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漪微有訝異,瞥一眼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的陸蓁蓁,心底冷笑,看向前來通報的宮女道,「請太子進來吧。」
宮女應一聲,退出了內殿。
很快,珠簾聲又響,這一次,進來的正是太子宋琰。
宋琰身穿一身絳紫色圓領袍衫,腰系金銀雙線絲帛帶,足蹬墨色繡雲紋**靴,端的是器宇不凡,貴氣逼人。
聿國的皇室基因極好,除開性子不說,皇子各個都是丰神俊朗,器宇軒昂。
陸蓁蓁從前也遠遠見過宋琰幾面,只從未這般近地觀察過他的容貌。此時見之,不免心神搖曳,面露桃花之色。
宋清歡淡淡睨一眼陸蓁蓁,瞧見她臉上露出的緋紅,心中不免嗤笑。
陸蓁蓁對太子妃之位本就虎視眈眈,此時再見到宋琰一表人才的模樣,怕是如今已存了勢在必得的心。
宋琰走了進來,目光一掃,見除了宋清漪和宋清歡,還有個不大認識的小姑娘在這兒,不由一怔,很快想到了什麼,眸底一抹異色。
「皇姐,七皇妹。」他朝着兩人微微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又落在陸蓁蓁身上,面上只做不知,微露狐疑之色,「不知這位姑娘是……?」
宋清漪唇微啟,剛要出聲,陸蓁蓁卻搶在她面前開了口,朝宋琰盈盈一福,眼中秋水流溰,嬌嬌怯怯道,「小女蓁蓁,見過太子殿下。」
蓁蓁?
宋琰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
他雖然心中已有了猜想,但並不記得長寧郡主的閨名,只得求助似的看一眼宋清漪。
宋清漪被陸蓁蓁搶了話頭,心中有幾分不滿,見宋琰看來,也只冷冷地介紹了一句,「這位是長寧郡主。」
「原來是和婉皇姑母之女。」宋琰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也朝陸蓁蓁微微點了點頭。
陸蓁蓁眼中流光更甚,看他一眼,復又低了頭。
「給太子看座。」宋清漪開口吩咐身後的繪扇。
繪扇請了宋琰在宋清歡和陸蓁蓁的對面坐下,又給他上了茶,方退回了宋清漪身後。
「琰兒今日怎的有空來我宮中?」宋清漪與宋琰是一母同胞,關係頗好,言談間便也隨意。
她雖知道宋琰今日是為了和婉長郡主和陸蓁蓁而來,但陸蓁蓁在此,也只得裝作不知,隨口起了個話題。
「許久沒來過皇姐宮中了,來看看皇姐,沒想到七皇妹和長寧郡主也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宋琰笑着道,語氣不疾不徐,讓人如沐春風。
陸蓁蓁眸色亮晶晶地望着他,艷羨道,「太子殿下和平陽表姊的感情可真好。」
宋琰看向她,微微打趣道,「我記得皇姑母只得長寧表妹一女?長寧表妹莫不是想要個兄弟姊妹了?」
陸蓁蓁並不想要兄弟姐妹,一有了兄弟姐妹,母親對她的寵愛勢必會減少,她才不喜歡這樣。可是宋琰這般問起,她哪裏好意思說不,紅着臉點頭道,「若是能有兄弟姊妹一起,倒也是極好的。」
宋清漪睨她一眼,眸光略過她臉頰的胭脂色,眼底一抹冷意,面上卻愈發和氣起來,抿唇笑笑,「這有何難,讓皇姑母再生一個便是。」
陸蓁蓁尷尬地咧了咧嘴,尚不知如何接話,聽得宋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長寧表妹若不介意,便把我當做你的兄長便是。」
宋清歡一聽這話,頓時就樂了,好整以暇地看着陸蓁蓁的反應。
果然,陸蓁蓁的笑意僵在了唇邊。
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才不要做太子的妹妹!眼珠子轉了轉,生硬地笑兩聲,轉了話題,「我許久沒來過建安了,不知建安城中有什麼好玩的?」
宋清漪眼底有不屑一閃而過,嘴上依舊溫柔地接過話頭,「哪天長寧表妹得了空,我帶你上街逛逛。」
宋琰跟着點頭。
陸蓁蓁微微歪了頭,大眼睛忽閃忽閃,露出一副天真浪漫的神情,「太子殿下也跟着一起去麼?」
宋琰尷尬地笑笑,「近日怕是不行,父皇那裏還有些政事讓我去處理。」
陸蓁蓁的心思這般明顯,他如何看不出來,也知道和婉長郡主入京的目的。
原本他聽到和婉長郡主和長寧郡主入宮的消息匆匆趕來就是為了此事,他只小時候見過長寧郡主一兩面,後來便沒了聯繫,心中到底有幾分好奇。
本想問問宋清漪對長寧郡主的印象,只是這會子親自見過,頓時便沒了興趣。
模樣倒是尚可,可行事做派還跟個小姑娘似的,這樣的人,如何能助他成大業,成為他的賢內助?
陸蓁蓁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不過她很快明白這不是在家中,對面坐着的可都是比她金貴的人物,頓時不敢再給臉色了,略顯尷尬地笑笑,「也是,太子殿下有正事要忙,自然沒空同我們一道上街閒逛。」
宋清歡在旁邊看着,心中無聊得緊。
她這麼想着,便也懶得掩飾,以手掩面打了個呵欠。
原本她這動靜並不大,但陸蓁蓁方才說完那話,大家各懷心思,一時沒人接話,呵欠聲頓時變得清晰起來。
三人紛紛朝宋清歡看來。尤以陸蓁蓁的神情最為難看,眼眸圓瞪,似帶了一絲控訴。
宋清歡卻也不慌張,清清爽爽朝幾人一笑,「抱歉,昨夜沒睡好,讓你們見笑了。」一頓,繼續道,「二皇姐和太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容舞陽先行告退?」
她原本就是被宋清漪硬拉來的,早就想走了,這會子太子都來了,宋清漪還留着她在這裏作甚?
陸蓁蓁想做太子妃,自然是可着勁兒巴結宋清漪,自己在不在這裏,對她都沒有什麼差別,說不定她還嫌自己礙事呢!
這灘子渾水,她才懶得蹚。
宋清漪愣了一瞬,方才重新掛上笑意,善解人意道,「既然舞陽累了,那便先回去好好歇着吧。等我們定好了哪日出宮遊玩,我再派人去通知你。」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都是這麼一副溫柔可親的口吻。宋清歡也正是吃准了她這點。
陸蓁蓁見此,心中對宋清歡的不喜又加深了幾分,只覺得她性子沉悶又沒有禮數,對比起來,宋清漪又溫柔又體貼,簡直跟仙女兒似的。
宋清歡便起身,朝太子和宋清漪行了禮,又看一眼皺了眉頭的陸蓁蓁,帶着沉星流月娉娉裊裊地離開了昭華宮。
她一走,陸蓁蓁便忍不住了,嘴巴一噘,抱怨道,「平陽表姊,舞陽表姊是不是不喜歡我?」
「沒有的事,舞陽今兒只是累了,長寧不要多想。」宋清漪巴不得人人都不喜歡宋清歡,嘴裏卻假惺惺地替她說着話,襯托得她的性子是愈發溫婉可親了。
陸蓁蓁年紀尚小,哪裏分辨得了虛情和假意,聞言嘟噥一聲,也沒有多說,只揚眉看向她道,「還是平陽表姊好,又溫柔又大方。」
宋清漪抿唇笑笑,面上仍是一片清清淡淡,心裏頭卻極為受用。
宋清歡一走,氣氛仿佛活躍了不少,陸蓁蓁更加賣力地在宋琰面前表現自己,殊不知落在宋琰眼中,卻愈發覺得她不成熟,對她徹底沒了興致,只不好明說。待了一會,也找藉口告辭了。
宋琰一走,陸蓁蓁頓時就蔫了下來,又隨意聊了幾句,也開口告辭。
宋清漪便也不留,喚了繪扇送她出宮,又派了兩個小內侍一路跟着。
目送着陸蓁蓁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宋清漪嘴角和煦的笑容垮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就這樣的心性,還想當琰兒的太子妃?簡直是痴心妄想!
冷哼一聲,拂袖進了殿內。
*
宋清歡果然沒有猜錯,繼陸蓁蓁和寧姝之後,又有一方勢力蠢蠢欲動起來。這次行動的,是魏家。
自魏芷彤入宮為後,明里暗裏給魏家謀了多少利益,這下一任太子妃人選,魏家又怎會輕易拱手讓人?
但魏家長房並無適齡女子,二房又是庶子出身,雖有位待嫁的姑娘,但到底身份太低,無法與各世家貴女匹敵。
這時,魏家把目光投向了其他旁支嫡女。
魏家祖籍豫州,魏嶸一支為嫡系,入朝為官後定居建安。其他旁支卻仍留在豫州發展。魏嶸的母親魏老夫人不喜背井離鄉,當初便沒有隨魏嶸一家上京,而是留在了豫州祖宅,與小兒子共同生活在一起。
此番聽得諸皇子選妃一事,為了魏氏的長遠發展,已逾七十歲高齡的魏老夫人親自帶着二房最出色的嫡女,她的嫡親孫女魏芊語入京了。
豫州離建安並並不遠,所以儘管寧氏帶着寧驍和寧姝先出發,但魏老夫人和魏芊語還是趕在他們之前先到達了建安。
到了建安後,魏老夫人和魏芊語在魏府安頓下來,開始為月底的選秀大典做準備。
在這之前,魏老夫人自然是要進宮與皇后碰個面的,隨行的,除了魏芊語,還有二房嫡女,魏熠的妹妹魏娉婷。
原本魏娉婷是沒有在選秀名單上的,但最近二房揪着大房無後一事不放,什麼事都要插一腳。皇后為了息事寧人,只能暫且同意。
這日,天氣和暖,一輛馬車出了魏府,穩穩噹噹往皇宮駛去。
到了南華門處,馬車停了下來。魏芊語和魏娉婷先下車,一左一右將魏老夫人攙扶了下來。
皇后已經派琉璃親自在宮門處等着了。
琉璃見馬車上下來的正是位老夫人,心裏明白,忙堆着笑上前,恭恭敬敬道,「請問可是魏老夫人和兩位魏姑娘?」
魏老夫人點點頭,也客客氣氣道,「姑娘是……?」
琉璃忙朝她行了個禮,愈發恭謹起來,「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當差的,老夫人叫奴婢琉璃便好。」說着,朝前側身一讓,「老夫人和兩位姑娘請隨奴婢來。」
進了南華門,琉璃領着魏老夫人和魏芊語、魏娉婷往長樂宮去。魏老夫人曾來過一次皇宮,又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所以面上神情倒是平靜。
魏芊語和魏娉婷卻是第一次來宮裏,乍一見這金碧輝煌瓊樓玉宇的景象,心中驚奇萬分,目不轉睛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魏芊語尚好,畢竟是嫡女,又得魏老夫人親自教養,眼界氣度都高過魏娉婷,所以心中雖也驚奇,卻只偶爾掃視一番,並不顯得太過。
一旁的魏娉婷就有些誇張了。瞪大了雙眼,貪婪地左瞧瞧又看看,時不時還指着某處讚嘆一番。
魏老夫人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只是礙於琉璃在場,也不好之前訓斥出口,只趁着琉璃不備,瞪了魏娉婷一眼。
魏娉婷這才收斂了些。
走了一會,到了御花園處,遠遠地前頭走來三人。琉璃一見,眉眼間閃過一絲異色,放慢了腳步。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宋清歡和流月沉星。
此時,宋清歡也見到前面走來了幾人,微眯了眸子一瞧,認出前頭領路之人正是琉璃。
琉璃是皇后心腹,能得她親自引路之人,定然不是什麼普通角色。
莫非……也是為了選秀一事而來?
這麼一想,不免存了幾分心事,眸色一轉,直直朝琉璃迎了上去。
人都到了跟前,琉璃想避也避不開了,只得朝宋清歡福身行禮,「奴婢見過殿下。」
安陽帝姬遠嫁,如今這宮裏頭能被稱為殿下的女子,就只有平陽帝姬和舞陽帝姬了。
魏老夫人立馬明白過來眼前這個膚光勝雪皓齒明眸的女子是誰了,朝魏芊語和魏娉婷使了個眼色,顫顫巍巍朝宋清歡行禮,「老身見過殿下。」
魏芊語和魏娉婷也想明白宋清歡的身份,忙不迭跟着行禮。
宋清歡笑笑,打量了三人幾眼,然後看向琉璃,「這三位是……?」
琉璃不敢不答,只得簡單介紹,「這位是皇后娘娘的祖母,魏家老夫人。這兩位是魏家的姑娘。」
「原來是魏老夫人,失敬失敬。」宋清歡微微欠身,清冷的眸光意味深長地在魏芊語和魏娉婷面上略過,又開了口,「不知兩位魏姑娘怎麼稱呼?」
「小女魏芊語。」
「小女魏娉婷。」
「兩位姑娘亦是京中人士?怎的本之前從未見過?」宋清歡面露好奇,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
這兩位姑娘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又得皇后親自召見,看來果然是魏家推出來的選秀人選。
只不知是哪一房哪一支?
她問完這話,左側那位身量稍高叫魏芊語的姑娘猶豫一瞬,落落大方開口道,「回殿下的話,民女乃豫州人士,最近才隨曾祖母入京。」
魏氏祖籍豫州,這點宋清歡是知道的,聽完魏芊語的話,心中頓時明了。這位魏芊語,就是魏氏旁支嫡女。既然能得魏老夫人相伴上京,看來也是族中同齡女子中的佼佼者。
另一名叫魏娉婷的姑娘也猶豫着開口道,「民女是京中人士,只是從未入過宮,許是因為如此,殿下才未見過民女吧。」說到這裏,她神情略有幾分尷尬。
宋清歡頓時明白過來。
她應該就是京中魏家二房之女,那日宋清漪提到的魏熠之妹。
不過,以她的身份,也敢肖想皇子妃?怕是做皇子側妃都不夠格吧。倒是這位魏芊語,雖不非嫡支,行事做派倒是落落大方,難怪魏家不遠千里也要將其送至京城。雖然沒有深入接觸,但就目前看來,魏芊語的競爭力確實比陸蓁蓁要強很多。
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只神色如常地點點頭,「原來如此。」說着,看向琉璃,「既然皇后娘娘找幾位有事,那本宮便不打擾了。」
琉璃正有幾分惶恐,生怕魏芊羽和魏娉婷透露太多訊息,皇后娘娘知道後不喜,見宋清歡出言告辭,心中一喜,忙點頭應道,「殿下好走。」
魏芊羽和魏娉婷也跟着行了禮。
宋清歡一頷首,帶着流月沉星走遠了。
琉璃也不敢多做停留,帶魏老夫人和魏芊羽、魏娉婷加快腳步往長樂宮去了。
等到她們快到長樂宮之時,宋清歡也到了南華門處。
她今日正是要出宮,不想卻恰好碰上了魏家之人,倒也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如此看來,秀女中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她已經見了兩個,唯剩一個寧姝不曾謀面了。
通行無阻地出了南華宮,已經有準備好的馬車在城牆處等着了,流月上前,謝過安排的內侍,同沉星一道迎宋清歡上了車,然後駕車往建安城中駛去。
宋清歡今日出宮,正是要去找玄影。
上次玄影派人將和婉長郡主的消息遞進宮來時,還告訴她沈初寒快到盛京了,讓她不用擔心。如今離那日又過了幾天,宋清歡到底放心不下,便親自出了宮來找玄影。
玄影在建安城中的居所是一處不起眼的民宅,隱藏在一條名為槐花巷的小巷子裏,宋清歡雖沒有去過,卻從玄影哪裏得到過地址,所以這次沒有通知他便過來了。
行了一會,流月駕車拐進了槐花巷。越往裏,巷子越窄,走了一會,馬車便進不去了。宋清歡索性下了車,讓流月找了個地方將馬車停好,然後帶着兩人繼續往巷子裏走去。
沒多久,一座小院便出現了小巷盡頭,院門緊閉,未聞人聲。
宋清歡看一眼流月,示意她上前扣門。
流月應一聲,抬手叩了叩院門。
院子裏沒有反應。
流月心下奇怪,又叩了幾下。
還是沒有反應。
她生出幾分警惕,伸手去推院門。不想,手掌尚未觸到門扉,院門卻突然被人朝里拉開,緊接着,一道凌厲的掌風襲來。
流月一驚,飛快地側身避過,卻見一隻手從門縫處伸出,直搗她的面門。
只聽得風聲呼呼,那掌風中蘊藏着渾厚功力,讓流月心底一驚。她猛地一咬牙,只得先避開來人凌厲的襲擊,連連退後幾步,退至小巷中,同沉星一道,警惕地將宋清歡護在了身後。
宋清歡卻看出了幾分端倪。
那出掌的招式,似乎有幾分熟悉。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眸光一閃,對着院子裏試探着喚了一聲,「玄影?」
原本再度襲來的掌風忽地收住,只聽得院門「吱呀」一聲被拉開,從裏頭快步走出一人,面色焦急而歉疚,正是玄影。
玄影一見宋清歡三人,長眉一蹙,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快步上前,單膝跪在宋清歡面前,面露愧疚之色,「殿下,屬下不知是殿下幾人,差點誤傷了您,請殿下責罰。」
宋清歡抿抿唇,虛扶了一把,示意他不用多禮,「快起來吧,這事也不能怪你,是我事先沒有知會你便過來了。」
她早就應該想到,玄影是做隱衛之人,又是潛藏在建安,警惕性自然十分強。他手下的人來找他時必有暗號,自己貿然叫流月上前扣門,確實是自己的失誤了。
「多謝殿下。」玄影瓮聲瓮氣應了,面上仍有幾分自責。
宋清歡見此,眼眸一轉,笑眯眯打趣道,「再說了,你差點傷到的人是流月,不是我。」
玄影一聽,眉眼微怔,略略抬了頭朝流月看去。
流月本想道無礙,但目光落在玄影自責糾結的面上,也起了幾分捉弄之聲,輕哼一聲,拍了拍胸口道,「可不是!嚇死我了。你出手那麼重,若是傷到了我怎麼辦?」
玄影又不好意思地垂了頭,「任憑流月姑娘處置。」
「處置?你想我怎麼處置你?」流月語聲嬌脆。
玄影又啞了言,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你也打回來吧。」
流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低低嗔了一句「呆子」,然後看向宋清歡,「殿下,玄影也不是故意的,便算了吧。」
宋清歡意味深長地笑笑,看向玄影又問,「你們平常的暗號是什麼?」
「三長一短的敲門聲。」玄影答。
宋清歡看向流月,「可記住了?」
流月點頭。
宋清歡又看回玄影,「我們就這麼一直站在外面說話?」
玄影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推開院門請了宋清歡進去,「殿下,請進。」
一行人進了院子,宋清歡四下打量了一番,發現這小院中果然清冷得很。院子不大,正中有兩間房間,看樣子一間是堂屋一間是臥室,旁邊還有個小廚房,不過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開過火了。院子裏孤零零地立了一口水井,沒有半點煙火氣。
玄影不好意思地請宋清歡進了堂屋,又用袖子仔細擦了擦椅子方才請了她入座。
見他有些手足無措忙上忙下地模樣,宋清歡頗有幾分忍俊不禁。
玄影雖然武功高強,但在生活上還當真不會照顧自己。見他又忙活着要給自己去燒水,宋清歡忙道,「不忙,讓沉星去便是了。」
說着,看向沉星。
沉星應了,下去準備茶水去了。
玄影吶吶應一聲,看向宋清歡道,「不知殿下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屬下去做?」
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宋清歡正色幾分,看向他問,「上次你說阿初快到盛京了,這會子是不是已經到了?」
玄影應是,「昨日剛到的盛京,殿下無需擔憂。」
宋清歡舒一口氣,「這就好。」默了一默,又略帶擔憂地抬了頭,「涼帝那邊,可有為難他?」
「暫時還沒有詳細情報傳來,不過殿下請放心,公子在盛京的勢力龐大,涼帝輕易動不了他。」
聽得玄影這般斬釘截鐵,宋清歡便也放了心,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他那邊一有什麼消息傳來,務必派人去通知我。」
玄影應下。
宋清歡又問,「上次叫你查的寧家人行程,可有消息了?」
玄影點頭道,「屬下正要派人去通知殿下。寧夫人和寧驍寧姝昨日已經到了建安城郊,不出意外的話,今日便會進城了。」
宋清歡眼中閃過一抹沉思。
因這一次的選秀目的與以往不同,所以選秀的形式也有所改變。在三月二十八的選秀大典之前,還會在舉行一次春獵,由入選的秀女和皇子們共同參加,也算是在選秀大典前一次互相接觸的機會。
今日已是三月十八,春獵就定在幾日後舉行,寧姝倒是會掐着日子入京。
說話的功夫,沉星又從廚房過來了,看向宋清歡一臉為難道,「殿下,這小廚房裏雖然有茶具,奴婢卻並沒有找到茶葉……」說着,看向玄影。
玄影這才想起,不好意思地垂了眼道,「抱歉殿下,屬下這裏忘了備茶葉了,屬下待會便去買。」
「不必了。」宋清歡擺擺手,「我還有事,就不久坐了。」環顧一眼清貧無比的房間,開口又道,「你雖然是一個人住,但也該對自己好一些。」想了想,「這樣吧,我讓流月先留下來看看你這裏還有什麼缺的,下午讓她陪着你上街一併添置好。」
玄影到底是男子,在生活上粗糙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他到底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也不能生活得太將就了。
至於為什麼留下流月幫忙,是因為宋清歡覺得流月性子活潑,將她留下,她和玄影兩人應該也不至於相對無言。
流月微怔,詫異地看向宋清歡,似乎沒先到她會突然有這個要求。
宋清歡淺笑着看向她,「怎麼?不願意?」
流月尚未回話,玄影倒是結結巴巴地開了口,「殿下,不用麻煩流月姑娘了,屬下自己……」
「殿下既然開了口,你應下便是。」不想,他話還未說話完,便被流月給打斷。抬頭一瞧,見流月一雙清澈的星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幾分不滿。
玄影不好再說,只得謝過了宋清歡和流月。
看着他一臉侷促的模樣,宋清歡卻看出了幾分趣味,意味深長地瞟一眼流月,「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替玄影佈置佈置這個家。」
說着,看沉星一眼,帶着她走出了房間。
到了院門處,宋清歡定住腳步,看向還想相送的流月和玄影,「好了,你們不必再送了。」說着,笑眯眯地出了小院。
同沉星走到了馬車停放的地方,伸手挑開車簾坐了上去。
沉星坐到了外面馭車,緩緩將馬車駛出了槐花巷。
出了巷子,沉星突然開口道,「殿下……是故意留下流月的嗎?」她雖然平日裏話不多,但卻是看得通透。玄影是個成年人,雖然有些不大在乎自己的生活品質,但殿下若發了話,他定然會聽從。也就是說,殿下完全沒有必要留下流月。而殿下卻這麼做了,就必然有另外的意圖。
宋清歡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徐徐睜開眼眸,思考了一瞬,方淺笑着道,「沉星覺得,我是為什麼留下流月?」
沉星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猜想,卻不敢胡亂開口,只道,「奴婢不知。」
宋清歡輕笑一聲,「你個小丫頭,明明什麼都知道,還在這裏裝糊塗。」
沉星也低低笑開來,清了清嗓子道,「若叫奴婢猜,奴婢倒覺得,殿下有意撮合流月和玄影。」
宋清歡一把挑開車簾看向她,笑着嗔道,「你倒是鬼靈精。」
她慵懶地倚靠在大引枕上,語聲懶懶,「我啊,倒也沒有想刻意撮合他倆。只是覺得玄影為了我,離開了他伺候多年的主子,一個人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建安,到底有幾分寂寞。流月性子活潑,將她留下來,也是希望能讓玄影單調的生活中多些色彩。至於最後他倆會不會成,這個就只能看天意了。」
頓了一頓,忽然壓低了語氣,神秘兮兮道,「而且你難道沒有覺得,流月對玄影好像也有幾分意思嗎?」
沉星抿了抿唇,淡笑不語,心底浮上一絲淡淡的感動。
她和流月不過是殿下身邊伺候的侍女,殿下卻將她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盡收眼底,凡事都在為她們盡心盡力地打算。她和流月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才能遇上一個這麼好的殿下。
這時,馬車已經行到了鬧市,宋清歡便已經放下了車簾,坐回了車廂內。
今日氣候宜人,陽光暖和,街上來往行人如織,絡繹不絕。為了避免傷到人,馬車也放緩了行進的速度,在街上慢悠悠地踱着。
索性宋清歡也不趕時間,便放寬了心,挑起車簾看着窗外的熱鬧繁華的景致。
這時,視線中忽有熟悉的身影一閃。
她冷了眸色,凝神望去。
不遠處那門庭若市的地方,正是許久未去過的千盞閣。離上次去千盞閣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千盞閣卻依舊生意興隆,果然是建安城中最負盛名的去處。
而方才在她視線中一閃而過的身影,似乎是太子宋琰!他旁邊還有幾個公子哥模樣的男子,幾人簇擁着宋琰往千盞閣裏面去了,眨眼功夫便不見了人影。
宋清歡神情一凜。
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進入千盞閣的人,絕對是宋琰!宋琰身為一國太子,不好好地待在宮中幫父皇處理國事,怎麼來了這種樂坊之地?若是叫寧貴妃一派知道,定會拿此事大做文章。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心中狐疑,不免生出幾分心思。
在馬車中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套先前留在馬車中的男裝。既然有了男裝,宋清歡便偷偷跟上去看看宋琰到底在搞什麼鬼。
正要叫沉星將馬車趕到旁邊的巷子裏先停下,讓自己換身男裝,卻忽然聽到身後有達達的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聲一聲踏在地上極重。其間還夾雜着百姓避閃不及的哭嚎聲,一時間有些雞飛狗跳。
宋清歡眉頭一蹙,挑開車窗簾朝後望去。
只見身後一匹黑色駿馬越馳越近,那馬毛色油亮,蹄聲有力,一看便是匹千里良駒。馭馬之人,是一紅衣姑娘,一身窄袖騎裝,秀髮高束,手持馬鞭,端的是英姿颯爽。
建安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忽然來了這麼匹肆意奔馳的駿馬,行人紛紛朝兩旁跑去,生恐下一秒那馬蹄便踏在了自己身上。
一時間,人群推推搡搡,許多人就算沒被馬踹到,也在慌忙奔逃的過程中摔倒在地,尚未來得及爬起,身後慌張的人群又踩了過來。
大街上剎那間一片狼藉。
那始作俑者的姑娘卻似絲毫不在意,秀眉一揚,口中嬌喝着「駕——駕——」,手裏的鞭子愈發舞得起勁了。
這變故來得有些突然,街道兩旁又擠滿了人,宋清歡的馬車被堵在了路中央,一時動彈不得。眼瞅着那馬就馳越近,很快就要撞上宋清歡的馬車了,騎馬的姑娘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對着馭馬的沉星大喝一聲,「快讓開!」
行至跟前幾步之遙,紅衣姑娘才發現了馬車被堵住動彈不得的事實,眉眼一皺,將韁繩一拉,坐下的馬兒長嘶一聲,馬頭轉了個彎,高揚的馬蹄竟是毫不猶豫地朝道路一旁的百姓們身上壓去。
一時間,哭嚎聲尖叫聲響徹整條大街。
宋清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墨瞳一冷,飛快地出了車廂,在馬車車轅上足尖一點,躍到了馭車的馬背之上。
只見她飛快地抽出腰間軟鞭,手腕一動,長鞭朝那高昂着的馬蹄揮去。
電光火石間,那軟鞭竟似長了眼睛似的,精準地纏上了馬的前蹄,繞了幾個圈,將馬蹄給纏住了。宋清歡沒有絲毫停頓,手上一用力,將軟鞭猛地朝自己這側一扯。
原本要落在百姓身上的馬蹄被她生生扯了過來,前蹄未着地,後蹄受力不穩,馬兒長嘶一聲,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砸出巨大的灰塵。
馬背上的紅衣姑娘沒有準備,身子被坐下的馬一顛,直接顛下了馬背。那姑娘似乎有幾分武功,落地的瞬間,身子就勢在地上滾了幾滾,方才穩住了身形。饒是如此,衣服上臉上都沾滿了灰塵,一臉狼狽地站了起來,目光狠厲朝宋清歡射去。
宋清歡手腕一抖,將軟鞭收了回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收回腰間。然後雙腿一劈,坐在了馭車的馬上,握緊韁繩用力一拉,原本躁動不安的坐下馬兒也跟着安靜下來。
一時間,街上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宋清歡望來。
只見那馬上的女子,一襲白衣,不施粉黛,容色傾城,着實是貌美得緊,唯有那雙烏黑清亮的杏目,眸底似有霜寒凝結,給女子平添了一抹肅殺之氣。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個漂亮的翻身下馬,不疾不徐地行到那氣急敗壞的紅衣女子面前站定,神情始終不慌不亂,帶着寒如冬雪的涼意。
她淡淡抬眸,看着面前的紅衣女子,緩緩啟唇。
「鬧市縱馬,論律當斬!」
聲音清冽悅耳,卻又帶了刺骨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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