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眉頭一擰,轉身朝後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君晚那張煞白的小臉。
許是覺得方才語氣生硬了些,她此時已壓下眼底的憤恨,一副泫淚欲滴的模樣。見宋清歡望來,她咬了咬下唇,帶着哭腔開口,「嫂嫂,我……我怕……我不想留在這裏。」
原來,方才在車廂內與蕭菱伊結束對話後,她便凝神聽起車外的動靜來,沒想到,第一句聽到的,就是君熙說要同她一起留在這裏。
她不傻,自然知道宋清歡和蕭菱伊身份貴重,如果當真分開,隱衛大部分都會撥給她們。如今天色漸晚,若教她們留在這半山腰,不上不下的,先不說還不會有什麼刺客,退一萬步講,萬一墟余山中有什麼猛獸呢?
所以,她來不及多想,立馬出聲提出反對。
只是因着方才的刺殺,有些亂了分寸,所以語氣難免生硬了些。這會子反應過來,趕緊垂了頭,恢復慣常的怯生生模樣。
君熙皺了眉頭,眼中已有不喜。
可不喜歸不喜,若君晚執意不願,她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從身份上來講,她二人都是同樣的身份,誰也沒有資格強迫誰。
宋清歡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這時,蕭菱伊也挑起帘子看了出來。
「母后。」宋清歡忙迎上前兩步,「您怎麼出來了?」
這外面戰場還尚未清理,一片狼藉血腥,蕭菱伊沒有經過這種事,難免會覺得噁心反胃。
但事實證明,宋清歡還是小瞧了她這位經歷過太多的母后。
蕭菱伊目光一掃,將地上的血腥場面盡收眼底,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反而擔憂地看向宋清歡,「歡兒,你腹中的孩子?」
方才宋清歡為了救她的那一撲,也不知也沒有傷到肚裏的寶寶,如今又聞着這擋不住的血腥之氣,由不得蕭菱伊不擔心。
至於這樣的場面,對於她來說,當年君無垠帶領大軍攻入皇宮時,她見到的,遠比眼前的場景血腥殘暴得多。
宋清歡雙手撫上腹部,腹中的寶寶,就如她當時懷憂憂一般,不吵不鬧,乖得很,便是方才動作幅度大了些,她也並未感到什麼不適。
抬頭朝蕭菱伊笑笑,「我沒事,母妃不用擔心。」
蕭菱伊微微蹙眉,「還是要小心些,若是為着我而傷了腹中的寶寶,讓母后如何心安?」
「是啊。」君熙附和,「母后這裏還有我,阿歡還是要好好保重才是。」
宋清歡點頭應了,沒有辯駁。
她們說得確有道理,如果救下了蕭菱伊卻傷了腹中的孩子,她一樣會後悔一輩子。
君晚見她們三個你一言我一語,又把自己晾在了一旁,臉色驀地一白,死死攥住身前衣角,卻不敢發一言。
終於,蕭菱伊像是想起了她,淡淡睨她一眼,「既然只有一輛馬車,那麼……歡兒熙兒帶上雲和,還有雲歌一道,先回京去,我在此處等着。」
「不行。」
「不行。」
宋清歡和君熙異口同聲,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蕭菱伊無奈地看她們一眼,剛要相勸,宋清歡卻是斬釘截鐵開了口,「這馬車擠擠還能坐下一人,我看,還是我們四人先出發,再帶上雲歌一道先回京。讓其他人先留在此處,派去京中的隱衛已經出發,相信很快就有救兵前來。」
方才一時驚魂未定,如今被蕭菱伊這麼一提,宋清歡才想起雲歌本就武功不俗,如今身上靈力封印又解,其武功,怕是已在流月沉星之上。
以她對皇后的了解,她如今走投無路孤注一擲,這十幾名弓箭手,很可能只是前奏。
不管她是衝着自己還是衝着蕭菱伊來,顯然她們這幾人,才是最吸引火力的,所以帶上雲歌,也能護好蕭菱伊。
蕭菱伊抿了抿唇,大抵也知曉這樣是最好的安排,沒有再多說,只點了點頭,「那好吧。」
她開了口,君熙自不會有異議。至於君晚,眼下這種情況,只要宋清歡和蕭菱伊不扔下她,她們心底是如何想自己,暫時已不重要了,保命要緊。
見大家都不再反對,宋清歡便看向玄影和慕白,「慕白跟我們一起,玄影帶幾名隱衛在此,務必護好流月沉星等人的安危。」
玄影點頭,卻開口道,「屬下一人在此便可,這伙黑衣人明顯是衝着少夫人等人而來,隱衛必須跟在少夫人身側。」
宋清歡眉頭微蹙。
話雖如此,她也不想流月沉星有任何危險。
見宋清歡面露猶疑,玄影又道,「流月沉星都有武在身,接應的隱衛又很快來了,少夫人不必擔心。」
慕白接口,神情凝重,「請少夫人聽玄影的。如果少夫人和娘娘還有兩位長帝姬有任何閃失,屬下和玄影萬死難辭其咎。」
方才那一幕,若非宋清歡和君熙都有武功,那密不透風的箭雨早就將車廂射穿,她們怎能還安然無恙地站在他們面前?
即便如此,沈初寒若知曉此事,整個臨都城,怕是將有一番腥風血雨的帶來。
宋清歡也很清楚這個道理。
若她們有任何閃失,沈初寒將再度陷入瘋魔。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亦或是為了其他無辜的人,她和蕭菱伊,都必須安然無恙地回到皇宮。
深吸一口,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說着,看向玄影,「玄影,流月她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玄影抱拳一禮,「請少夫人放心。」
宋清歡揮一揮手,「去安排吧。」
玄影點頭,朝後頭的馬車走去。
宋清歡轉身看向蕭菱伊和君熙,「母后,嫂嫂,我們先上車吧。」
上了車,幾人依舊照方才的位子坐定,只是君晚心中沒底,不動聲色地朝君熙身旁挪了挪。她算是看出來了,如果真的有危險,宋清歡大抵是不會理她的。而君熙這邊,或許還有一線可能,所以自然得挨着她坐才心安。
看出君晚的小心思,君熙撩眼看她一眼,神情冷淡。
君晚訕訕一笑,怯怯道,「皇姐……皇姐不介意吧。」
君熙轉了目光,沒有出聲,視線卻落在車廂內掉落的箭矢上。她俯身,拾起幾支,放在了身旁,以備不時之需。
沒多久,車外傳來雲歌的聲音,「殿下,奴婢過來了。」
宋清歡開口,「進來。」
車簾被掀起,雲歌略顯緊張的臉出現在了大家面前。她的目光四下一掃,焦急開口道,「殿下,你們沒事吧?」
宋清歡搖頭,「我們沒事,後面什麼情況?」
「打鬥一開始,就有隱衛過來告訴奴婢們不要輕舉妄動,所以奴婢們一直在車裏坐着,沒有人受傷。」她和流月沉星雖有武功,但隱衛受過專業的訓練,在那種情勢不明的情況下,她們若貿然出來,反而容易打亂隱衛們的部署,故而玄影才有此吩咐。
「玄影都跟你們說了?」宋清歡又問。
雲歌點頭,「說是讓奴婢過來,同慕白一道先護送殿下娘娘和兩位長帝姬回宮。」
宋清歡輕「嗯」一聲,聽得車外有馬蹄聲響起,不多會,慕白沉鬱的聲音傳了進來,「少夫人,馬已經換好,我們這就出發。」
「好。」
隨着她應一聲,馬車終於緩緩動了起來,繼續朝山腳駛去。
因着方才的刺殺,幾人都不敢掉以輕心,在車廂內正襟危坐,密切注視着車外的動靜。一時間,車內有一段的空冷壓抑,空氣中只迴蕩着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行了一段時間,宋清歡估摸着剛到山腳了,開口看向車外問道,「慕白,下山了嗎?」
「少夫人,馬上就到了。」
果然,慕白說完這話沒多久,馬車的顛簸感便小了下來,她挑起帘子一角一看,見馬車果然已經下了墟余山駛上了官道,官道平坦開闊,比之山上,沒有那麼容易遭到埋伏。
君晚見此,不動聲色地舒一口氣。
只要下了山,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宋清歡瞟她一眼,心中卻不這麼想。
皇后好不容易逮到這麼個機會,方才那一番才刺殺,隱衛雖沒有被殺的,卻有幾人受了傷,再加上要派人押解那兩名活口回京,她們身邊的隱衛數量有所減少,戰鬥力也有所下降。這個時候,正是她再度出手的好時機。
君熙看她一眼,眼中有同樣的謹慎和凝重。
看來,她們都不覺得皇后會就此收手。
而因着方才在山腰處耽擱了一段時間,此時太陽已漸漸落山,官道上已沒有了什麼人影,朝前望去,只能看到筆直延伸到天際的大道,還有兩旁隨風波動的麥浪,寧靜之中,似乎潛伏着隱隱的殺機。
慕白一手握緊韁繩,另一隻手已放在了腰間的劍鞘之上,吩咐四周護衛的隱衛提高警惕。
黃昏的風,帶了些微涼意,從車簾中吹進來,拂起宋清歡鬢邊垂下的髮絲,拂得面容有幾分發癢。
她伸出手,將髮絲挽至耳後。
這時——
她的眸光突然一凜,耳邊有箭矢破空的氣流聲傳來。
下一刻,只聽得「錚」的一聲,似乎是慕白拔劍擋下了那破空而來的箭。
「吁」的一聲,馬車驟停。
那箭矢破空而來帶來的風吹起車簾一角,透過那掀起的車簾一角往外看去,宋清歡看到十來名黑衣人提劍凌空逼近,而官道兩旁萬頃麥浪中,有早已埋伏在此的另一撥黑衣人驟起,挽弓搭箭,鋒利的箭矢泛着銀光朝馬車射來。
慕白和四周的隱衛忙提劍去擋,然而箭雨如蝗,他們還要顧及到已逼近身前的另一撥黑衣人,一時分身乏術。
頃刻間,四面殺氣騰騰。
宋清歡心神猛地一滯,臉色難看起來。
他們周圍剩下的隱衛不過五六人,連着慕白和雲歌,也不到十人,而這撥黑衣人,卻有二三十人之多,且觀其來勢洶洶的勢頭,其武功,怕是比方才那一撥要高出一個層次,實屬上等。
玄影手下的隱衛雖然都是一等一的身手,但架不住對方人多,而且,出招都是玩命的打法。
箭陣未停,又有近身攻擊,如果此番救兵不來,他們情勢堪憂。
君熙當機立斷,看向宋清歡,「歡兒,我出去幫忙,你在此護好母妃。」
說罷,不待宋清歡出聲,飛身出了馬車。
「嫂……」宋清歡話音未落,便眼睜睜看着眼前的車簾落下,君熙的身影消失不見。宋清歡眼神一暗,雙拳攥了攥。
她知道,君熙是擔心她會出頭,車外那樣的局勢,稍一不小心,就可能受傷,她如今有孕在身,的確不適合出去應敵。畢竟,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腹中的寶寶着想。
無奈之下,只得由着君熙去了,手卻已摸上了腰間的天蠶軟鞭。
「殿下。」雲歌突然開口,神色凝重。
「怎麼了?」宋清歡壓下心底的不安,轉頭看先她。
雲歌朝她靠近些許,在她身側耳語了幾句。
君晚低垂着頭,眼角餘光死死盯住雲歌,似乎想搞清楚她同宋清歡說了什麼。只是,雲歌警惕性很高,就算是耳語,也用手擋住了唇,不泄露一絲一毫她同宋清歡說的話。
沒錯,雲歌防着的,就是君晚。
她是重錦留下來保護宋清歡的人,雖然被宋清歡暫時派到了君熙身旁伺候,但保護宋清歡的安危,仍是她的第一大要務,故而也知道君晚的那些小心思。
君晚從雲歌處得不到什麼線索,只得轉移目光看向宋清歡。卻見宋清歡聽完雲歌的話後,眼底有一抹訝然閃過。
「當真?」宋清歡看着雲歌,絲毫不掩驚訝之色。
雲歌點頭,又小聲說了句什麼,因車外打鬥聲太大,君晚也只聽到了「可能察覺」幾個字,正在琢磨之際,見宋清歡掀起車窗簾朝外頭看一眼。
她順着宋清歡的視線瞧去,見慕白等人既要替她們擋箭,又要抵擋逼近身前的黑衣人進攻,招式漸漸吃力起來。
宋清歡眸光一凜,下定決心,看向雲歌道,「好,你去吧。」
「殿下請務必小心。」雲歌朝她點了點頭,很快也飛身出了車廂。
君晚心中既緊張又好奇,不知雲歌到底同宋清歡說了什麼,目光不動聲色往宋清歡面上瞟去,卻見她眸光沉厲,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態。
不知為何,她心神微動,試探着伸出手,想要掀起車簾往外看去。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宋清歡卻驀地抬頭,凌厲的目光朝她射來,語聲冷淡,「雲和若不想死,便乖乖地待在這裏不要亂動。」
君晚雖然很好奇雲歌到底同她說了什麼,但兩相權衡,還是自己的命重要,只得訕訕地收回手,低垂了頭不再看她。
宋清歡這才收回目光,將天蠶軟鞭抽出,握在了手中。
方才雲歌同她說,她可以用靈力,解決掉埋伏在麥田中的那些弓箭手,唯一的弊端,就是她一旦使用靈力,玉衡島上的五大長老,可能會有所察覺。
但眼下他們佔了下風,京里的援兵也不知何時才來,這種情況下,由不得宋清歡再猶豫,只能先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再說,便同意了雲歌的請求。
而此時的雲歌,已經飛出了車外,朝一側的麥田凌空飛去。
那些黑衣人見有人過來,紛紛調轉箭頭,漫天箭雨,朝雲歌飛來。
雲歌神情一冷,雙腳着地,雙手放至胸前,舞出個奇特的手勢,凌厲的眸光朝那些搭箭瞄準她的黑衣人一掃,指尖忽的發出幽幽藍光。
那些黑衣人見狀,神色愣了愣,尚未反應過來,便見雲歌猛地將雙手朝前一伸,指尖瞄準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指尖的幽幽藍光漸漸擴大,在空中幻化出幽藍色的圓球,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襲來。
還沒有搞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那圓球便移動至了他們身前,藍光一觸到人的身體,就忽的炸開,呈水波紋四下波及,所有藍光接觸到的黑衣人紛紛倒地,沒了氣息。
正在同慕白等人纏鬥的那撥黑衣人聽得異動,轉頭朝麥田望去,卻只見雲歌孑然一身立于田壟,面前的黑衣人已然倒地,不知發生了什麼。
他們一驚,手上招式越發凌厲起來。
而另一側的弓箭手卻是見到了方才那一幕,不由都有些慌了神,那神秘的藍光,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心底難免惶然,隊形也有些騷動起來。
然而,還沒等到他們想好對策,雲歌身形一扭,已朝他們飛來。
施施然落地,手勢一變,剩下的這撥黑衣人便眼睜睜看着方才那可怕的藍光向他們逼近,在觸碰到身體的瞬間,一陣雷擊般的感覺傳遍全身,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覺,再無氣息。
解決完這一撥趁勢作亂的弓箭手,正在同黑衣人顫抖的慕白君熙等人壓力驟減,局勢漸漸又朝宋清歡這側傾斜。
方才那神奇而詭異的一幕,除了死去的弓箭手,似乎誰都沒有瞧見,然而,不遠處麥田旁挺立的參天大樹上,有一雙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雲歌收了手,從倒地的黑衣人手中奪過一柄劍,加入了戰局。
這時,一名黑衣人忽的跳出慕白和君熙的包圍圈,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凌空而起,手持利劍朝車廂砍去。
「歡兒,小心!」君熙見狀大駭,大叫出聲。
宋清歡一直緊繃着那根神經,聽到君熙這聲大喊,耳朵一動,敏感地聽到頭頂有異響傳來。來不及多加思考,她帶着蕭菱伊,身子往一旁倒去。
君晚本就一直密切關注地宋清歡,雖然沒有聽出異動,但見宋清歡如臨大敵的神色,身手卻是不慢,也跟着宋清歡一道,撲至了車廂一邊。
身子剛觸地,頭頂便有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下一刻,眼前驟然一亮,一柄利劍砍到了車廂地板之上,砸出「咚」的一聲巨響,而他們所處的車廂,被這道凌厲的劍氣劈成兩半,緩慢地朝兩旁倒去,落在地上,發出「轟」的兩聲巨響。
而宋清歡、蕭菱伊和君晚三人,都被巨大的劍氣震落在地。
好在宋清歡電光火石間已反應過來,用了內力護體,在墜地之時又將蕭菱伊往上一拉,所以兩人只是稍微蹭到了皮肉,並沒有受多大的傷。
可君晚卻沒有這麼幸運了,她的身子被重重摔在地上,五臟六腑仿佛都要被震出來了,渾身痛得動彈不得。
宋清歡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抹殺機。
原來,鐵樺木雖比平常的木頭堅硬,但也比尋常的木頭重不少,若整個車廂都用鐵樺木製成,馬車將會極重無比,勢必會影響到馬車的行進速度。所以宮裏給貴人出行的馬車,都是三面車壁用鐵樺木製成,而車頂,卻仍用回了普通的木頭製造。
這幕後之人如此了解皇宮馬車的構造,除了皇后,又還有誰?
這時,那黑衣人已經落了地,持劍再度朝宋清歡和蕭菱伊砍來,招式凌厲,濃重殺氣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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