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雜誌依次而放。
第一本的封面:灰色的牆壁上月影斑駁,一隻巨大的水晶瓶旁身穿黑袍的少年抱膝而坐。水晶瓶與他的眼睛相互襯映,那一片折光粼粼,像月色下的湖水,分不清是水晶迷離了他的眼睛,還是他的眼睛迷離了整個空間。
上面用淺藍色的花體字印着標題——《這樣一個crystalboy》。
第二本的封面:鮮紅色的花瓣鋪滿水面,少年挽着白袍站在水中,烏黑長髮像傾瀉而下的光束,而眼眸中又帶了一絲挑釁一絲不屑一絲冷漠,靜靜地看着鏡頭。他的齒間銜着一朵沒有剔刺的薔薇,唇比花朵更艷絕。
下面用褐紅色的花體字印着標題——《花色妖嬈畢二少》。
第三本的封面就沒有前兩本那麼唯美,凌亂的場景里人潮擁擠,兩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用外套擋着一人,然而那人的臉依舊曝露在了閃光燈下。完全是一瞬間的鏡頭,捕捉到空洞的一雙眼睛,和格外蒼白的臉。
中間用最醒目的字印出標題——《水晶不再純淨,美少年畢非焉殺人?!》
一個戴着眼鏡、三十出頭的女人望着攤放在桌上的三本雜誌,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桂姐,怎麼辦?二少是我們venus的靈魂,如果他被判定有罪,情況對我們會非常不利!偏偏秦大律師在這個時候心臟病發……」同樣戴眼鏡同樣三十左右的男子急得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
被稱做桂姐的女人沉吟了許久,將目光自雜誌上收回來,「peter,醫院那邊怎麼說?」
「需要留院觀察靜養,根本不能出庭。」
「換律師。」
peter為難地說:「這個時候換律師?」
「不然還能怎麼樣?」
「可是,秦方是頂級的刑事律師,連他對這個案子都不是很有把握,還能找其他什麼律師代替他嗎?」
「我想有個人也許能夠力挽狂瀾。」桂姐站起來,將其中一本雜誌翻到了第七頁。頁面上,一短髮女郎微側着身子仰首望向遠方,五官立體眼睛深遂,看起來非常自信,也非常精明。
peter看着雜誌上的照片,眼中漸漸有了神采,「對啊,律界毒菊歐天姿,的確不應該忘了她。」
長長一條通道,日光燈放射出慘白的光,空氣陰濕,像黑白交界的邊緣地帶,沉淪着灰色的抑鬱和麻木。
歐天姿跟在警衛身後,脊背挺得筆直,曾經有媒體評價她走路的樣子就像盛開的菊花,枝杆筆直花蕊輕盈,姿勢相當漂亮。
「律界毒菊」中的「菊」字,由此而來。
警衛推開廊道盡頭的鐵門,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重重響起,歐天姿第一眼看見的,是件白襯衫。
四周黯淡,那件襯衫便顯得格外醒目,穿在那人身上,線條非常好看。
等她坐到他面前,真正看清他的樣子時,光好看一詞已經不足以形容。
crystalboy。
絕色、魅邪、精緻、靈秀是他所擁有的詞語;驚艷、傾倒、瘋狂、尖叫是人們對他的反應。這個備受世人關注讚美痴迷追逐的寵兒,即使坐在冷冰冰的監獄裏,依舊不減傾世的美麗。他神色冷漠,衣冠楚楚。
歐天姿從皮包里取出一支紅色的鋼筆,把玩在手上,然後開始了她的談話:「秦方大律師心臟病復發進了醫院,無法出庭為你辯護,我是他的學生歐天姿,從現在起由我接手你這起官司,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畢非焉連眼皮都沒有抬,徑自看着自己的手,燈光下的那雙手,修長盈美毫無瑕疵。只要他擦了某種牌子的指甲油,其他人必定都會紛紛效仿,一時引為美手的典範。
然而就是這雙手,在半個月前被控謀殺了知名設計師紀魏新——據說是他的情敵。
歐天姿將手中的資料翻開,「我看了一下之前你給警方的口供,真是抱歉,我不得不說,你說了一些蠢話,不過問題還不算太嚴重,我有辦法補救。」
文件翻到第三頁,上面有張美麗女孩的照片,明眸皓齒笑得很甜。「還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好朋友,也就是本案最重要的證人——穆離小姐,昨天晚上死了。」
畢非焉終於抬起眼睛,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就像千年幽湖,被飛鳥掠起了漣漪。
歐天姿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認為這是好事,少了她的口供,對你的指控將會變得軟弱無力。」
「她怎麼死的?」
他開口,聲音喑啞,但很好聽,帶着種獨特的節奏,像月夜下的誘惑。歐天姿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的外在條件,實在很得天獨厚。
「據說是某司機醉後駕駛,誤撞到穆小姐。」歐天姿沖他微笑,笑容里自有種淡淡的嘲諷。明天開庭今天主要證人就死了,這個少年的運氣,也不是一般得好。
燈光下,畢非焉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venus的負責人江桂珍小姐認為這件事不應該告訴你,以免影響你的情緒。但我覺得與其讓你明天上庭時聽到她的死訊,不如現在就告訴你,起碼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哀悼和調整心態。無論如何,我希望明天出庭時看見的是個準備充分的畢二少。ok?」
畢非焉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要說的已經說完,她從不浪費時間,而且這監獄也的確沒什麼好待的,即使對面坐着的是個極其賞心悅目的美少年。歐天姿合上文件站起來說:「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我要走了。明天法庭上見。」
就在她跨出鐵門的那一刻,畢非焉忽然問道:「她的葬禮安排在哪天?」
歐天姿想了想回答:「下周六。也就是說,如果你能無罪釋放的話,還趕得及去獻花,所以你要表現得好一點。」
身後一片沉默。歐天姿笑笑,走了出去。
早晨8點,晨報準時送到。
衛淡嶸身披浴袍下樓來吃早餐,他的室友皆助手鄧潛抖開手中的報紙,嘖嘖出聲:「老實說,這個女人長得夠刻薄。」
「哪個女人?」衛淡嶸揚眉,在桌旁坐了下來。
「還能有哪個,你的新任對手,畢非焉的新任辯護律師毒菊!」
衛淡嶸的神色有一剎那的恍惚,「歐天姿?我不覺得她長得刻薄,她很有氣質。」
「這就是所謂的美女蛇。秦方是我們這行里的資深前輩,而且是個謙謙君子,和他打官司,只要嚴格按程序做到最好就行了,這朵毒菊可不一樣,這女人從來不按常理出牌,是出了名的會詭辯。等會出庭你要小心。」
衛淡嶸笑了笑,開始專心吃早餐。
鄧潛則一邊看報一邊搖頭說:「穆離死得真不是時候,而且也太可惜了,那麼漂亮的姑娘。」
衛淡嶸慢悠悠地開口說:「如果單論漂亮,我覺得畢二少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漂亮。」
鄧潛瞟了他一眼,「你不要告訴我你有同性戀傾向。如果你跟畢非焉拍拖,全國的女生都會恨死你的。」
「如果我打贏這場官司給他定了罪,全國女生還是會恨死我的。」
「所以說這些女生就是沒大腦,光看臉蛋不看心靈。」鄧潛說着萬分感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說,像我這樣有內涵的男人怎麼二十七歲了連個女朋友都交不上呢?」
「那你就祝我成功將畢非焉送入監獄,少了他那樣的漂亮男孩,我想你會多很多機會。」衛淡嶸拍拍他的肩,起身離座。
「這麼快就吃好了?等等我啊。」鄧潛三口兩口喝完白粥,匆匆跟上去。
兩人在八點半時準點出門,開車遇到一個紅燈時,有輛白色的現代伊蘭特在旁邊停了下來。鄧潛不經意地朝它看了一眼,失聲道:「毒菊!」
衛淡嶸扭頭,果然,伊蘭特里坐着的正是歐天姿,看起來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他朝她點頭致意,恰好綠燈亮了,歐天姿先開着車離開,根本沒有看見他。
又是這樣,她似乎永遠留意不到他。
衛淡嶸苦笑。
鄧潛看看歐天姿的背影,又看看他,狐疑地說:「奇怪,你那是什麼表情?你認識她?」
「嗯。」
鄧潛驚訝,「真的認識?你們什麼時候有了私交,我怎麼不知道?」
「我是她大學時代的學長,高她兩屆,不過的確沒什麼交情。」衛淡嶸熟練地轉彎,街道兩旁的綠化帶上碧草青青,一如曾經的校園,「她是個奇怪的女孩子,獨來獨往,身邊沒什麼朋友,成績非常出色,但為人很低調。那時候的她,完全不像現在這樣鋒芒畢露。」
鄧潛聳聳肩說:「她可是毒菊,六親不認,為打贏官司不擇手段,誰敢沾染她跟她做朋友?被她賣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說話間b城第一中級法院已到,外面擠滿了記者,人人都想獲得第一手資料。好不容易擠開記者進入休息室時,正好看見歐天姿從另一道門裏走出來,黑色的律師袍深紅色的領巾,一掃剛才車上所見的疲倦之色,雙眸燦燦神情奕奕。
這次,她總算看見他,並主動過來打招呼:「檢察官,您好。」
她叫他檢察官,而不是學長。難道她真的不記得自己?衛淡嶸臉上雖然笑着,但心裏還是感到了些許失落。
彼此寒暄幾句走入法庭。清點當事人,宣佈法庭紀律,核對完當事人身份情況後,審理正式開始。
第一個出庭作證的是警員趙思。
衛淡嶸例行公事地詢問他當夜是如何接到穆離的報警電話,如何為她錄口供,以及當時她的精神狀態等等。在此過程中歐天姿只是靜靜地聽着,偶爾看被告席上的畢非焉幾眼,這個昨天還看起來氣色不錯的美少年,一夜間竟憔悴得不成樣子,他眼睛無神失魂落魄,嘴唇毫無血色。
歐天姿垂下頭露出個不易察覺的微笑,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此刻的畢二少凝郁黯然,但看起來也更加柔弱無助,讓人恨不得一把將他抱入懷中好好憐惜安慰一番,消去他臉上的愁容。
美麗,的確是常人無法抵禦的利器啊。
「……審判長,我問完了。」衛淡嶸鞠躬行禮,回到座位上時詫異地看了歐天姿一眼,這麼安靜?一句反對都沒有,真不像以前的她。
「被告律師可以盤問證人了。」
歐天姿從助手處接過一份文件,站起以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道:「根據穆離小姐的口供,公元2004年6月6日那天晚上,她接到被害人紀魏新的電話,約她去venus工作室見面。她在8點10分趕到時開門看見大廳里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的當事人畢非焉。畢非焉發現她後匆匆離去。她跑過去,看見紀魏新倒在地上,身上全是血。沒錯吧?」
趙思點頭,「是。」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731s 4.004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