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蘭被余振這話給說得一愣。
她孤身站立在角落,卻是對余振蹙眉道:「余大哥,你這話可怎麼說?」
「什麼叫我面相不對?難道是……我現在這面相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寧蘭對此倒也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人。
余振只稍稍出口這麼一提,她竟然就直接抓住了其中關鍵。
余振被寧蘭給反問得直皺眉。
他不禁一邊嘆氣,一邊在心中糾結,「唉,沒什麼沒什麼,興許是我看錯了。畢竟我也剛學此道不過一兩年,有很多東西都還拿不準。」
「不過,咱們把這話說來說去,我到底還是想提醒你……多多小心,尤其是自己身邊人。」
寧蘭被余振這話給說得一「咯噔」,當即便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她的腦海里幾乎是立馬就閃現過陸建國那一張臉,不,不會的!
她相信他,比相信自己都還要相信!
而除此之外,她的身邊又還能有誰?
短暫的時間裏,寧蘭所能想到的,便只能有徐永芬那一張臉,可,她……卻並不是她的身邊人。
在她所怔然的這麼一瞬間,不由重重地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隨即又緊拉住了余振那寬廣的衣袖,急急問道:「余大哥,余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余振聽到她這一問,搖了搖頭,卻是並沒有再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開口勸慰道:「你,其實也不必如此。」
「太過擔憂也不行,總之,還不如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安心養好胎。」否則,很有可能母子二人,折其一!
而他這話里所指的身邊人,其實也未必就是指真正常年待在寧蘭身邊的人,還很有可能,是時常能沾染到她自身氣運的人,包括她的鄰里。
後面的話,余振這時並沒有做七成以上的把握確定,因此也就沒再說出口。
倒是他不曾想到,寧蘭臉上的紅潤之色,竟慢慢褪去,變成了有點失落的蒼白。
余振見她這副模樣,便不由隱隱有些後悔,自己方才所貿然出口的那些。
他這時正想在她的身邊寬慰兩句,卻不料,徐永芬那個女人竟在這會兒專程湊了過來。
余振見了徐永芬,也就聰明的沒再把他們之前的話題給繼續下去,順帶還藉機請辭。
倒是他們兩人錯身而過時,他不禁對徐永芬皺着眉頭多看了兩眼。
自從那天之後,寧蘭懷孕的日子,一直倒過得挺風平浪靜,除了陸建國讓徐永芬他們一家,住進了他們隔壁院子,讓她稍稍有些鬧心以外,其它的,也就間或地會有翻牆到他們院子裏來時不時愛進來撿風箏的幾個半大小孩兒,有時會鬧哄哄地比較討厭。
寧蘭對此倒也不反感,只是心中替他們覺得有些危險罷了。
可是,每每這個時候,她總是容易想起余振那天在她面前所欲言又止的話,不知不覺間,她的心中總有不安。
眼看沒幾天,寧蘭就快要生產,陸建國乾脆也跟着閉門不出,直接在家裏陪着她,等着她臨產。
這時,他的大掌,正輕拍着寧蘭的後背在那裏寬慰:「蘭兒,你放心,你和咱們家未來的兒子,一定都會平平安安!」
「到時候,咱們一家三口就專門在這鄉野里過我們的快活日子!」
倏地,寧蘭在陸建國說這話的同時,不禁一把抓握住了他的手,在那裏涼着聲音說道:「建國,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等咱們家兒子一生出來,你就把他送去部隊裏當兵!」
「你是君子,切莫食言!」
陸建國被寧蘭這話給說得一怔,但緊接着,他又像是才想起自己身上這病症這般,原本帶着點驚愕的眸色,不由再度恢復正常。
他在那裏點點頭,向她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按照你說的做!」
「但是有一點,蘭兒,如果咱們孩子不願意,我們也不要勉強。」
寧蘭被陸建國這話倒是給說得愣了一瞬。
她在那裏低眸想了想,又喃喃道:「怎麼會呢?他怎麼可能不願意呢?明明他的父親就該是個英雄,他以後就算不是英雄,但好歹也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不,蘭兒,比起你所說的這些,我倒更希望咱們將來的孩子能繼承像你們寧家那樣的商業頭腦,這樣的話,至少能很好的保證,他的將來,即使咱們不在了,也一定能夠衣食無憂。」
不得不說,寧蘭被陸建國的這番話給逗笑了。
她躺在他的懷裏輕聲笑道:「咱們倆現在是不是說得太遠了?孩子將來怎麼樣,又怎麼能是我們現在隨口說一說就能決定的?」
陸建國聽了她這話,也不由跟着彎唇。
他愛憐的目光剛落到她身上,卻不想就在這時,寧蘭竟猛地一皺眉,然後一下伸出手,十分用力的緊抓住了自家丈夫的肩。
「不行……我痛!痛!……好痛!」
陸建國被自家妻子這突然間從喉嚨里溢出來的痛吟給弄得整個人都慌了一瞬。
他在那裏哆嗦着嘴唇,沉着眼睛,連忙問了一句,「蘭兒,你哪兒痛?哪兒不舒服?趕緊的,手伸過來我……給你把脈!」
其實不用把脈,陸建國坐在她身旁,看她這架勢,都知道是快要生了。
只是寧蘭的產期,竟是比他們預想之中提前了好幾天,這會兒,他早前所訂好的那個產婆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陸建國不自覺地緊扣住她的手,皺緊了眉。
他努力壓抑着自己此刻慌亂的心情,在這種時候,愣是給寧蘭把了一下脈。
他面上這會兒雖是沒說什麼,但心情卻是複雜得有點不太好。
蘭兒宮寒,若是一直像現在這樣繼續痛下去,怕是很有可能受不了!
他得趕緊出去找個產婆,拉着人過來一起想辦法。
陸建國的腦海里這時剛一想到這裏,便把他心中的想法立即給寧蘭說了。
卻無奈寧蘭這時已經痛到就算張着嘴唇,也快說不出來話。
於是,她只能額頭滲汗的咬牙點頭。
陸建國臨出門時,只來得及囑咐她一句,「蘭兒,你待在這裏千萬別亂跑,等我回來。」
對於自家丈夫的關心,寧蘭的心裏到底是受用的。
只是等到陸建國這一走,她便不禁半躺在原地,在那裏大口喘氣。
眼下,她只感覺整個人已經快要臨近虛脫,渾身上下被汗水給侵蝕得如同剛從水池中打撈起來的一般。
偏生,就在陸建國走了之後沒多久,寧蘭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竟是透過那院門看到,他們家隔壁院子竟又有小孩兒意圖翻牆過來撿風箏。
只是,這一次,寧蘭緩緩起身,從地上爬起來看了,那個現在正慌慌張張跑過來撿風箏的小孩兒不是別人,正是徐永芬他們家裏的那個大兒。
寧蘭一邊輕咬着牙關,一邊緊皺着眉在那裏看着他,從那邊的牆上小心翼翼的翻越過來,然後又趴在牆上猶豫不決地準備跳下來。
寧蘭心裏這會兒正擔憂着這個孩子可千萬別在他們這邊出什麼事,剛想再努力地支撐着身體站起來,卻是不料,就在這時,那小男孩兒的嘴裏竟然發出「啊!」地驚惶一聲!
小男孩兒只一個行差踏錯,便猛地從那兩米多高的籬牆上直直跌下!
寧蘭站在原地正看得心驚,卻是就在這小男孩兒發出尖聲驚叫的一瞬,出於母性使然,竟毫不顧忌的慌忙往前邁了兩步。
她似是想,這樣便能接住那個從他們籬牆上摔落下來的小男孩兒。
但誰曾料,就是她這一邁,救人不急,暫且不說,竟是還險些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由於,在剛才那一瞬寧蘭整個人腦子裏的神經繃得太緊,慌忙之下,並沒有看路,她竟是一下子被自家的門檻兒所絆倒,「啊!」地一聲痛呼之後,便整個人失去知覺地躺在了那兒。
而這會兒,倒是方才那個跌落下來的小男孩兒,並沒有出什麼太大的事。
他在撿完風箏之後,習慣性地往這院門裏邊看了一眼,然後臉色不禁再度蒼白一瞬。
緊接着,他用力攥緊了自己的小手腕兒,不經意之間,用他自己的指甲,在那白嫩嫩的皮膚上掐出了一道道痕。
不由自主的,他在那裏倒退三步,倏地,又跪坐在地。
很快,那小男孩兒慌張無措的模樣跟做了什麼這世間做可怕的噩夢一般,在那裏開始扯着嗓子尖叫道:「你們快過來!過來!見血了!見血了!」
守在這院牆附近的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兒,聽他這一聲呼,還以為是這人方才跌落圍牆,跌得太狠,壓根兒不能再走路。
卻是不曾想,等他們那邊的小孩子們拖拖沓沓的趕過來的時候,竟十分恐懼地看到了一個正倒在地上,下半身似是流着鮮血的孕婦。
幾乎是瞬時之間,這些小孩兒們的一顆心便徹底慌亂起來了。
他們再見完這一幕之後,也差不多都在那裏學着小陸遠華早前的模樣叫喊。
無疑,他們這樣扯着嗓子喊,最先被驚動的,則是距離陸家院子最近的徐永芬。
這會兒,她本來正看顧完自家那小老三,準備回去睡個午覺,卻是不料,這附近的半大小孩兒們,沒一個能給她省心的。
尤其是,當她稍稍將自己的心安定下來之後,竟是在那裏隱隱約約的聽見自家老大的聲音。
猛地,徐永芬眼皮一跳,臉色一白,不知為什麼,她腦海里當即便想起了那個如同人生噩夢般的夜晚。
慌亂之下,徐永芬便什麼也顧不上了,只在自己家裏叫來那才三歲多的老二問:「你見到你大哥了嗎?」
小陸遠明聞言,不禁一邊吐鼻涕泡泡,一邊在那裏搖頭。
他在自己威嚴的母親面前,只得訥訥的說道:「哥哥,要去放風箏,放風箏……不要我了!」
徐永芬聞言,當即便眼神凌厲的看了自家老二一眼。
小陸遠明見自家母親這樣,不由立馬便縮手縮腳,恨不得也能縮腦的,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而這會兒,徐永芬也沒再有閒工夫耽擱。
她終歸害怕自家兒子在那裏出事,也便動作快速的重新穿戴好衣服,急急地出門,趕了過去。
而她在去了這一趟之後,便是不由得在心裏一陣感慨,真是不明白,她家老大,明明才這么小的年紀,到底是造的什麼冤孽。
早先的時候,寧蘭那個女人明明都還是好好地,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她竟然就……
徐永芬在把院子裏的這些半大小孩兒全都安撫好了之後,便不由看着此時正仰倒在自家門檻邊昏厥過去的女人猶豫起來。
她,到底要不要把她送醫院?
這畢竟可是她羨慕嫉妒了都快要小半輩子的女人,要是她故意挨過這一會兒,等她死了,那建國哥……
不行!不管怎麼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好歹也是無辜的,她不能這麼作孽!
但是若就讓她這樣出手去救她……
徐永芬在那裏兀自身心痛苦的煎熬了一會兒之後,終是決定未免事情鬧大,她還是想辦法先將附近的鄰里都一起叫了過來,然後大家一起在這附近給她趕緊找產婆。
而直到徐永芬讓人幫忙一起把寧蘭扶到房間裏去了才恍然,這個時候本應該一直守在這裏的建國哥,卻是不見了。
徐永芬見此情景,心裏不由得怔愣一瞬。
而等到他們這些附近鄰里好不容易一起找來的產婆終於到位的時候,陸建國這會兒也總算是帶着他原本叫好的那位產婆遲遲的趕過來了。
女人生產,本就是一趟鬼門關。
陸建國打從寧蘭生產開始,便一直在他們房門外守着。
陸建國守着寧蘭,而徐永芬則不自覺地守着他。
寧蘭這一胎是頭胎,她平日裏身體本來就比較弱,剛是小嬰孩兒從寧蘭的身體裏露出個腦袋的時候,便是費了不少力氣。
這,將將熬過去一個白天。
夜晚將至,陸建國正紅着眼睛,努力強迫自己不睡覺。
產房裏面的呼痛聲,這時還在繼續,偏偏陸建國咬牙攥拳,青筋緊繃,似是渾身緊張得就要熬不住。
一夜匆忙,白晞又至。
在外面等待許久的人們,終於在這時聽到了產房裏傳來了小嬰孩兒「哇!」地一聲大哭!
與此同時,陸建國喜極而泣,徐永芬失魂落魄。
他這時候正要奪門而進,卻是不料,竟在這時從產房裏面傳出來產婆的慌亂一呼,「哎呀!不好不好!流血了!流血了!怎麼辦?止不住!止不住!」
幾乎是「唰」地一下,陸建國原本滿臉的紅潤,一下就變成了慘白。
陸建國咬牙,不肯置信。
就在這一瞬間,他攥緊拳頭,想要不顧周圍人的勸阻,直接破門而入!
但誰曾想,就在他和這些人動手爭執的時候,腦海里本就繃緊了的那一根神經,竟在這時「嗒」地一聲,徹底繃斷!
他不禁痛得彎身,腦子裏一陣嗡鳴!
他雙手蜷握,想要抱緊自己的腦袋,又想要雙頜緊閉,死咬住自己的牙關。
見到陸建國這般痛苦的眾人,還以為他只是對自己的妻子在產房裏突如其來的危機,乍然之間並不能接受。
在場的人里,卻唯獨徐永芬明白,他這應該是舊疾犯了。
偏生陸建國的腦子現在都已經快要痛得炸掉了,他竟然還在強撐着自己的身體,硬是去到了產房。
他的身子斜倚在門外,只在那兒喑啞着嗓音,低低的喚了一句:「蘭兒……蘭兒……我的蘭兒……」
而這時的寧蘭,仿佛也若有所感一般,在陷入昏厥的麻木中,她那漂亮的眼角,竟是悄悄地滑落出來了兩滴淚。
一陣帶着沉重感的忙亂之後,那產婆終是沮喪着一副面容抱着陸建國的兒子出來了。
她在那裏哀聲哀氣的說道:「實在是沒辦法,老太太我有負你的所託!那姑娘的身子骨太弱,能勉強堅持着將貴子生出來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那產婆說着便將寧蘭和陸建國兩人的孩子,遞交到了他的手上。
而陸建國這一接,竟是陡然出聲,問出了一句讓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答的問題。
他說:「他是誰?你是誰?這小嬰孩兒,你怎麼會交到我的懷裏?」
周圍在場的人聽完陸建國的話之後,臉上的面色可以說都是十分之怪異。
偏偏他們又並不明白在陸建國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待眾人黑着張臉,將方才所發生的那一切給他一一盡說之後,竟是見他這才面露頹喪與失落的點點頭。
然後,他竟又將自己懷裏的小嬰孩兒遞交給了產婆,只給眾人留下一句,「我要去看看你們口中的寧……不,蘭兒……」
「她是睡着了嗎?如果剛才所發生的那些,真如你們所說,那她睡着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又不帶着我?」
「我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不管生與死,不是都應該陪着她的嗎?」
饒是再遲鈍的人,這會兒見了這副樣子的陸建國便不禁漸漸地都覺出味兒來了。
他們都在那裏搖頭嘆道:「唉,這人……怕是快要瘋了!」
「以後啊,咱們村里說不定就得少一個好大夫!」
漸漸地,那些嘈雜的人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他們遠去。
陸建國這時正半趴在已經毫無聲息的寧蘭身上,緊緊抱着,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而就這樣,他抱着已經咽了氣的寧蘭,快要三天,連帶着之前寧蘭生產的那兩天,他已經整整五天沒有吃過飯!
實在沒有辦法,住在他隔壁的徐永芬放心不下他,只能在這時候給他送飯,低聲給他勸慰。
卻不料,陸建國竟然就跟個木頭人一樣,任憑誰來說,他都始終緊抱着寧蘭半點不肯動。
這段時間,又恰逢正是氣溫上升的時候,村里一天比一天熱。
別說死人的屍體在這種時候已經漸漸開始發臭,就連活人也動不動地非常容易出汗。
最後,每天往他們陸家裏跑上跑下的徐永芬實在沒有辦法了。
她便只能想了辦法,去到那山上去求了那位據說已經隱居山林的老神醫。
但她卻是沒有想到,這次出山的那人,她竟是見過,就在之前那次陸建國和寧蘭一起辦的宴席上。
她記得,他倆錯身而過的瞬間,這人還頗為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好幾眼。
這會兒,徐永芬見了他,原本準備和他好好說上一句話,卻是不料,那人居然見着她,就在那裏開始感嘆:「作孽!作孽!真是作孽呀!」
「因果循環,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
這人一開口所說出來的這話,顯然是讓徐永芬現在的心裏不舒坦極了。
但她沒辦法,為了在關鍵的時刻,能讓人救下她建國哥的性命,哪怕是讓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情願無比。
何況,也就這會兒,讓她被這人張口言辭不善的說那麼幾句。
徐永芬一心想到這裏,那不太美妙的心情,總算是稍稍放寬了一點。
緊接着,她主動上前來,說出了她對余振這次出手幫忙的要求。
誰料,余振只眉眼微凝的看她一眼,淡淡地答了一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余振說完這句,也到不拖沓的,直接就跟着徐永芬下了山。
他們二人一起去到陸建國和寧蘭所在的那處院子,果然,這一進去,便瞅着那一人一屍骨正如同個雕像一樣,仍舊一動不動的待在那裏。
余振在進門的時候,見了這幅場景,便不由得低低的嘆了口氣。
緊接着,他沒去管徐永芬這時看着他的好奇反應,倒是直接走過去,照着陸建國的後頸用力一劈!
終於,這人徹底的昏了過去!
而在這之後,他們兩人則是在那裏努力的想着辦法將他們兩個分開。
寧蘭的屍體這時已經僵硬,唯獨尚且暈過去的陸建國,周身的這些胳膊腿兒還可以再掰上一掰。
余振用力將陸建國從寧蘭的身邊拉扯了過來,卻是又發現,在這過程中,兩人的手,居然還連在一起。
徐永芬在見着這樣一幕的時候,有些說不清楚,她自己的心頭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總之,等他們這番折騰人的動作好不容易忙活完之後,余振便瞅着徐永芬說道:「趁着陸建國還沒有醒過來之前,這兩天,就辛苦你繼續把他倆的孩子給帶着吧。」
「另外,從今天起,我就會開始籌備寧蘭的喪事。只是,她一個人在這陸家村無父無母,也便只能草草辦了。直到最後,我會尋個合適的時機,專程給她下葬。」
「陸家這邊,現在還是得多麻煩你。」
對於徐永芬的建國哥在無意之中需要麻煩到她的這件事,她正十分的求之不得。
於是,她倒也沒多說什麼的,回去便按照余振的吩咐做。
只是,在余振把寧蘭下葬了之後,陸建國仍然一個人虛弱的躺在床上,一直高燒不醒。
余振沒有辦法,只得在他給陸建國開服湯藥的同時,繼續讓徐永芬對陸建國和寧蘭倆的孩子照看。
但他卻是沒有想到陸建國這燒竟然硬生生的燒了七天七夜才褪。
而他在燒退之後,卻是也並沒有醒。
余振一直在這陸家的小院裏衣不解帶的照看着他,直到他快要照看了已然陷入昏迷的陸建國一整年之後,他和寧蘭的孩子都已經會開口說話了,這人依舊沒什麼要清醒的意思。
而他們這陸家村里也是在時不時地瘋傳,常常說什麼那昏迷不醒的陸大夫和他隔壁的徐寡婦有那麼一腿。
余振聽此,每每不得哀嘆一聲。
然後,便又是在那裏沉心靜氣的鑽研醫術,企圖用他這麼多年的行醫經驗,早些能將陸建國這人給喚醒。
這天,余振外出去採藥,徐永芬又抱着陸建國跟寧蘭的孩子過來看他。
這會兒,趁着沒人,徐永芬竟大膽的跟他輕擦了擦身。
偏偏就在她輕揚着嘴角,正要收回手的時候,竟是被陷入昏睡當中的陸建國狠狠一抓!
然後,他竟猛地坐起身來,大喊:「蘭兒!」
徐永芬的心,頓時一涼!
她眸光複雜的趕緊收回手,臉上又好不容易擠出來一絲欣喜。
她坐在那裏看着他道:「建國哥,這都一年多了,你可終於醒了!」
在徐永芬這話落的第一瞬,陸建國便在那裏皺眉冷聲出口問:「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兒?」
徐永芬原本歡喜的心中,不由憋悶一瞬,她在那裏斂眸說道:「建國哥……我是徐永芬,你又忘了嗎?」
「又?」陸建國在這裏不禁捕捉到一個關鍵詞。
然後,他在那裏皺眉想了想,竟是突然發現自己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突然間,他好像是連自己也忘掉了,忘掉自己是誰,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了。
陸建國不禁起身坐在床邊,凝眸沉思一瞬。
半晌後,他竟突然出聲道:「我的醫書呢?」
「啊?」徐永芬怔愣一瞬,不太懂他這個人連別的什麼東西都忘了,怎麼又會平白無故的記得這個。
徐永芬心裏不由泛起疑惑,眸光一轉,便趁陸建國自己反應過來前,趕緊接話道:「哦哦哦,我想起來了,是放在那邊屋子的,我去幫你找找!」
徐永芬這話音一落之後,她便自己出去了。
而獨身一人坐在床邊的陸建國卻是在那裏呆呆地想,為什麼他會一出口就問這句話呢?
醫術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麼?
陸建國僅這般想着,腦海里便不由開始浮出來點點印象。
那是怎樣的醫術?
不,它至少不會是普通的醫書!
他隱隱記得那裏面有好幾樣東西是從他父輩那個時候就留下來的,而他……而他在找到之後也只翻動過一次,然後便……然後便……拿了其中一本醫書,在那裏常常半夜起來,為了一個人寫什麼……
可是,當時的他,又是在寫什麼呢?
為什麼?為什麼!
現在的他,什麼都記不得!
陸建國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這時痛得幾乎快要炸掉了,正當他不由自主地握緊拳,對着他屋子裏的桌子用力一砸的時候,正在隔壁努力幫忙翻找着醫書的徐永芬卻是不由得驚了驚!
許是因為,她是在得了陸建國的允許之後,才進的她和寧蘭的那間屋子。
第一次,徐永芬竟是覺得自己能在這院子裏邊兒主動挺起胸膛。
她在進了屋子之後,倒是動作迅速的在那裏翻找。
她一邊幫陸建國找醫書,一邊又忍不住的起了小心思。
果然,很快的,就讓她翻找到了陸建國平日裏收納貴重東西的地方。
那裏原本是有一道鎖,可不知什麼原因,那鎖竟只垂掛在了一邊兒,簡直徹底方便了徐永芬這下翻找的動作。
她抿了抿自己乾澀的唇,然後微眯着眼睛,在那裏一本一本的將其翻找。
很快地,她便發現了讓自己極為感興趣的一樣東西。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幅捲軸!
還是做工和品味看起來都很不錯的捲軸!
徐永芬微眯了眯眼,心下好奇心驅使。
她深吸口氣,竟是「嘩」地一下就用力展開了那幅捲軸!
而她在這裏親眼看到了那畫中人之後,才真正的明白了什麼叫做嫉妒!
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
徐永芬見了那幅畫不禁暗自咬牙,幸好,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匆忙之間,徐永芬在眯着眼睛看完這幅捲軸之後,便不由重新將它原封不動的收好。
緊接着,在她聽到又是一陣桌椅晃蕩聲的時候,便在那裏複雜着臉色,將她在這裏所找到的這些東西全部給一樣不落的交到了陸建國的手裏。
陸建國在看到這些東西之後,不由眼神複雜的抬眸看了徐永芬一眼。
不知為什麼,站在一旁的徐永芬晶石被他那樣的眼神看得十分的心虛。
果然,陸建國下一瞬就在那裏問:「全部都只有這些了嗎?」
徐永芬點頭,緊接着,便抿唇不語。
他們兩人的氣氛在這時不免僵持了一瞬,卻是不曾想,竟在這時,徐永芬所抱過來的那個嬰孩兒,硬是在那兒開始哭鬧着開口:「爬爬,麻麻!」
「爬爬,麻麻!」
聽到動靜的陸建國,在這會兒,竟沒來由的心一軟。
他順着這一抹格外軟糯的聲音,往那邊一看,問道:「這是誰的孩子?」
「我的?你的?」
聽到他這樣一問的徐永芬,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一顆心,不由猛地一跳。
她在暗地裏不禁瞅了陸建國半晌,然後似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帶着點玩笑的意思開口道:「這當然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他從一生下來,可差不多就是我在養!」
徐永芬這話聽到陸建國的耳里,便是完全誤會了。
幾乎是徹底,誤會成了他跟她的孩子。
然而,除了陸建國本人以外,怕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在後來好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竟然因為這樣一件事,而對她最心愛的女人無端愧疚了許多年。
「那他叫什麼名字?」陸建國看着這樣軟糯可愛的小嬰孩兒,難得的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在問出這話的時候,唇角竟是也泛出了那麼一抹久違的笑意。
徐永芬看着他這樣的笑容,不禁微微一怔。
她動了動嘴唇,卻是在這時,出口低聲說:「他現在還沒有名字,只等着你來取。」
陸建國聞言,便不由頗為怪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似是責怪的說道:「你身為母親,這麼久了,怎麼還能不給孩子取名字?」
「我看他這般靈動可愛,不如……就叫……志……」
「遠!遠志!陸遠志!」未等陸建國把這話說完,徐永芬當即就厚顏無恥的上趕着往這裏面活生生的插了一腳。
陸建國聞言,不由再度抬眸看她一眼,盯了她半晌,然後道:「是個好名字。」
殊不知,他在說這話的同時,腦子裏卻是在那兒想,當年,到底是誰,是誰在他的耳邊對他說,讓他去參軍,去部隊……那個人,是誰?
徐永芬和陸建國兩人愣是在屋裏相處到快要晚上的時候,才等得余振回來。
而在余振回來的時候,首要任務便是習慣性地走過來給陸建國診脈。
但當他看到已經從昏睡當中清醒過來的陸建國的時候,卻是忍不住稍稍一愣,然後把詫異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徐永芬。
而這時的徐永芬在看到余振回來的時候,則是不由得心虛了好一陣,心想,完了完了,她怎麼在撒謊的時候,就忘了還有這人在!
到時候,她在她的建國哥那裏所說的那些話,到底又該怎樣圓?
果然,等余振給陸建國把完脈,他們兩人又在裏面長談一陣,直到徐永芬再次踏進這間屋裏的時候,氣氛便已經不對了。
不得不說,這會兒已經從余振那裏得知了不少真相的陸建國看向徐永芬的眼神已經變了。
他的目光里除了流露於表面的那一層淡漠之外,還對她隱隱多了層痛恨與厭惡。
徐永芬獨自站在那裏,一個人慌裏慌張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她的本意是想再去跟陸建國說會兒話,卻是不曾想,余振這人竟直接開口替陸建國拒絕道:「時間已經不早了,徐夫人,孤男寡女的相處一室終究不會太好。」
「夜已深,你不妨先把這小孩兒給抱過去吧,然後等到明天,你若是有什麼要說的,才來見面。」
他這話音一落,幾乎是根本就不再給徐永芬反映的機會,「嘭!」地一聲,直接就把院門給關上了。
徐永芬無法,只得一個人抱着小孩兒回去。
而這時,在人前憋氣憋夠了的徐永芬,禁不住回去就在那裏開始念叨:「他個外姓人!吃飽了撐的,管這麼多!」
「老娘我在田裏幹活的時候,他怕是還沒出生呢!我呸!就他,哼,老娘吃的鹽可比他吃的米都多!」
「這年頭,連寧蘭那個女人都已經不再了,真是不知道,那外姓人到底還有什麼理由來阻止我和我建國哥!」
屋子裏,這時半夜起身沒睡,聽到了自己母親在那裏嘀咕的小陸遠華,忍不住邁開他的小短腿兒走了過來。
夜裏,他乘着涼寒,在徐永芬的身邊依戀的坐下。
他在那裏問:「媽,你是要給我們找新父親了麼?」
「那個人會不會像之前的那個他一樣……像他一樣虐待我……然後又賣妹妹……」
小陸遠華嘴裏說出來的前一句話,徐永芬覺得雖然難聽,但至少勉強還能聽上那麼一聽。
不過,就他這小子嘴裏所冒出來的後一句話,幾乎是瞬間,徐永芬便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更深露重的那一夜,全身上下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徐永芬不由得重重抿唇,然後左右環顧一圈兒,又用力拉了一把她身旁那大兒子的手。
她在那裏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死小子,可千萬別在老娘的面前提起他!晦氣得很!」
「我跟你說,給你找繼父的事兒,目前雖然沒有着落,但若在這之後,咱們兩家真定下來了,你可得給我把他當成親生的!關於這一段往事,你可得嘴巴給你老娘閉緊了,發誓!一個字都不能往外漏!」
小陸遠華在聽完徐永芬的這一番話之後,眼裏的光,不禁時明時滅。
半晌之後,他終究是失落着神情,在那兒點了點頭。
而自這晚之後,他們街坊鄰里又不知怎地就在那裏開始流傳起來一段話,說是什麼當年的那個姓陸的屠夫,當真是被那姓徐的女人給戴了綠帽子!
這孩子都多大了,偏生背地裏搞出來這些事的男主人公還在那裏裝深情!
然而,對此,常年以來都習慣了深居宅門的余振,絲毫不知。
於是,在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稍稍的調理好了陸建國的身體,努力將他恢復成了早前寧蘭還在時的樣子,便不禁向他這位相交許久的朋友提出了辭行。
「建國,你現在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在你的記憶這方面,我卻是始終無能為力。這番見識下來,我打算外出雲遊一番。而關於你身體的這種舊疾,我則建議你最好日日復記,以此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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