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權寵 第303章 駕崩

    宋清歡抬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說不定就是你讓人家去查阿箏,查來查去查出感情來了。」

    見宋清歡用玩笑的口吻說起這事,沈初寒抿了抿唇,眉眼間一抹溫柔纏繞,在她身旁坐下,「阿綰不怪我?」

    宋清歡睨着他,眸光流波,「我都已經習慣了。」

    沈初寒摟了摟她的肩,在她臉頰上親一口,「阿綰如今是越發縱容我了。」

    宋清歡兩手一攤,頗顯無奈,「以你的性子,我就算反對,你難道就會收手?不過是做得更隱秘罷了。」

    她挑了挑眉,又道,「我都習慣了,你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就行了。」

    沈初寒笑,眉眼清和,絲毫不見旁人面前的戾氣,「放心吧阿綰,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嗯。」宋清歡懶懶應一聲,以手掩面打了個呵欠。

    原本小郡主都是乳母在餵奶,可她奶水太足,後面便索性自己抱來母乳親餵了。小郡主熟悉了她的氣息,這些日子越發黏她。

    昨晚也不知為何,小郡主鬧騰了一夜,乳母怎麼哄都不消停,她只好抱過來同她和沈初寒一起睡,小傢伙哭哭鬧鬧折騰了大半夜,快到凌晨時才睡着。

    「你昨晚沒睡好,再歇會吧。」沈初寒心疼道。

    宋清歡搖頭,「沒事,等用過午飯再小憩一會。」想起方才慕白的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開口道,「先前我還以為尹卿容對慕白有意思,沒想到最後卻不了了之了。」

    「尹卿容?」沈初寒揚了揚眉梢,略有驚奇,「還有這回事?」

    宋清歡神情慵懶,「先前奪劍大會,她被我罵醒之後,算是絕了對你的心思。後來在墓中,你不是讓慕白保護她麼?出了無垠陵後我就覺得她對慕白的態度有些不一般了。只是,到底身份懸殊太大,就算她有什麼想法,最後也只能作罷吧。」

    說到這裏,她看向沈初寒,「對了,慕白和玄影的身世,我好像從未聽你提過?」

    「他倆若細論起來,應該算是涼國人。當年我和蕭濯誤打誤撞進了無憂谷,拜了師父為師後,就向他坦白了我的真實身份。師父怕我日後出谷沒有得力幫手,便幫我找了兩個適合練武的苗子,就是慕白和玄影了。」沈初寒解釋。

    一頓,接着又道,「他們的父母亦是江湖人士,被仇家追殺身亡,當時師父找到他們時,兩人已是無家可歸之人。」

    宋清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沈初寒這條復仇的路遍佈荊棘,只有慕白玄影這樣的人,才能無所顧忌,一心一意忠於沈初寒,葉問此舉,確實替沈初寒考慮得很周到了。

    「若是慕白當真喜歡容箏,待我上位之後,我會讓他和玄影走軍功這條路。」

    等兩人立了軍功,身份自然就有了。容家到底只是商賈之家,到時候,也就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問題。

    宋清歡笑着看一眼沈初寒。

    對待自己人,他其實並不如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冷冰冰。

    「那蕭濯呢?」既然說起了這個話題,宋清歡不由也想到了蕭濯。

    「蕭濯他的身世,我應該跟你稍微提過。」

    「對。」宋清歡點頭。

    她的確聽沈初寒提起過蕭濯的身世,不過了解得並不詳細。印象中,只記得他身世悽慘,家人被打成亂臣賊子,全部斬首示眾,除了他,幾無人倖免。

    「蕭濯的姓,取自我母妃。當年,他家人因犯了事,全部入獄,不日便要問斬。他母親與我母妃交好,央我母妃保他一命。母妃便偷偷命人將他從牢裏帶了出來,改名換姓,放在我身邊做伴讀。」

    說到蕭濯的身世,沈初寒的臉色明顯沉了沉。語氣雖然沉穩,但還是能聽出當年那番腥風血雨。

    「那他本姓是?」宋清歡斂下笑容,沉思着開口。

    全家問斬,亂臣賊子,難道蕭濯家人的死,與當年昭帝上位的那場奪權之斗有關?

    「他,本姓慕容。」

    慕容?

    宋清歡對昭國情況了解不多,但這個姓,她前世曾聽人提過。

    昭國曾有位很有名的將軍,喚慕容修,慕容修是忠臣,當日昭帝與前昭帝君無垠一戰,他自是無條件支持君無塵。

    可君無垠率領南地大軍來勢洶洶,慕容修雖擅長排兵佈陣,但兩方兵力懸殊,最終不敵南地大軍,臨都城破。

    君無塵在宮中自盡,他也被人生俘。

    君無垠是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慕容修拼死捍衛君無塵的舉動,無疑觸怒了他。所以他登基之後,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慕容修。

    慕容一家,男女老少,全以謀逆之罪,被判處死刑,無一倖免。

    沒想到,蕭濯竟然是慕容家的人。

    「蕭濯他是慕容修之子?」宋清歡淡淡蹙眉。

    沈初寒無聲地點一點頭。

    「所以,對於昭帝,他心中的恨,並不比我少。」

    宋清歡眸中閃過一抹沉色,唏噓道,「看不出,他竟也背負了如此沉重的仇恨。」

    那個笑起來有幾分靦腆的男子,卻也是在黑暗中摸行的人。

    「嗯。這些賬,我們都記着,總有一天,會一筆一筆同昭帝算清。」沈初寒轉了頭,看向窗外風景。

    春去秋來,風景如舊,只是人的心境,卻再不復從前。

    *

    此後,誰曾想,安寧不過數日,瞬息間又風雲突變。

    彼時宋清歡練完武功沐浴完,正要讓人抱了小郡主來,忽然聽得門外有凌亂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在門口定住,似有窸窣交談之聲。

    很快,沈初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襲朝服,額上有些微汗珠,似乎走得有些急。

    他一進門,身後的房門便被沉星從外頭合上了。

    不知為何,宋清歡心跳沒來由地一滯,怔怔地看着沈初寒。

    他行得這般急切,分明是一下朝就往家裏趕了。宋清歡看着他眼中一片幽深如霧,眸光清華,眼底有洶湧暗流。

    難道——出什麼事了?

    腦中一蹦出這個想法,心跳驟然加快,「撲通撲通」似要跳出胸腔。

    「怎麼了?」她起身,走到沈初寒面前,仰起小臉注視着沈初寒凝肅的面容。

    沈初寒攬過她的腰,語聲沉沉,「阿綰,聿國那邊來了消息。」

    聿國?

    宋清歡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自上次得到聿國的消息,已是半月有餘。上次得到的消息,聿帝依舊昏迷不醒,楊復大軍卻逼近建安,城中皇后太子一派又和寧家鬧僵,局勢頗有些危險。

    她說服沈初寒保下君熙和小世子,也派人傳了信給君熙,卻暫時沒有收到回應。

    沈初寒要說的消息,難道和父皇或者君熙有關?

    「是壞消息?」她小心翼翼抬眸,眼底有易碎的冰凌。

    也許是為人母的緣故,這些日子,她倒覺得自己的心,遠不如從前冷硬了。

    沈初寒抿抿唇,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拉了她的手,在窗旁軟榻上坐下。


    八月底,已是夏末的天氣,雖未至午時,空氣中卻仍漂浮着難耐的燥熱。院中有聒噪的蟬鳴傳來,除此之外,這樣的白日,寧靜得未起一絲風。

    房中的瓷缸里明明湃着新鮮冰塊,可宋清歡卻覺得心底陡然煩躁起來。

    「阿殊」她實在忍不住,再度開口。

    「阿綰。」沈初寒終於接話,扣住她肩膀的五指似乎緊了緊,幽深墨瞳凝視着她的雙眸,「阿綰,是壞消息。」

    宋清歡的心陡然一空。

    她猛地抬眸,抓住他另一隻手,「是誰?父皇還是君熙?」

    「阿綰聿帝他駕崩了。」

    他的聲音,輕柔得仿佛一陣風,可偏生,一字一頓,字字尖銳地刺在她的心上。宋清歡腦中「嗡」的一聲,周遭一切忽然變得模糊。

    恍然間,她仿佛跌入一個深深的漩渦,怎麼也爬不出來,腦中只余那零碎的幾字徘徊盤旋。

    駕崩了

    駕崩了

    走馬觀花般,眼前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

    她與聿帝之間,大抵算不得很親近。在她重生前,她對聿帝的態度,從來都是涼薄而淡漠。

    當年母妃的失蹤,旁人不說,她卻覺得,與聿帝從來脫不了關係。而聿帝對她,約莫也是又愛又恨的態度。

    只後來她重生一世,心性較從前成熟些許,心知若自己想在那幽深寥寥的後宮中活下來,她就不能同聿帝鬧得太僵。

    一開始只是虛與委蛇的親近,後來卻發現,她一直恨着的聿帝,又何嘗沒有自己的苦衷?

    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從來沒有純粹的情感,便是親情,也不能。

    她知,儘管後來聿帝因母妃之故對自己諸多歉疚,儘管他在涼國求親時保下了自己,但這些,都是建立在不損害聿國利益的前提之下。

    換作從前的自己,或許會不忿會不屑,可打磨去一世的稜角,她漸漸開始能理解聿帝的態度。

    無論何時,他先是君王,再是父親。

    而他對自己,在那最後幾年的光陰里,到底還是儘可能的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而如今,他死了。

    前世知曉聿帝死訊的時候,她的情緒,更多的是錯愕和憤怒,因為沈初寒曾答應過他,會保下聿帝。

    此刻,她卻覺得心空了一塊。

    從今往後,聿國故土,與她之間,已是遙遠而難以企及的距離。

    不知何時,面上已是一片冰涼。

    沈初寒斂眉,眼底有心疼和浮躁,冰冷的容顏上籠罩着一層寒涼的氣息。

    他伸手,小心用指腹拭去宋清歡眼角淚珠,語氣越發的溫和,竟是低到塵埃的口吻,「阿綰,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你你若是難過,便哭出來罷。」

    宋清歡眼睫輕顫,閉了眼,有淚珠子順着臉頰落下,有幾分人前少見的脆弱。

    沈初寒只覺心臟揪得難受。

    這件事,他本可以瞞住宋清歡,可他不想再蹈上次的覆轍,權衡之下,還是選擇了告訴她。

    只是看着如今宋清歡這悲傷隱忍的模樣,卻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

    正心疼之際,宋清歡卻忽然睜了眼,眸底瞳色幽深,縈繞着細小冰凌。

    「父皇他是怎麼死的?」她終於開口,語氣帶着隱忍的沙啞。

    「毒入膏肓,藥石罔效。」沈初寒語聲淺淡,眸光一眨不眨落於宋清歡面上,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宋清歡原本黑沉的眸光陡然間暗淡下來,仿佛星芒被烏雲遮蔽了光亮。

    「阿綰」

    沈初寒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安慰,眸間有濃重的墨色渲染,竟比宋清歡還要幽深幾分。

    心底有些叫囂的狂躁升騰而起。

    他多想將宋清歡錮於自己的世界中,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可,這終究不是阿綰想要的。

    這一瞬,他突然發現了話語的蒼白,只摟緊了宋清歡,想給她一些溫暖。

    「如今聿國,是什麼狀況?」沉默片刻,宋清歡眉眼間忽然浮現一抹凌冽,仿佛在搖曳的水霧中破開一簇堅冰,搖曳出犀利的鋒芒。

    沈初寒看着她眉眼清冷的模樣,眸微垂,心中越發憐惜。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她這般堅強。

    失神一瞬,他沉沉開口,「聿帝駕崩後,宋琰繼位登基,而楊復,也已逼近臨都,到現在,怕是已經開始攻城。」

    宋清歡嘴角一抹苦澀而嘲諷之際的笑意。

    是了,皇后和宋琰覬覦那個位子已久,宋琰一日不登基,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寧。如今父皇既死,聿國又是風雨飄搖之際,他登上那個位子,實在是名正言順。

    甚至——

    父皇在病榻上纏綿這麼久,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駕崩,與他有沒有關係,都很難說。父皇若還在,哪怕不省人事,他也只是太子,在與寧家的交手中,絲毫占不到上風。

    而他若登基為帝——

    寧貴妃也好,寧騰躍也好,都不再是他的對手。

    這其中細節,便是深究出來,一切也已成定局,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歷史的軌跡,從來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宋清歡覺得心中有些空,有些涼,她眸光虛浮,抬了頭看着沈初寒。

    沈初寒眉尖緊蹙,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有些緊張地望着她。

    宋清歡張開手,抱住他,將頭埋入他的懷中。

    聞着那熟悉的寒涼清香,她腦中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漸漸放鬆,強自壓抑下去的諸多情緒排山倒海涌了上來。

    「阿殊,我明明我明明曾經恨着他,為何現在心這麼痛?」

    她死死揪住沈初寒的衣襟,眼眶一陣發酸,淚水氤氳,模糊了視線。

    「乖,哭出來就好了。」沈初寒親親拍着她的後背,語聲呢喃而溫和。他只重複着這一句話,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說,眉宇間有沉鬱之色繚繞。

    宋清歡越哭越大聲,哭到最後,已是歇斯底里。

    大抵,她這重生的三年,雖有沈初寒百般護着,可經歷的種種,仍是讓人百感交織,借着今日這機會,索性完完全全地哭了出來。

    沈初寒與她素來心意相通,又何嘗不知她雖生性較尋常女子堅韌,但也比尋常女子背負了更多。

    他有心替她卸重,可他的阿綰,從來不是溫室里的嬌花,他能做的,只有與她攜手同行。而他要走的路,從來都是荊棘滿布,有些刀劍,只能她自己去擋。

    而重生一世的阿綰,比上一世更為堅韌,更為寒涼,到底磨去了上一世的稜角。此刻在他懷中哭得泣不成聲的她,卻恍惚間,讓他看到了上一世初見時那個愛恨分明的她,那個鮮活搖曳的她。

    神思有些許恍惚,記憶飄遠,回到上一世,那初見時的驚鴻一瞥。

    滄海桑田,浮世變幻。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後來才喜歡上阿綰的。可有些事情,也許從一開始,便埋下了因緣之果。

    那一年,他奉命前往建安,商涼聿兩國聯姻之事。</td></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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