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流雲這才恍然明白,原來無痕宮抓他們前來的原因,竟是為了師父!
這麼看來,無痕宮的宮主,果然是李緒。而他,如今也已知道了自己和落落與師父的關係。
葉落也頓時明白過來,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審問的人見問不出什麼來,嘴臉立刻就變了,掄起鐵鞭就往兩人身上抽去。季流雲有心替葉落去擋,但奈何手腳被捆住,行動不靈活,葉落還是受了不少傷,嬌嫩的肌膚上頓時出現累累傷痕。看在季流雲眼裏,眼珠驀地赤紅,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葉落雖年紀小,卻不是嬌氣之人,儘管受了重刑,仍是死死咬住牙關,什麼都不肯說。
那人見兩人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眉眼一垮,往手中的鞭子上注入了十足力道,再度和着凌厲風聲朝他們抽來,嘴裏惡狠狠問道,「說,葉問在哪裏?」
眼見着那鐵鞭朝葉落臉頰飛去,季流雲猛地起身,飛身撲了過去。
鐵鏈雖然拴住了他的手腳,卻也給了他一定的活動空間,那一鞭子正好被他揮臂擋下,胳膊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流雲哥哥!」葉落的淚水頓時就涌了出來,死死盯住季流雲的臉,眼中有一縷驚慌失措。
季流雲朝她笑笑,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後轉眸,冷冷地看向面前之人。
「你若打死了我們?還怎麼同你們宮主交差?別忘了,他可是想從我們口中得到消息的。」
那人眉頭一皺,似被說動幾分,把玩着手中的鐵鏈,「不想吃苦,就老老實實告訴我,葉問在哪裏?」
季流雲佻達地勾了勾唇,「想知道?叫你們宮主親自過來啊。」
聽到他這般挑釁的口吻,審問的人眼中怒火噴涌而出,卻又似乎被他方才的話所震懾住,下手明顯輕了不少。又問了許久,見始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罵罵咧咧地甩下鞭子,離開了暗牢。
第二日,換了個不同的人來審訊,手段也越來越嚴酷。可不管怎樣,他們似乎真的有所顧忌,一直沒敢對他們痛下殺手。
季流雲心裏明白。
師父隱退江湖多年,無憂谷又位置偏僻,短時間內,無痕宮很難師父的下落。那麼在這之前,自己和落落的性命安全,暫時還能得到保障。
只是話雖這麼說,心中還是有隱隱擔憂。
無痕宮雖是殺手組織,情報能力卻是一流。就算他們不說,以無痕宮的手段,找到無憂谷也是遲早的事,到時,他和落落的性命怕是堪憂。
卻沒想到,他擔憂的事來得這麼快。
自上次那人審訊完他們之後,到今日已經五天了。這五天當中,除了送飯的人,再沒有人進來審過他們。
事出反常便是妖。
季流雲心中明白,無痕宮之所以再未來人,十有八九是發現師父的行蹤下落了,說不定,這會子已派人在去無憂谷的路上了。
他怕葉落胡思亂想,便也沒有同她說過這事,只每日給她打氣鼓勁,讓她不要氣餒,不要失去信心。
可葉落,分明有些快撐不住了。
他舔了舔乾枯的唇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一些,「許是他們發現從我們這裏得不到什麼消息,所以找其他辦法去了,落落,你不要多想。」
葉落卻皺了皺眉,眼中有濃濃的狐疑浮上。
她垂了眉眼,似若有所思,良久,才抬頭看向季流雲,眸光幽幽,語氣帶着精疲力竭的虛浮。
「流雲哥哥,你不用瞞我,無痕宮他們,是不是已經發現爹爹的下落了?」
她清幽的眸光直直落在季流雲面上,面上是難以置信的冷靜,仿佛在一夜之間,就從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長大成人了。
季流雲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張了張唇,剛想找個合適的藉口混過去,葉落卻接着開口道,「流雲哥哥,你不用瞞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聲音染上苦澀和不安。
季流雲無奈地垂了眸。須臾,抬眼看向她,溫和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們先不要自亂了陣腳。再說了,燼之那邊一定得到了消息。以他的聰明,一定會想到提醒師父的。」
葉落輕「嗯」一聲,神情卻越發不安。
季流雲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他們被困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如今已是自身難保,別說回去救師父了。
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或者一味地等着沈初寒來救?!
不行!
看着身旁葉落蒼白的臉色,季流雲眸中燃起一抹鬥志。
就算為了落落,他也一定要再搏一把!
更何況,現在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不管怎樣,也不能自己先失去信心。
這麼一想,勉強定了定心神,四下環顧打量起來。
他們所處的這個暗牢四面無窗,只有入口處一扇厚重的鐵門,除此之外,連個透氣的氣窗都沒有。每次審訊的人出去後,都會從外頭用鎖鏈將門牢牢鎖住,門外還有人牢牢把守,整個暗牢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解開他們手上的這些鐵鏈。只有手腳能活動了,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他垂了頭,仔細思索着解開鐵鏈的方法。
「流雲哥哥,你在想什麼?」葉落見他神情凝肅,低沉着聲音開了口。
葉落剛要說話,忽然聽得門外有鎖匙聲響起,忙朝葉落使了個眼色,兩人低垂了頭,假意昏迷,實則暗中觀察着門口動靜。
門很快被人從外推開,視線中出現一雙普通的黑色皂靴。
門又被人「吱呀」一聲合上,腳步漸漸靠近。季流雲不動聲色地撩眼朝上一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極普通的臉,手中端着托盤,托盤裏放着他們今日的餐食。
看來是今日送飯的人。
季流雲正捉摸着能不能從他身上下手時,見那人半蹲了下來,彎腰將托盤放在地上,直起身子的瞬間,季流雲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音飄入耳中,讓他神情一凜。
他分明聽到落入他耳中的三個字是,「季子舒。」
他的字鮮少有人知道,除了沈初寒等親近的人。難道……
想到這裏,他不動聲色地抬了頭,朝來人看去,眸色沉沉,讓人看不出端倪。
那人見他抬頭看來,眸光微亮,嘴裏態度惡劣地大聲道,「吃飯了吃飯了!」話音落,朝季流雲眨了眨眼,唇微張,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對着季流雲說道,「季公子,屬下是公子手下暗閣隱衛,您放心,公子很快就會帶人來救您和葉姑娘了。」
季流雲眸光微動,神情平靜,也同樣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回道,「玄影和慕白呢?」
來人一怔,很快明白過來,答,「玄閣主與公子和少夫人一起來了,慕閣主留在京中負責小郡主的安危。」
見來人說得有條有理,季流雲這才定下心來,相信了他的身份。
一旁的葉落也瞧出了情形有異,剛要開口說話,季流雲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看向來人,「你們公子什麼安排?」
「公子馬上就帶人要殺進無痕宮了,這幾日季公子先耐心等候,屬下會找機會帶你們出去。」
說話間,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外頭的守衛探頭進來看了看,皺着眉頭喝道,「怎麼還沒好?」
來人立馬換了神情,面目猙獰,假意踢了季流雲一腳,「你給我老實些!」
那人一見這架勢,反倒勸道,「行了,你也別跟他置氣,他就是個倔骨頭,等宮主事成之後,他再無利用價值,到時,我們想怎麼對付他便怎麼對付他。」
隱衛這才「嗯」一聲,罵罵咧咧地隨他走出了暗牢。
「砰」的一聲,厚重的門又被鎖上了。
等了一會,確定外頭沒動靜了,葉落才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問道,「流雲哥哥,怎麼回事?」
季流雲怕隔牆有耳,唇微動,依舊用了傳音入密的方式。
「方才那人,是燼之的人,他讓我們暫且再忍耐兩日,燼之馬上就帶人來救我們了。」
「師兄會來?」葉落微驚,「可是師兄不是在臨都麼?」
季流雲搖頭,「方才情況緊急,具體情況他並未細說,但我想,燼之應該是親自過來了。」說到這裏,他突然蹙了蹙眉頭。
「怎麼了?」葉落不解道。
「方才……他好像提到了清歡。」季流雲擰着眉頭道。剛剛他問起慕白和玄影,只是為了確認來人當真是沈初寒的人,一時倒也沒注意到他話中的少夫人。
葉落也是一怔,「嫂嫂也過來了?」
季流雲面露沉思之色,「我不確定。但不管怎樣,燼之能過來,我們就一定能成功逃脫出去。所以落落,千萬不要灰心好嗎?」
「嗯。」葉落也似恢復了些許氣力,重重點了點頭,「那這幾天,我們就好好養精蓄銳,到時候不要拖師兄的後腿才是。」
「好。」見葉落眉眼間恢復亮意,季流雲這才鬆一口氣,費力地彎腰拿起托盤,同葉落一道用起餐來。
不管他們送來的伙食有多難吃,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同沈初寒一起並肩戰鬥。
*
太行山十里外,有一小鎮,名曰白頭。
白頭鎮很小,小到整座鎮上只有一間招待往來商旅的客棧。
這一日,白頭鎮這間名為「星月」的客棧里,住進了幾位客人。
太行山上盛產各類草藥,一到秋季,便有不少商旅湧入太行山周邊的村鎮,從村民手中收購上山採得的草藥。
如今只是夏末,還未到草藥成熟之際,故而白頭鎮上外地旅客並不多,星月客棧也已是好幾日沒有接待過住店的旅客了,忽然來了五六人,掌柜的自是喜出望外,殷勤地忙親自前忙後招待着。
「先下去吧,有什麼事再叫你。」待菜上齊,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遞了過去,擺擺手,語聲微冷。
掌柜的接待過不少走南闖北的商旅,這般冷淡的也不是沒有,故而沒多想,笑逐顏開地接過銀子,識趣地退了下去,只遠遠地在櫃枱後候着。
那名侍衛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對面一人,壓低嗓音道,「公子,都查過了,鎮上沒有情況。」
這說話之人,正是玄影。
而他面前坐着的,便是做一身商旅打扮的沈初寒和宋清歡,以及昨日剛同他們匯合的葉問,還有護送葉問前來的隱八。
「人都派出去了嗎?」沈初寒冷聲問道。
玄影點頭,「人已經進山了。」
「無痕宮那邊什麼情況?」
「遵公子吩咐,我們的人偽裝成了江湖人士,讓無痕宮接了好幾個大單,如今無痕宮有一半的人在外。另有小部分人由無痕宮右護法帶隊去了無憂谷,此時離無憂谷應該還有兩天的路程。」玄影一一道來。
「好。」沈初寒沉沉點頭,「今日便在此歇下,待明日消息傳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是公子。」玄影沉聲應了。
葉問看向沈初寒,略帶擔憂之色,「殊兒,李緒性子狡詐,你在無痕宮安插的暗樁會不會被他發現?」
沈初寒淡淡一笑,「師父不用擔心,我這些暗樁並不是前些日子才安插進去的,他們有的,在無痕宮中已經潛伏了數年之久。當年無痕宮剛崛起之際,我便覺得無痕宮必成大患,所以事先埋了些眼線進去,沒想到今日正好用上。」
葉問眉頭微蹙,「可……過幾日一戰,你這些暗樁勢必暴露。」
沈初寒唇角微勾,帶了些暗夜的涼,語氣似有些閒適,卻又讓人聽出勢在必得之感,「過幾日一戰後,無痕宮將不復存在,這些暗樁,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葉問一驚,目光緊緊定在沈初寒面上,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訝異之情。
他昨日方與沈初寒匯合,有好多事情還未來得及細問。原本以為此次行動,只是為了救出葉落和季流雲,沒想到,沈初寒竟想將無痕宮一鍋端掉!
短暫的詫異過後,心中升騰起濃濃的欣慰。
沈初寒在無憂谷中生活了十幾年,可以說,葉問才是看着他長大的那個人。沒想到,出谷三年,他的膽識和魄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酸,心裏頭湧上「與有榮焉」的驕傲感來。定了定起伏的思緒,堅定地看向沈初寒,「殊兒,此事是因我而起,李緒與我又本有私怨,瓦解無痕宮的事,也請算上我一份。」
沈初寒抿了抿唇。
師父畢竟已退隱江湖多年,此事,他原本並不打算讓他參與,沒想到他執意要過來同自己匯合。如今聽得他話語中的鄭重其事,未免有幾分觸動。
他知道,儘管師父一直沒有提過,但在他的心裏,他仍然覺得,李緒當年的叛出師門,與他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再加上無痕宮行事不分正邪,只收錢辦事,攪得江湖上腥風血雨,越來越混亂,這讓師父越發自責起來。
聽到他那個鄭重其事的「請」字,沈初寒便再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了。微微嘆一口氣,點點頭道應一聲,「好。」
頓了頓,又道,「待會用過飯,我去師父房中,將此次的計劃原原本本告知您。」
「好。」葉問亦是神情肅穆,眼中有簇明亮的火花跳動。
用過飯,玄影和隱八先下去安排。宋清歡回了房中打坐練功,準備迎接幾日後的惡戰。
沈初寒則同葉問一道,回了他的房中。
關上房門,葉問示意沈初寒在房中坐下。
沈初寒謝過,伸手給葉問倒了杯茶遞過去,「師父請喝茶。」
葉問接過,輕「嗯」一聲,抬了頭看向沈初寒,沉沉開口道,「殊兒,此次行動,我想拉上其他江湖門派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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