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嶺南道節度使彌睿彌元忠不在,鄂州府府尹李騰李文敏尚未趕到,況晏一馬當前,擔任臨時引領人。
怎麼說他也是武昌軍觀察使,在鄂州城地界算是二把手,何況還有一個節度副使的身份。
一一引見給眾人,又是一番嘈雜,勝在李之身價極高,來人里,除了多些奉承之言,倒也無多少刻意表現行為。
如今的李之之大名非同小可,又是奉皇命而來,獨有傳聞里的宗師修為,無人膽敢提及。
入鄂州府落座,便有人提起了市舶使一事,畢竟市舶業務首設在廣州,就是在嶺南道管轄範圍內。
總管海路邦交外貿,可是個油水豐厚的活計,向前來貿易的船舶徵收關稅尚在其次,代表宮廷採購一定數量的舶來品,管理商人向皇帝進貢的物品,更是具有官方傳統意義的外快賺取主要渠道。
當然官員們此時的提及,只會是些堂而皇之的公務問題,其中就包括船隻訂購。
雖然目前官方船舶定製主要在揚州,但鄂州具有近水樓台般主場優勢,討得其中一二,就足夠幾個月的忙碌了。
李之搖搖頭:「雖說我有這方面的權限,也得等朝廷餉銀調撥下來,而且一些固有的官方採辦渠道,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此話點到為止,都是官府中人,其中的利益糾絆複雜得很,何況他尚未真正履職,有些事還是暫時維持現狀的好。
「那,正清文綺堂需要幾隻?又是在何等規模建制之內?」
說此番話的,就是那位國元鈞了,宏炯艦舶修造廠的大東家,也只有半官方或純民間廠家,才會有大東家這種稱謂。
至於為何從軍方所屬,變為如今性質,李之尚不得知,想必與常年得不到足夠官辦訂單有直接關係。
「正清文綺堂要造就造最大的,我這裏有圖形與結構分解後各尺寸標註,為設計完好的最先進樣圖,所需特殊鋼材質,亦由我來提供。」
這個信息量足夠大,也足夠震撼,僅是先進設計問題,就是旁人無法想像的出乎預料之外,畢竟是海上漂泊船隻,沒有極深專業知識,在設計上絕難具有合理性。
李之的信息來處,是得自於前世明代鄭成功造船遺址所遺留古戰船圖紙,關於那一次水下考古發現,李之學校里曾有專門的課程開辦。
他是根據記憶中一些關鍵參數,再作了進一步貨倉式設計,其中關鍵部件更由精鋼所替代,一旦建造成功,絕對會是唐代時候最先進船舶。
因此,等他取出來相關圖樣,在場的幾位造船大師級人物,先是神情一怔,繼而良久沉浸,再就是兩眼生光的激奮之色了。
唐時造船史的發展已經進入了成熟時期,如船尾舵、高效率推進工具櫓以及風帆的有效利用等等,到了這個階段得到了充分發展和進一步的完善,而且創造了許多更加先進的造船技術。
無論從船舶的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體現出我國造船事業的高度發展,在當時的全世界都算是極先進船隻。
但明朝鄭和下西洋船隊的主要船舶叫寶船,它採用的是中國古代適於遠洋航行最優秀船型--福船型。
它高大如樓,底尖面闊,首尾高昂,首尖尾方,兩側有護板,船艙為水密隔艙結構。
底尖利於破浪,吃水深,穩定性好,安全舒適,是航行於南海和西洋航線最先進的海船,也是古代世界最大的木帆船,其先進性與牢固性,已是當時的世界之巔水準。
再經關鍵構件的鋼質加固,難怪那幾位造船大師深感震撼,因為它的設計明顯已超越現有工藝。
於是,各家大師均面向各自主家頻繁使喚眼色,畢竟三方目前處在競爭狀態,自以為隱秘的提示,引得李之心下暗笑。
況晏早已將建造權許給了國元鈞,此刻見那人也是同樣望向了自己,他卻覺察出李之含笑而不語中所暗藏,故而故作做出視而不見。
三家管理者無奈圍上前去,李之在這一刻發了話:「因工藝標準均為嶄新,故邊研製邊趕進度會導致工期無限延長,而我正清文綺堂又急需船隻加入運行,因此需要兩家同時進行。再則,正清文綺堂實乃剛剛運營一年的商家,資金周轉上不是很寬裕,只能擇其中報價最低者,還請諸位諒解。」
人人均知正清文綺堂的財力之雄厚,但李之如此堂而皇之的促使三家因此而產生激烈競爭,卻令他們不敢稍有氣氛顯露。
三人正自面面相覷之時,李之繼續解讀:「正清文綺堂會常年提供訂單,至少可保證五年內訂單不斷,而且樣式多,需求量大,所以在價格上要求很苛刻。此次前來實乃兵分兩路,揚州城另有一批人馬趕去,這就表示着你們三家可以商量着來,看看制定出何種統一價格,而不至於相互間撕破臉面。雖說只取其中兩家,剩餘那一家也會得到些零部件產出,另兩家一旦有質量不過關者,也好及時替補上。」
作為本地官員,況晏怎麼着也要替那些人說兩句公道話:「我說正文,差不多得了,價格上一定不會高於合理範圍,你拿揚州廠家打壓價位,就有些不念情分了。」
李之毫不為所動,「商家就求個討價還價,總不能過於與心理價位差異巨大吧?而且一艘船就數萬兩銀子了,僅是超大型船隻就需要十幾隻,大舅不能嘴巴動動,就影響到近百萬兩銀子的龐大生意。」
他所言看似並為照顧到長輩面子,實則是接到了況晏事先眼神示意,況且李之說的也是實情,動輒百萬兩銀子的調動,便是朝廷一時間也極難湊齊,可見數量之大,駭人聽聞,稍加節儉,就能省出一大筆支出,任何一位商家都會格外關注。
旁人見他面對娘家舅都這般不留情面了,也知此事不容迴旋,因他們心底也明白,這種做法實在是由不得以,於是幾方人士迅速聚到一起,迅速展開了商議。
李之回頭找向李挺,「樂容兄,急着趕路,午飯也錯過了,是不是找些吃的來?」
李挺連忙答應着,就要轉身外出,孫思邈站起身,「我看府門外就有小吃攤,也別招進來太過麻煩,不如挪步前往自行就餐便是了。」
此舉既省去了囉嗦,也顯得李之這位朝中大員平易近人,當街入食些小商販的售賣,為當地的官聲也會帶來好名氣。
況晏聞言而知意,哈哈大笑道:「此時距離晚宴還有段時間,而且府尹文敏兄正在趕來的路上,趁此時陪着幾位吃些路邊攤,也好令民眾們見識下管府里也不乏廉正行舉作為。」
眾人皆是含笑附和,跟隨者李之等人一同出來府院,早有兵丁早一步外出,另行招引更多商販,府中衙役們也在緊急張羅着桌椅板凳的佈置。
不得不說,盞茶之後的官員排坐在府外街邊的轟動場面,果然吸引來越來越多地圍觀民眾。
原來還在好奇地在遠處指指點點,在混跡其中的便衣人員刻意引導下,人們語氣中的略帶嘲諷,就逐漸轉為讚嘆之聲,的確讓某些感到不適官員,也逐漸適應到作秀的好處來。
李之與孫思邈卻不在乎這些,更專注於當地美食的品嘗。
而鄂州城也足以堪當九省通衢之稱,身處這般繁華之地,無數的競爭使得小商販的手藝很是有些名堂,武昌魚,糍粑,進貢粉蒸肉,吃得二人均是喜笑顏開。
尤其是繼源道長,好不容易自清苦儉貧中解脫出來,更是幾乎每一種都要了一份,那等貪婪吃相,好似生怕旁人不知他之前遭受了多少苦難。
便是一種官員也吃得津津有味,平日裏偶爾食得些早餐麵食,一些地道民間菜系,同樣不很熟悉,在經過了早先的略帶拘束之後,也逐漸放開了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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