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藴曦多看了連翹幾眼。
本尊的記憶慢慢回籠後,她對身邊的人也有了了解。
連翹作為她的大丫鬟,是很本分的。
是的,僅僅只是本分而已。
該說的,該做的,都會說會做,此外,不會再有其他的。像這樣勸她的話,之前也說過,只不過本尊性子執拗,急於得到老妖婆的肯定,再加上薛桃和喬錦雯的刻意引導,認準的事很難回頭。就像今天,被喬錦雯和喬寧黛一慫恿,真的做得出拆了珍珠頭面,再全家搬到客棧住的事。
每次遇到這種事,連翹都會本分地勸一次,拿主意的,還是喬藴曦自己。
只不過,今兒和往常不同,連翹在勸「她」的時候,多了一分怯意。
喬藴曦自然知道是為什麼。
對身邊的人,她沒有掩藏自己的本性。
她不會默守本尊的人設,身邊的人得先適應她的改變。
不過,連翹也沒讓她失望,只不過……
連翹過於小心謹慎。
這並沒有什麼不好。
作為下人,小心謹慎是生存之道。
只是連翹明哲保身的態度讓喬藴曦不滿。
連翹確實把她當主子伺候,可也僅僅是這樣而已,謹慎、尊敬,再無其他。
不過,本尊的性子本就不討喜,跟在她身邊也沒什麼前途,連翹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錯了。
「我知道了,」喬藴曦緩緩說道,「給全叔說一聲,在『蜀香』停一下。」
喬藴曦出門,都是全叔駕馬車,當歸也跟着一起。
到了「蜀香」,連翹下了馬車,按照喬藴曦的吩咐,買了些滷肉帶回去,還沒來得及上馬車,旁邊就傳來一陣騷動。
喬藴曦撩起帘子看了一眼,頓時樂了。
賣身葬父!
這麼俗氣的橋段也能被她遇到。
來了興趣,喬藴曦下了馬車。
和她想像的有些出入,賣身葬父的是名少年。
十五六歲的年紀,精瘦精瘦的,雖然衣衫襤褸,可很乾淨。
這並不矛盾。
少年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嗯,也好賣個好價錢。
至於那少年的模樣。
喬藴曦搖頭。
確實可惜了。
清秀的臉上,一道貫穿眼角到嘴角的傷疤,破壞了五官,還給他帶去幾分戾氣。
摩挲着下顎,喬藴曦開始評估這名少年的價值。
她身邊缺人,從連翹到當歸都是不能用的,她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弄清楚,不說先發制人,至少不能被動。
這裏的人,尊卑觀念很重,只要認定了你是主子,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背主,嗯,這裏說的是一般情況。
如果是個忠心的,蠢點倒沒什麼,她可以慢慢教,她可不希望買條白眼狼回去。
只是,她還沒估算出少年的價值,就有一名身形富態的中年男子開口了,「十兩,跟我回去吧。」
周圍頓時有人竊竊私語。
喬藴曦八卦地豎起了耳朵。
喲,不得了啊!
居然是個孌童的變態。
不過,這少年已經十五六歲了,不算是「童」了,在勾欄,這個歲數可以接客了。
只是這張臉……
也虧得那變態能下得了手。
腹誹中,只聽到那少年拒絕了中年男子買賣的要求。
中年男子頓時不滿了,「怎麼了,跟着我,還委屈你了?十兩不少了,夠給你爹買副好棺材了。也是我心善,願意買你,就你這模樣,你認為你能賣多少?」
少年身子僵硬地隱忍着。
中年男子不依不饒,「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的那幾個,出去後,哪一個不是從我這裏得了一筆銀子?我也是見你可憐,幫你一把,早點讓你老子入土為安,你別不識好歹。清風院裏的,可比你強多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什麼德性。」
一番話,不倫不類,卻也清楚地表達了中年男子的意思——他是不差錢的,跟着他的男人,最後都得了一筆遣散費,他不會虧待他的男人。
少年咬着唇,隱忍着沒發作,直到中年男子說完,他都沒有搭腔。
倒是個聰明的。
喬藴曦暗暗點頭。
爭,爭不過。
還會引來中年男子變本加厲的侮辱,更甚者,惱羞成怒了,弄不好還會用強硬的手段。
見少年不說話,中年男子也不等了,扔了十兩銀子在他面前,「錢拿着,跟我走。」
身邊頓時有人上前,想把少年從地上拉起來。
少年不躲不閃,那幾人拽了幾下,他紋絲不動。
練家子?
喬藴曦更有興趣了,對少年的價位進行了新的評估。
「十一兩,我家主子要了。」
熟悉的聲音。
喬藴曦微微緊眼,順着聲音看去,果然看到了湯圓。
不用說,有湯圓的地方就有黑套子。
「你對這個人感興趣?」耳邊突然的聲音,讓喬藴曦打了個哆嗦,嫌棄地瞪了回去,沒好氣地問道,「死胖子,你怎麼在這裏?」
金柏金無辜地攤手,「我到『蜀香』買鹵豬耳朵,早就看到你的丫鬟了,沖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
委屈得像個兩百斤的小媳婦。
知道喬藴曦不會搭理自己,金柏金又湊了過去,「我也覺得這人不錯,想買回去。」
「小小年紀,不學好。」
金柏金頓時紅了臉,「喂,說啥呢,我是那樣的人嗎?你想歪了,我就是看他身手好,想留在身邊。」
「你能看出他身手好?」喬藴曦調侃了一句。
認為自己被小瞧了的金柏金,鼻孔朝天地說道:「本少爺這點眼界力還是有的!」
「三十兩!」那邊,中年男子豪放地喊價了。
喬藴曦沖金柏金努了努嘴,「你不出價?」
金柏金冷哼一聲,「本少爺出四十兩!」
周圍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四十兩,別說買一個少年了,就是買十個少年都綽綽有餘。
這年頭,人不值錢。
有人羨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小子,你運氣好,差不多就行了,別坐地起價。」
少年臉憋得通紅。
他是賣身葬父,可不是人家給錢他就賣身的!
既然是買賣,那就是買賣雙方的事。
喬藴曦還在開小差,那邊,湯圓已經叫到七十兩銀子了。
圍觀的眾人兩眼放光,恨不得代替少年跪在地上。
有錢人的世界果然與眾不同,他們瞅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小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叫價就到七十兩了,也不知看上這小子什麼了。
瘦不拉幾的,弄不好,床上折騰幾下就沒了,值得嗎?
不過……
有幾個流里流氣的,飄忽不定的目光在少年身上遊走,神態也猥瑣起來。
先前幾個大漢都沒把少年弄起來,說明這孩子體力好,沒準,富人看上的就是這點呢。
「誒,你怎麼不叫價了?」喬藴曦突然問道。
金柏金鼻孔一哼,「我錢多,燒的啊,八十兩買個人回去!有八十兩,請幾個武功高強的護院還有餘,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這邊是消停了,可湯圓的叫價還在繼續,這讓喬藴曦多了份心思。
看樣子,湯圓對這個少年志在必得。
說實話,她雖然對這個少年多了點興趣,可真沒從他身上看出什麼價值,至少不值八十兩。
摩挲着下顎,喬藴曦朝湯圓身後的馬車看去。
一輛十分普通的馬車,車上沒有任何家族標識,黑套子倒是謹慎。
轉了轉眼珠,喬藴曦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原本是半埋着腦袋,身體因為隱忍的憤怒而微微顫抖着。
初冬的錦城寒風料峭,饒是他身體再好,跪了這麼久,膝蓋僵硬,身體也瑟瑟發抖。
耳邊還是喧囂的叫價聲,少年的意識有些模糊,周圍的聲音忽遠忽近,已經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腦袋嗡嗡作響。就在他越來越迷糊的時候,鼻尖下傳來淡淡的清香味。
他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
薄荷。
是醒腦的薄荷味道。
下意識地抬頭,朦朧中,一道嬌嬌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在他還沒有反應的時候,蹲下了。
是個女孩。
小小的一團,腦門還沒到他的胸口,黝黑的眼珠子像小狐狸似的滴溜溜地轉着,明艷的五官還沒有長開,可眉眼間的風情已經掩飾不住,緩緩往外溢,溫溫柔柔地,慢慢侵蝕着你。
少年心神一凜,強迫自己恢復了理智。
喬藴曦溫吞吞地笑着,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攤開時,手心赫然放着一錠銀子,「我只有二兩銀子,給你吧,早點把你父親安葬了。」
少年愣神。
喬藴曦的手一直攤在他面前,沒動。
大家都在爭論多少銀子能買他回去的時候,沒有人關心躺在一邊,只用一床草蓆蓋住的,他的父親。
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少年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鼻尖澀得眼淚都冒出來了,使勁眨眼,壓回眼眶的淚水,對着喬藴曦磕了三個頭。
喬藴曦很不適應,硬生生地接下了少年的磕頭。
她沒說要買少年的話,甚至連自家家門都沒報,就帶着連翹上馬車了。
金柏金轉着眼珠子想了想,叫車夫駕着馬車跟在後面,一起出了城門。
連翹欲言又止地看着在馬車上假寐的喬藴曦,心裏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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