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達平遙望小南京的城頭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清軍的三角龍旗,更沒有帶給他深深傷害的藍底鑲紅邊龍旗,城頭飄蕩着的是太平軍的明黃色旗幟。城內炊煙如故,城頭上三三兩兩的身穿太平號衣兵士正在巡哨,一切都恍如昨日。
騎在馬上的黃達平頗為感慨,昔日的一師主帥,如今已淪為他人輔弼。往昔的親信干將也只剩下苗漢生一人了,最得力的孔國棟和劉據都已折損在那個清軍少年的手裏。不過黃達平卻並不覺得沮喪,反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相信去找果興阿算總賬的日子不遠了。
當初逃到小南京的他,剛一露面,就被李秀成給招了過去。老長官李秀成雖然痛斥了他損兵折將,但卻對他另有任用。太平軍人多的是,作為主帥的親信,部隊打沒了,換一個部隊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黃達平這次可是頗為走運,他原來只能算是主力部隊,這次卻得算是精銳部隊了,而且是李秀成都非常看重的一流精銳部隊。
這隻部隊不是從廣西帶出來的老弟兄,但李秀成投入的心血可一點都不少。全軍配發火槍火炮,其中的精銳更是全部由洋人一手訓練,裝備的火槍也都嶄新的洋槍。麾下號稱數十萬人馬的李秀成,如此精銳的部隊也不過四萬多人,其中全部由洋人訓練且裝備洋槍的也不過五千人而已。
黃達平所在的這隻部隊有五千人,其中洋人統帶的洋槍隊有一千二百人,黃達平統帶一師之數的兩千五百名普通火槍兵,其餘的一千三百人作為主帥直屬。黃達平和統帶洋槍隊的洋人都歸主帥直接指揮,而主帥指揮的一千三百人中,足足有八百人的炮兵。他們到小南京來,就是要在臨近太湖的小南京,等着和洋人交易火炮,來裝備這些炮兵的。
接觸了洋人的火槍之後,黃達平才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同樣是火槍兵,自己的火槍兵死活也打不過果興阿的火槍兵。看着麾下裝備着嶄新的洋槍的部下,黃達平默默發誓早晚要踏平荒村生擒果興阿,為死在他手上的弟兄們報仇。李秀成的命令是部隊接受了火炮之後待機而動,自己雖然現在只是副職,但是畢竟資歷在這裏,完全可以建議主帥帶兵去平了果興阿。
夕陽的餘暉中,黃達平腦海中不斷的翻騰着各種的想法,隨着大軍緩緩的開進了小南京的內外瓮城。洋槍隊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這是他們的洋人統帥一再要求的,說是什麼榮譽的問題。反正是內線行軍,主帥也不好駁了他面子只能隨他。自己卻和黃達平居中並馬而行,端坐在馬上譏笑着洋鬼子的不知進退。
躲在城牆的垛口下,果興阿舉着望遠鏡偷偷的觀察着已經進城的一千多太平軍,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如果不是黃色的皮膚和太平軍土黃色的號衣,果興阿幾乎認為這是一隻英軍。一水的恩菲爾德m1853步槍,刺刀、水壺、背包、武裝帶、彈藥袋一應俱全,除了軍裝之外,完全和電影裏的英軍一模一樣。
「太平軍的英械師!」果興阿不可置信的搓着自己的臉,如果太平軍再弄幾門線膛炮進來,果興阿就該研究怎麼跑路了。
直到太平軍的中軍進入果興阿的視線,果興阿才算放下心來,英械的也就一千多人,其他人還是太平軍五花八門的那種風格,而且太平軍沒有重火力,的確只有三十幾門老舊的小炮而已。
趴在女牆下,果興阿開始用手勢傳達命令了,全軍準備進攻,務必把太平軍的英械部隊留下。果興阿現在心裏的火在燒啊!寧可再次放跑了黃達平也得把這支英械部隊留下,太眼饞了,裝備真是奢華啊!果興阿再怎麼自我研發,也都是山寨產品,雖然也能湊活用,但質量是硬傷。一場訓練下來,刺刀都得斷個幾十把,膛線二十槍就得從拉一次,果興阿早就受夠了。而且果興阿現在全軍上下最好的一支步槍,就是果興阿從瞌睡蟲那裏繳獲的m1853,全軍上下僅此一支。而下面足足一千多支,如果放走了他們,果興阿一個月之內都會在睡夢中因為心疼醒來。
太平軍的先頭精銳,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奪命的陷阱。他們穿過了外瓮城和主城樓,走過內瓮城準備入城的時候,才發現內瓮城通向的城裏的城門給堵死了。雖然有一絲絲不祥的預感,但是他們還是天真的抬起頭,看着城頭的「自家兄弟」,等着「自家兄弟」快點打開城門發自己進城。
「前面為什麼不走了?」洋槍隊的主將很不喜歡隊伍出現停滯和混亂。
「師帥,內瓮城的城門沒開,城頭的兄弟說是頂門石卡住了,他們正在想辦法,讓我們再等一會!」一名士兵文清了情況向有着師帥官職的洋人回稟道。
洋人抬起頭,看看了四周的城頭。城牆上人不多,不過給他一種很怪異的感覺,這些人好像都面無表情的在看着自己,而且他們的衣服好像都略微大了些。又仔細的看了看,城頭的人真的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個不詳的感覺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
「集結,小心……準備……」洋人跳下馬準備下達作戰命令,但是背後已經傳來了兩聲聲突兀的槍聲。
黃達平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主帥說着閒話,苗漢生落後自家長官一個馬頭跟在側後。他一直低着頭,哀嘆太平軍一天不如一天了,大軍入城本城的主帥竟然不出來迎接,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走進外瓮城城門洞的時候,因為光線的關係,苗漢生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眼對面的主城樓,一個高大的身影,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如果說黃達平最恨的人是果興阿的話,那麼苗漢生最恨的人肯定是慕順。江湖道義的掩蓋下,慕順一個霰彈槍突襲,一瞬間就殺光了苗漢生的部下。從那天開始,慕順的身影每天都會在苗漢生的腦海里,走過無數次。
「大清固安駐防八旗鑲藍旗第十一佐領突擊營營長慕順!」如銅鐘大呂般的聲音,在苗漢生的腦海里炸響了。
「師帥有埋伏!」苗漢生直接在馬上撲向了黃達平。
在果興阿的部隊裏第一個開槍的永遠是狙擊手,兩個瞄準了許久的狙擊手,見等不到長毛主帥徹底入城,先後扣下了扳機。
因為被苗漢生撲倒落馬,子彈擦着黃達平的頭皮飛了過去。而太平軍的主帥可沒有這麼好的親信部屬,子彈在他的前額射入,然後擊碎了他的頭蓋骨,*混着碎骨噴濺的城門洞子裏到處都是。
「快走!」滾落馬上被濺了一身血污的苗漢生,拉起黃達平就走
兩人剛邁出一步,外瓮城的千斤閘「呼」的一聲落了下來,幾乎是貼着黃達平的後背「嘭」的一聲砸在地上。一個本來跟在馬後的士兵,剛好被迎頭砸中,整個人都被壓成了幾節,成了千斤閘下一團看不清的血肉。
「嘭、嘭」千斤閘落地的聲音接二連三,黃達平心裏清楚,城裏的部隊被困住了,而且被分成了兩段。
「師帥快走!」苗漢生拉着有些發愣的黃達平便跑。
「不能亂,穩住隊伍,攻城!」被推着已經跑過了護城河的黃達平終於捋順了脈絡,現在不能跑。如果內外夾擊,還有破城救人的可能,如果就這麼撤了,被困在城內的部隊就死定了,而且己方士氣必然大沮。如果敵人殺光了城內被困的部隊,立即衝出來追擊,城外軍心震盪的部隊也未必能夠保全。
「師帥,快走!」苗漢生只是推着黃達平快走。
「立即攻城!」黃達平暗恨苗漢生雖然忠心,但是能力實在太差。
「你看!」苗漢生來不及解釋,只能指向了城頭。
城頭上原本飄蕩的天平軍旗幟已經被放倒,一面代表着鑲藍旗的藍底鑲紅邊的龍旗正在冉冉升起。
「果興阿……」黃達平的話沒有說完。
城內已經響起了連串的爆炸聲,為了節省炮兵的火力,果興阿在瓮城內安放了大量裝滿鐵釘的火藥桶。狙擊手槍聲響起的時候,城頭埋伏的士兵已經點燃了引信。爆炸的衝擊波在狹小的瓮城內迴蕩,而鐵釘也如暴風中的雨點一樣,在瓮城內來回的飄蕩。
與此同時城頭的十六門火炮,四架火箭發射車以及劈山炮等小型火炮,已經全部推了出來,全部對準了城外的太平軍。城頭綻放出了朵朵花火,層層白煙籠罩了城頭恍如仙境,而城下已經是一片人間地獄。霰彈在人體上打出片片血花,實心彈在人群中蹚出一條條血肉的胡同,開花彈則把殘肢斷臂不斷的拋向天空。
一輪炮擊過後,密集的槍聲從城頭傳來,兩個連的步兵開始向城下自由射擊。已經被徹底打亂了陣勢的太平軍全無還手之力,個別的人舉槍還擊,在模糊的視線中,也僅僅能擊中城牆而已。
「整隊!」太平軍的基層軍官不停的呼和着,把零散的士兵再次聚集到一起,排成線列。
不過這正確的舉動,非但沒能挽救局勢,反而造成了他們更大的不幸。城頭傳統的火炮及火箭彈射速緩慢,但是黃達平留給果興阿的五門六磅炮,急速射可以達到每分鐘三發。每一個步兵聚集的陣列,都是絕佳的目標。每一處正在集合的太平軍都如同靶子一樣,只要他們站好了陣列,必然有一顆炮彈呼嘯而來問候他們。集合的方陣完全不能反擊,反而成了士兵們慷慨赴死的所在。
「撤退,重新整隊!」掏出火槍射擊距離的黃達平回頭看着戰場,無奈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主帥陣亡之後,他已經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了。
「你怎麼發現的?」指揮部隊後撤的黃達平悄聲問着苗漢生。
「城頭有個人是慕順,他化成了灰我也認識他。」一提起慕順苗漢生牙根都痒痒。
「卜義這個王八蛋投降清妖,設下陷阱坑害我們!」剛好有幾個旅帥撤了下來,黃達平高聲吼道,卜義便是那個被果興阿親手砍了腦袋的小南京師帥。
「媽的,卜義這個王八蛋……」有了黃達平起頭,扯下來的戰士們無不痛罵卜義。
「師帥?」苗漢生疑惑的看着黃達平,以果興阿的德行,卜義估計現在已經升天了,絕對不會投降的。
「我已經連敗了幾陣了!」黃達平無奈的嘆息道。卜義投沒投降不好說,可是絕對不能說果興阿是來追黃達平的。不然已經連打了幾次敗仗的黃達平怎麼去見李秀成,如果讓李秀成覺得一切都是因為黃達平,黃達平可就不好過關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無奈的看着小南京。從爆炸聲響起,小南京城內的槍聲就沒有聽過,而且槍聲太密了,好像一槍連着一槍,實難想像果興阿調了多少人去圍攻城內被困的太平軍。
「攻城救人!」黃達平下達了反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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