎖不容許任何人染指,這讓這片海域成為了神秘的禁區,從未被探索,即便是偷渡客也不敢深入其中。除非擁有詳細的航海圖,而這種東西有多稀有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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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現對方之前假扮的羅斯商人身份之後,伊戈爾便已經隱約猜到了對方的意圖,而現在看着面前李錫尼如此慷慨的出價,他終於可以確定這一點了。
「我為什麼需要那副航海圖。」可出乎伊戈爾意料的卻是,說出這句話後,面前的意大利男人臉上神情卻沒有絲毫波動,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我想你一定誤會了,年輕人。我需要的並不是那副航海圖。要知道加拉塔的海關可是根本不允許任何羅馬人之外的人出入海峽的,更何況我連一艘船都沒有。我之前已經說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可沒有那麼大的財力。」
而聽完了李錫尼的回答,這一次伊戈爾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引來李錫尼的側目。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哈哈哈,沒什麼,只是單純覺得您編瞎話的樣子實在和剛才那樣的形象一點不搭而已。哈哈哈,我想就連您也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吧!李錫尼閣下。」伊戈爾止住了他的笑聲,目光也隨即銳利了起來,「您說您沒有一艘船,可是其實我們現在不就正在您的船上麼,雖然的確停的很穩就是了。君士坦丁堡的港口畢竟是最為優良的避風港了。」
「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李錫尼仍然沒有承認伊戈爾所說的話。
但是眼前的瓦良格年輕人卻不慌不忙道:「那我就說的更清楚一些——」
「雖然天色已晚,但是從您身後窗戶外,我可以看到普萊西亞海門外那座懸崖上的烽火台,那座烽火台其他的城門可是都沒有的,因為那裏相傳是巴希爾皇帝為了抵禦從海上而來的羅斯人襲擊修建的。我記得這裏應該是沒有什麼建築物可以看到它的。」
「除此之外,剛才您衝動的部下們也同樣暴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底比斯生產的航海長靴,我想一般的商人是不會有這種東西的,那是帝國海軍的標配。我想這應該就是你們的計劃吧,假冒成軍隊的船矇混過關。不過有一點還是要提醒一下,海軍使用的可不是羅姆法亞劍,而是一種更短小的佩劍。當然,如今這種時候,海關的那些人都已經被拖欠了好幾個月軍餉只怕根本懶得管這些細枝末節。」
「現在我說的夠清楚了麼,李錫尼閣下?」
氣氛一瞬間死一般沉寂,這一刻,原本態度溫和的李錫尼臉上的神情一下子便冷了下來。他望着伊戈爾的眼神也變了許多,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眼前的這個瓦蘭吉年輕人太低估了。伊戈爾所說的確是他心中所想的,而本來他的露面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為沒用的手下一下子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獲得航海圖又是當務之急,李錫尼才選擇和伊戈爾見面。然而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錯誤的,這個瓦蘭吉年輕人很危險。
「看來我的確是小瞧你了,年輕人,但是有的時候這麼聰明並非什麼好事。」
李錫尼的眼睛裏掠過一道寒芒,這個時候,這個男人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殺意。只是他仍然還在權衡,究竟應該怎麼處置面前的伊戈爾。本身當交易結束之後,他便會悄無聲息離開和眼前的年輕人不會有任何交集,但是現在伊戈爾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殺了他,開什麼玩笑,讓一個瓦蘭吉衛隊的武士悄無聲息抹除根本不可能。一旦動靜鬧大,加上現在君士坦丁堡莫名的戒嚴,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航海圖還沒有到手,他必須儘快離開君士坦丁堡,現在還不是抹除掉這個潛在的威脅的時候,權衡再三,李錫尼最終還是決定繼續進行下去雙方的談判。
而正當李錫尼躊躇的時候,伊戈爾卻忽然開口說道:「是否是好事我不清楚,但是現在整個君士坦丁堡已經開始戒嚴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背後應該和你們這群人多少有些關係。倘若不能快點離開這裏,對你們來說,處境只會更加糟糕。」
伊戈爾的話正好戳中了李錫尼的痛處,此時的君士坦丁堡已經是風聲鶴唳,皇帝麾下的羅馬禁衛軍正嚴加排查城中所有的可疑人等,李錫尼已經感受到自己的處境愈發不妙。
聽了這番話,李錫尼的神色愈發陰冷,道:「你究竟知道什麼!」
「只是猜測而已。」望着李錫尼的反應,伊戈爾也心中暗暗感到意外,看來這些神秘的傢伙真的來頭不小,自己隨便說的一句話居然引來那麼大反應,難不成他們真的和那件事情有關?不由地想起了瓦西里大叔之前對他說的事情,伊戈爾隱約猜到了其中的聯繫。
而這時,李錫尼也漸漸從之前的震驚中平復下來,冷冷道:「這不需要你來提醒,既然已經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了。那麼就直說了吧,我只要那張航海圖,只要你交給我,我可以保證你可以安全的離開這裏。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而我也不會再回到這裏。」
一切都沒有發生?真當我那麼好騙呢!
聽完眼前男人這個男人做出的所謂承諾,伊戈爾心中卻是冷笑了一聲,他知道對方這句話根本就是一句虛言而已。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即便是那冊《往年紀事》真的在他的手裏,只要對方拿到手勢必會殺他滅口。唯一的選擇就是儘可能拖延時間尋找對策,不過現在更大的難題是,現在他手上根本沒有對方想要的東西,若是被對方知曉,恐怕真的便要交代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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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該如何脫離這個危險的境地!這一刻,瓦良格年輕人的額角也滲出了一層冷汗。
而就在雙方的談判陷入僵持的時候,突然間,緊閉的房門被突然踢開。
一個纖弱的身影走了進來,在李錫尼和伊戈爾兩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鋒利的羅姆法亞長劍便架在了伊戈爾的脖子上,而動作之快簡直就像是發生在一瞬間。
那一刻,伊戈爾幾乎以為自己就要人頭落地,可是在最後一剎那,李錫尼先生呵斥及時阻止了這一幕的發生。
當臉色蒼白的伊戈爾回過神來,這才看清了眼前拿着劍指着自己的是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跟隨着她的還有剛才那群氣勢洶洶的男人們,而此時的他們卻居然跟隨着一個小女孩後面。
伊戈爾暗暗地打量對方,準確的說,她比自己還要小一些。但是身上的氣場卻讓人一點也不敢輕視的年幼,少女也不想說什麼威壓的話,僅僅用着她的劍架在了伊戈爾的脖子上,這已經足夠了。
只見她熟練地運劍,讓劍身一分一分地沿着伊戈爾的脖子滑動卻不傷皮肉分毫,最終讓劍尖停留在伊戈爾的咽喉處。這一刻,伊戈爾緊張地甚至連吞咽口水都不敢。
這時,伊戈爾也看清了面前少女的面容——她的眼睛是深綠色的,像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即便是身上早已經殺機畢現,但是那片森林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而這才是最令人感到聳立的——冷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眼前的這個女孩早已經習慣了殺戮的節奏。
「夠了,艾麗莎,我之前不是已經說了,不要輕舉妄動!」目睹了發生的一切,李錫尼不由掩面道,口氣中充滿了無奈。
「爸爸,我們幹什麼要在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少女的腰勒得極細,筆直地站立着,而她握劍的手極緊,眉目間帶着懾人的威嚴,讓人不敢親近。可她又是那麼的美麗,如果說剛才的侍女是燦若霞光,那麼眼前這個女孩就像是寒風中雛菊,清冽動人。
「咳咳,前面的話我覺得有失公允,但是後面這一點我表示贊同,如果浪費了你們的時間我覺得非常抱歉,希望你們能夠讓我趁早離開這裏。」伊戈爾咳嗽了兩聲想要打破這個突如其來的尷尬氣氛。
可是來不及反應,少女另一隻手中的劍柄砸在了伊戈爾的胸口上。
「閉嘴!我沒有讓你插話。」名叫艾麗莎的女孩冷冷地說道。
但被這麼來一下的滋味絕不好受,伊戈爾痛的齜牙咧嘴,就這麼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褐色的長髮,深綠色的眼瞳,本來是看起來柔弱的女孩,可是誰想卻有這樣的怪力。可是相比起這一擊,更讓伊戈爾詫異的卻是對方的聲音居然這麼熟悉,而當他腦海中再一次響起那個聲音的時候,李錫尼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看來你也已經記起來了,之前的確是我的女兒不禮貌將你打暈了帶到我這裏來。」李錫尼一邊屏退手握長劍的女兒一邊看着伊戈爾解釋道。「我不希望再發生不愉快的事情了,伊戈爾先生,只要你交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就保證你可以安全離開這裏。我以聖波尼法爵的名義起誓。」
而見對方鄭重地做出了承諾,李錫尼甚至拿出了主保聖人來向自己起誓,伊戈爾也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而促使他這樣轉變的除此之外,還有李錫尼身後那朵嚴酷的雛菊所帶來的威壓。最終,做出選擇的伊戈爾拿出了自己最後能夠想到的解決方法。
「那冊書現在的確不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拿不出來。但是——」望着對面差不多要將自己貫穿的目光,伊戈爾連忙繼續補充道:「但是,那副航海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所以我可以原封不動重新畫一幅給你,這樣的話,我想對我們大家來說應該是唯一好的解決辦法。」
房間裏,本來還躁動的聲音隨着伊戈爾的答覆戛然而止,而在這樣的氣氛之下,所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終都朝着面前這個油滑的小子身上報以怒目而視,可是除此之外,無奈感也令他們沒有再作任何的嘗試……
「看樣子我是真的小瞧你了,伊戈爾先生。」李錫尼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拍了拍伊戈爾的肩膀說道。
喜歡伊庇魯斯的鷹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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