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風雲錄
第二卷橫行齊魯
第一章披艱歷險謀歸路
第四節論功與爭議
萬曆四十七年(後金天命四年)四月末,京師。
深夜,兵部尚書黃嘉善依然沒有休息,而是靠在書房太師椅上舒舒服服的休息着,一旁的小桌上擺放着幾盤糕點、一壺清茶,手中擺弄着一封奏摺輕聲哼着崑曲曲調,好不愜意。
黃嘉善手中的奏摺是新任遼東經略熊廷弼發來的捷報,那捷報中陣斬正白旗建奴七百四十級的字眼,始終在黃嘉善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喜悅之情充盈着這位兵部尚書的心中,一掃這段時間以來的鬱悶。
「那方從哲為了減輕自己舉薦非人的過錯,硬是要給劉雲威按上救援不急、擅自返回遼陽的罪名,迫使陛下將劉雲威貶為千總,還縮編了漢威營的編制。如今那麒麟虎子再傳捷報,我倒要看看方閣老還有什麼話說,想必閣老一定是激動萬分啊,哈哈。」
想到這裏,黃嘉善不禁笑出了聲,心中又過了一遍明日覲見萬曆帝報捷要說的腹稿,然後便心滿意足的回房歇息了。
而與此同時,方從哲也在府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鞍山驛大捷的捷報進京,當然瞞不過這位當朝首輔,方從哲得知此事之後只覺得自己像是挨了當頭一棒,氣沖沖的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之內,一直到了深夜也沒有出來。
此時方從哲的處境十分的尷尬,明日那兵部尚書黃嘉善定會進宮覲見萬曆帝,好去邀功奏報大捷之事。到時候萬曆帝一定會將自己這個當朝首輔叫過去,好一同商議封賞之事。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說?難道跟陛下說自己將劉雲威降職錯了嗎?那自己這個當朝首輔的尊嚴何在?在朝臣之中的威信何在?
思來想去,方從哲心中不停地盤算着:「明日黃嘉善一定會當着陛下的面為劉雲威叫屈,一定會力主大力嘉獎那劉雲威和漢威營;而陛下在朝廷兵敗遼東之後,好不容易接到一封捷報,多半也會大加宣揚,以便鼓舞民心士氣;那我該如何應對?贊同黃嘉善的主張那是不可能的,不贊同的話別的不說,就是陛下那關也過不去。那我應該如何是好?」
時間就在方從哲糾結而又焦慮的心情中流逝着,沒過多久天際就微微發白,眼看就要到進宮覲見的時辰了,方從哲揉了揉佈滿血絲的雙眼,心中暗道:「開來只有保持中庸了,哼!給那劉雲威一些錢財、實惠好了,升官之類的就別想了。這樣的話,老夫的顏面不至於太過難看,陛下那邊我也好周旋。」
想到這裏,方從哲便喚來下人服侍自己更衣用早飯,然後用冷水洗了洗臉,振作了一下疲倦的精神,準備等候萬曆帝的召見。
沒過多久,剛到卯時二刻,宮裏便派來了一位公公,說是萬曆帝急召閣老進宮有要事相商。
方從哲心中知道定是商討那鞍山驛大捷之事,但是表面上還是裝成一副詫異、焦急的表情,着急忙慌的跟着那公公進了宮。
方從哲一來到御書房,就見萬曆帝的身邊還坐着兵部尚書黃嘉善,君臣二人有說有笑的議論着什麼,心道:「看來那黃嘉善已經將捷報呈給陛下了。」
「臣,方從哲拜見陛下。」
方從哲一番大禮過後,萬曆帝笑着擺了擺手,說道:「方閣老請起,賜座。」
一旁的小太監將一把加了厚墊的椅子搬了過來,方從哲謝過萬曆帝之後便坐了下來,說道:「不知陛下急召老臣進宮有何事吩咐?」
萬曆帝揚了揚手中的一份奏摺,說道:「方閣老,你看這是遼東經略熊廷弼發給兵部的捷報,具體的情況就由黃尚書說說吧。」
黃嘉善領了一聲諾,說道:「方閣老,這封捷報是下官昨天夜裏收到的。捷報中提到:千總劉雲威在南下前往四川赴任的途中,遭遇了建奴正白旗兩千鐵騎的襲擊。好在劉千總悍勇異常,率領漢威營將士奮勇殺敵,最終將這支孤軍深入的建奴鐵騎殺得大敗,並且斬首七百四十級。」
方從哲佯裝吃驚的問道:「兩千建奴鐵騎?在何處遭遇的?」
黃嘉善看到方從哲吃驚的模樣,感到十分舒坦,隨意的說道:「在遼陽以南,鞍山驛。」
方從哲聞言冷笑一聲,說道:「黃尚書,有句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黃嘉善見狀心裏一驚,有些吃不准方從哲想要說些什麼,說道:「閣老請講。」
「據老夫所知,那鞍山驛尚在遼陽以南,可以說是遼東腹地中的腹地,怎麼會有兩千建奴鐵騎橫行到了那裏?那熊廷弼難道沒有對建奴做任何的防範嗎?」
黃嘉善萬萬沒想到方從哲不按常理出牌,現在明明在說劉雲威大捷的事,他非要扯到熊廷弼禦敵不力上,這方從哲到底要幹什麼?
萬曆帝聽方從哲如此說也是眉頭一皺有些不高興,說道:「黃尚書,對於方閣老的疑問,你可有話說?有話儘管說!」
黃嘉善穩了穩心緒,說道:「陛下、方閣老,自從國朝大敗以來,遼東軍力便已經遭到極大的打擊,再加上遼東之地地廣人稀,建奴又大部都是鐵騎來去如風,那熊廷弼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遼東防務籌劃得天衣無縫。這不是熊廷弼不盡心,而是無能為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萬曆帝點了點頭,說道:「朕看黃尚書所言在理,方閣老還有什麼疑問嗎?」
見萬曆帝不想自己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方從哲心想:「也罷,本來也就沒想找那熊廷弼的晦氣,只是拋磚引玉、引出話題罷了。」於是說道:「回陛下,老臣沒有疑問了。」
萬曆帝點了點頭,說道:「那方閣老以為,此次大捷該如何封賞有功將士?」
「戲肉來了!」方從哲心中暗道,然後緩緩說道:「回陛下,在討論封賞之事之前,老臣還有話說。」
「閣老請講。」
方從哲看了黃嘉善一眼,見其驚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心中十分得意,說道:「陛下,老臣以為此戰劉千總力戰建奴肯定是有功的,但是那建奴深入遼東腹地數百里,不去攻城略地、劫掠人口,而是跑去跟漢威營硬碰硬的幹仗,這有些不合情理啊。」
聽方從哲一說,萬曆帝也是一臉狐疑,便看向了黃嘉善,示意其解釋一下。
此時,黃嘉善已經是滿頭大汗,心中早已將方從哲大罵了幾十遍,見萬曆帝示意自己發言,便說道:「啟稟陛下,臣從熊經略那裏得到消息,說是東路軍大戰建奴之時,劉千總率領漢威營重創了建奴主力,那奴酋努爾哈赤懷恨在心,想要在劉千總離開遼東之前取其性命,所以才派了那兩千正白旗鐵騎前去襲擊漢威營。」
方從哲說道:「按照黃尚書的意思,也就是說這兩千韃擄之所以深入遼東數百里,都是因為劉千總的緣故了?是劉千總和漢威營將建奴吸引來的?」
黃嘉善頓時啞口無言,急的汗珠不停的落了下來,哼哧了半天才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方從哲笑了笑說道:「可是老夫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
黃嘉善憤怒地說道:「如此說來按照方閣老的意思,那劉千總和漢威營取得大捷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了?」
萬曆帝一聽黃嘉善的話,臉色頓時一暗,冷哼一聲便靠在臥榻上不說話了。
方從哲知道此時萬曆帝已經生氣,心知火候差不多了,便說道:「老夫可沒說劉千總無功有過啊。擊退韃擄陣斬數百級怎會無功?」
這回黃嘉善有些懵卻了,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方閣老的意思是?」
方從哲說道:「陛下、黃尚書,老夫以為此戰大勝劉千總有功,但是引來建奴劉千總又有些小錯。所以大功抵了小錯,理應嘉獎一番,但又不宜過重。老夫想到那漢威營此去四川路途何止數千里,營中錢糧不知是否足備,陛下不若就下旨多獎賞有功將士一些錢糧好了。」
話一剛落,黃嘉善便明白了方從哲的意思:「敢情斬首數百級的大捷光給些銀子就想了事?那可是七百四十級建奴首級啊!不就是擔心劉雲威又因功升了官,你方閣老的面子沒處放嗎?所以才在這裏和稀泥,難道你一個人的面子比將士們的軍心士氣更重要?」
想到這裏,黃嘉善就說道:「陛下,臣以為如若只給些銀子,而沒有加官升賞,難免會冷落了將士們的報國之心啊!」
方從哲冷冷地說道:「黃尚書的意思是朝廷的封賞沒有達到預期,將士們就沒有報國之心了嗎?」
「你!」黃嘉善憤怒地說道:「閣老這是在故意曲解!是在強詞奪理!」
「好了!」萬曆帝喝道:「你們一個內閣首輔、一個兵部尚書,討論這點事就能吵起來,傳出去也不怕群臣笑話!」
方從哲和黃嘉善互相瞪了一眼,連忙向萬曆帝認錯。
萬曆帝思考了一下,說道:「傳旨,劉雲威據敵有功,從內帑調撥白銀五千兩,戶部調撥糧草一千石,用以嘉獎有功將士。」
方從哲見萬曆帝採納了自己的意見心中得意,說道:「老臣領旨。」
接着萬曆帝又說道:「朕記得漢威營前往四川是走山東吧?」
方從哲說道:「回陛下,是走的山東一線。」
「那就將賞賜送到山東那邊去吧,省的再往遼東送去白白耗費。」
「陛下英明,老臣這就去辦。」
而黃嘉善還想再爭辯幾分,卻聽見萬曆帝說道:「都退下吧,朕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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