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於溫悅汐而言,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一則,她終於擺脫了那惱人的婚約;二則,她終於將那一家三口的惡毒行徑昭示於人前。
原本是要擺一桌飯菜好好慶賀的,但是礙於皇后派來的宮女都在自己身邊看着,她便沒辦法把這種高興顯露出來,心裏難免有些抑鬱。今天這種時刻,她是很想跟段蔚予一起好好慶祝的。
而段蔚予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並未急着要離開。送走了段映湛和懷螢公主,段蔚予回到溫悅汐的房間,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
「累嗎?」段蔚予看着溫悅汐蒼白的臉低聲問道。
溫悅汐微微搖頭,「今天的精神格外地好,一點都不覺得累。」
「晚上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去做。」
「嗯……」
溫悅汐正想着,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郡主,太子殿下來了,說要見您。」
「我現下下不了床,你讓他直接過來我房間吧。」
門外的侍女應了一聲,便是轉身去了。
溫悅汐看着段蔚予淡淡笑着道:「今日來看我的客人可真不少,一個接一個呀。」
段蔚予修長的手指拂過溫悅汐柔軟的頭髮,「你自己能應付嗎?」
溫悅汐點了點頭,「能。」
在段懷瑾進來溫悅汐的房間之前,段蔚予已經走了出去。
如柳引着段懷瑾來到溫悅汐的面前,知道段懷瑾是有話要單獨跟溫悅汐說,也便很有眼色地轉身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段懷瑾徑自出聲,語氣仿佛質問,「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一手策劃的?」
溫悅汐並未立刻回答段懷瑾的問題,而是淡淡開口道:「太子殿下不要這般急躁,還是先坐下來再說吧。」
可段懷瑾卻是固執地不肯落座,執拗地看着溫悅汐,仿佛想從她身上看到某種答案一般。
溫悅汐見他這般,終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恕罪,我實在不知道你現下過來這般質問我是什麼意思?如今這樣的結果,不應該是太子殿下您最滿意看到的嗎?你一直想和我解除婚約,如今婚約解除了;你一直喜歡我堂姐,如今皇后親口許諾你們一個將來。太子殿下,恕我愚鈍,實在不知道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以至於這般急匆匆地跑來質問我。」
段懷瑾被溫悅汐說得啞口無言,半晌之後,方才理順了一些,「不管這個結果我是不是滿意,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有沒有設計我?今日在宮中,約我在涼亭里見面的分明是你,可為什麼我到了之後見到的卻是溫珺雅,而原本約了我的你又去了哪裏?為什麼你出現的時間那麼恰好?仿佛事先經過排練一般,還有那個恰到好處、適時站出來指控你叔父和你嬸母的侍女,難道你要我相信這一切真的都只是……恰好嗎?」這一切的事情分明都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仔細想想事情的經過,段懷瑾不得不懷疑這一切都是溫悅汐做的一場局,為的就是要得到如今這樣的結果,可,她到底為什麼非要跟自己解除婚約?為此不惜費盡心機來做這樣一個局!
相比較段懷瑾的激動質問,溫悅汐的態度這是溫和而平靜,她看着段懷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正在胡鬧的孩子一般,「太子殿下為何一定要追究過程呢?只要這結果是你滿意的不就好了。如果太子殿下非要這麼質問我的話,那麼我可以回答你,我沒有做局,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的事情就是那麼巧。或許是因為老天憐憫我,想讓我在臨死之前看清這一切的真相,不至於做一個枉死鬼,所以才安排了今日的一切。」
聽到溫悅汐這樣說,段懷瑾心裏的怒火不由平息了下來,是啊,她都要死了,自己還有什麼好計較的?也許她今天在偏殿裏說的那番話都是真的,她是為了自己着想,所以才會在臨死之前跟自己解除婚約。
「其實,你不必如此的。」段懷瑾的聲音低了下來。事到如今,他對溫悅汐並非沒有愧疚的,他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被人用藥,所以性情才會……而自己卻明里暗裏地縱容、甚至是慫恿別人欺負她。
可是溫悅汐並沒有把他的話接下去的意思,而是轉開話頭,輕聲道:「既然太子殿下來了,那便替我給皇后娘娘帶句話吧。我這兩天就要離開京城,跟妙毒夫人去她隱居的山谷去了,能不能活着回來尚且未知,多半可能是回不來了。如此,我便得在離開之前把身後事安排一下。如柳她們幾個是皇后賜給我的侍女,我此一去,歸期未知,總不能放她們在這裏蹉跎歲月,況且,她們是皇后娘娘的人,我自不敢擅自處置,還是請皇后娘娘把她們們都召回皇宮妥善安置吧。」
聽到溫悅汐這樣說,段懷瑾心中也不由酸澀起來,只能微微點頭道:「好,等我回去之後,會去稟明母后的。」
「那就有勞太子殿下了。」說着,溫悅汐微微閉了閉眼睛,對段懷瑾道:「今日經歷了這些事情,我有些乏了,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想休息了。」
「那……」段懷瑾突然覺得自己這般急匆匆而來,試圖從溫悅汐這裏要一個答案,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眼看着溫悅汐已經無力支撐,段懷瑾只好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這就回宮去了。」
「太子殿下慢走,我就不送了。」
段懷瑾走出溫悅汐的房間,對着空中輕輕嘆了一口氣,自己來這一趟,還真是什麼答案都沒問到。
站在不遠處目送着段懷瑾走遠的段蔚予,心中暗暗道:這個太子殿下,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吧?
……
兩天之後,如柳她們幫溫悅汐收拾好了行李,因為不知道她多久會回來,或是,還回不回得來,所以準備的衣服比較多。
「郡主多保重。」
送了溫悅汐上了馬車之後,如柳她們幾個也是各自回房去收拾行李,郡主走了,她們也要回宮去了。
坐在馬車上的溫悅汐撩開窗口的紗簾,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門了,心中不由暗自氣惱,他果真不來送自己啊?
坐在她身邊的妙毒夫人,看到她這般表情,似有了悟地道:「你在等他來送你?」
一瞬間,被人戳破心思的溫悅汐不由臉紅了起來,說話也有些結巴了,「啊?什麼?誰……誰來送我?」
妙毒夫人瞭然一笑,「你何必在我面前隱藏,我都是過來人了,你看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喜歡蔚王殿下,不是嗎?」
溫悅汐聞言略怔了怔,道:「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什麼?」
「說我喜歡他,那種女人對男人的喜歡,而不是……」
妙毒夫人接口,「晚輩對長輩?」她搖搖頭,「他們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刻意曲解罷了,就如同懷螢公主,難道她就真的看不出來嗎?那她為什麼對你有敵意?她看出來了,只是不說而已。」
「那……他看出來了嗎?難道他也……」看出來了,卻故意不說?
聽到溫悅汐這麼問,妙毒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淺淺笑了一下,道:「男人在這方面一貫沒有女人敏銳,他看你的眼神……恕我直言,他還只是把你當做一個孩子,甚至不會去往那方面想。」
溫悅汐點頭,「是啊,他從來都是把我當做一個孩子,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轉變這個想法。」自己抱他,他只會當做那是一個孩子氣的撒嬌,自己親他,他也以為是自己忘了給他準備生辰賀禮的敷衍,他寵着自己、慣着自己,因為自己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
看到溫悅汐這般氣餒的模樣,妙毒夫人不由伸手輕輕觸了一下她的頭髮,聲音輕柔道:「會有那麼一天的,其實……」
溫悅汐等了半晌,都沒聽到妙毒夫人接下來的話,不由疑惑地看她,「其實什麼?」
妙毒夫人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
此時,馬車已經到了城門處,守城的官兵們正在檢查過往的車輛,看到這輛馬車上刻的是平晏侯府的標誌,那負責檢查的士兵連忙躬身請安。
最近這兩天,京城的百姓們可是都在議論這平晏侯府里的郡主,消息都已經傳開了,那昇平郡主是如何被自己的親叔父、親嬸母、親堂姐給殘害的,再加上茶樓里說書先生的添油加醋,這場好戲被傳得越發精彩了。
目送溫悅汐的馬車駛出城門,方才那檢查車輛的士兵暗暗搖頭,昇平郡主這一去,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活着回來了。哎,實在是可憐,原本是未來的太子妃,將來的正宮皇后,卻落得如今這樣生死不知的下場。
「郡主,是王爺。」馬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溫悅汐聞言趕緊往窗外去看,果然看到段蔚予一身清貴地站在那裏,他,到底還是來送自己了。
未及馬車停穩,溫悅汐便欲跳下馬車,段蔚予看到她這般,心中不由一驚,連忙伸手去接她。溫悅汐終是在段蔚予的攙扶下穩穩落在地上,不過少不了被段蔚予斥責兩句。
溫悅汐卻是笑着打斷他,「我知道了,這不是看着你在這兒嗎?難道你還會讓我摔了不成?」
知道面前這女孩子是全然信任自己的,段蔚予只能無奈道:「下次不許這樣了。」
「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既然在眾人面前都說的那麼嚴重了,那最起碼得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呀,不然怎麼對得起『命不久矣』這四個字?」
「在外面收斂一點,不要到處闖禍,不過若是別人欺負你,你也不用怕,我會派幾個暗衛跟着你的。」
這還是段蔚予第一次這樣囑咐別人,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彆扭。
倒是溫悅汐笑着應道:「我知道了。」
正說着,只見溫悅汐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一個鴉青色的荷包,遞到段蔚予的面前,「喏,給你的生辰禮物。」然後只聽得她加重了語氣道:「我沒忘。」
段蔚予接過一看,這是一個鴉青底色,金線繡雲紋的荷包,難怪他方才一直覺得溫悅汐身上哪裏怪怪的,卻原來是因着這個荷包,這分明是一個男人用的荷包,系在她的腰間,多少顯得有些怪異。
修長的手指拂過荷包上顯眼的『悅汐』二字,段蔚予不由淡淡一笑,「這是生怕我不知道荷包是你自己繡的嗎?還把自己的名字繡了上去。」
溫悅汐心道:不是怕你不知道,是怕別人不知道!
溫悅汐取過段蔚予手中的荷包,親手給他系在腰間,同時低聲囑咐道:「這可是我花了好長時間才做好的,你可得時時戴着才好,不然我可是要生氣的。」
段蔚予的手輕輕拍上溫悅汐的腦袋,「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霸道了,沒見過送個禮,還要強迫別人用的。」
雖然口中這樣說,但他也沒有伸手把荷包解下。只是看了一眼停在那裏的馬車,道:「好了,別讓妙毒夫人久等,你趕緊上馬車吧。」
溫悅汐點了點頭,剛走了兩步,又是不放心地回頭囑咐道:「記住,別把荷包取下來,不然我要生氣的。」
段蔚予看她這般認真的樣子,不由失笑,「好,我知道了。」
溫悅汐聽到他肯定的回答方才繼續往馬車走去,只是心裏難免有些不舍,自從來到這裏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離開他啊,真有些不習慣。
眼看着溫悅汐就要上了馬車,卻有人在後面喚道:「等一下!」
嗯?這聲音好熟悉,這不是……?
轉頭朝着城門的方向看去,果然,來人正是溫悅汐所熟悉的溫珺雅。
溫珺雅急急忙忙從馬車上下來,幾乎是小跑着來到溫悅汐的面前,不過兩天的時間不見,她整個人憔悴了好多,已不復往日的神采。
「姐姐可是來送我的?」溫悅汐故意這般問道。
溫珺雅此時卻沒有閒心跟溫悅汐兜圈子,徑直開口道:「悅汐,求你救救我母親,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溫悅汐聞言,嘴角笑意冷然,「我?我又不是昊黎的律法,我如何能救她?」聽說溫夫人已經承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讓菱香給自己下藥的人是她,溫韋良和溫珺雅全然不知。
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是溫夫人為了保全自己的丈夫和女兒,才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用一死換得自己的丈夫和女兒的性命。
「悅汐,你能救我母親的,只要你在皇后的面前說幾句話,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件事會有轉圜的餘地的。」這兩天她跑遍了所有能求情的地方,太后不見自己,太子殿下也躲着自己,昔日跟父親交好的那些同僚們,如今要麼是直接避而不見,要麼是顧左右而言他地敷衍自己,自己奔走了兩天,卻是走投無路。
聽說溫悅汐今天就要離京了,她才急急忙忙趕過來,如果溫悅汐真的走了,那母親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溫珺雅,你一向都挺聰明的,怎麼現在卻這麼愚蠢?昊黎的律法明明白白地寫着,任何人但凡是私藏哪怕一點點銀尾花都是死罪,更別說你母親用它害人這麼多年。再有,你可別忘了,你母親害的人可是我,你竟還有臉求我來救你母親,你們一家三口的臉皮也真是夠厚的。天作孽猶可憐,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你母親應得的,怪不得任何人。」
說到這裏,溫悅汐停了下來,湊近了溫珺雅,低聲道:「而且,我們心裏都很清楚,原本該死的不止是你母親一個,如今,她把所有罪責都擔了下來,不過是為了換來你和你父親的苟延殘喘而已,你還不快去找個地方躲起來,竟還有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眼看着溫悅汐就要繞開自己上了馬車,溫珺雅連忙抓住她的手,淚眼婆娑地道:「悅汐,你就看在我們最起碼有血緣關係的份兒上幫幫我吧,你的父親和我的父親可是親兄弟啊,我們兩個是同一個爺爺,不是嗎?」
溫悅汐此時真想大笑,「你這個時候倒想起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你跟你父母一起害我的時候,可絲毫沒有想到這一點。」
只見溫悅汐狠狠推開溫珺雅的手,怒聲道:「別用你這雙骯髒的手碰我,也別提我父親的名字,我實在不知道你哪裏來的這麼大的臉?竟還敢在我的面前提起我的父親!若是我的父親泉下有知,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是這樣對待我的,他怕不是要親手劈了你們!」
溫珺雅在來找溫悅汐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被她羞辱的準備,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又怎麼會來求溫悅汐呢?可是除了她,她真的沒有人可以求了。
狠狠咬牙,溫珺雅在溫悅汐的面前跪了下來,「悅汐,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我們,但是求求你,看在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份兒上,你就幫幫我吧。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絕不忍心眼睜睜地看着一個人在你的面前死去,這樣你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母親因你而死嗎?若她真的因此死了,今後你每每想起她,心裏難道不會愧疚嗎?」
「那你當日把我推下御花園的湖中的時候,怎麼不會心軟?」
溫珺雅聞言眸中顏色驟然一變,就是這一下讓溫悅汐確認了當日推她下湖的人的確就是溫珺雅。
「你問我會不會愧疚,會不會良心不安?」溫悅汐笑了笑,「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良心不安,你母親那是罪有應得,她可一點兒都不虧。溫珺雅,你要想着,你母親是為你而死的,是她拿自己的命抵了你的!」
溫悅汐的聲音沉穩有力,字字入心,只刺得跪在那裏的溫珺雅身形搖晃,連跪都跪不穩了。
而溫悅汐不再理會溫珺雅,只淡淡吐出一句:「罪有應得。」便是轉身上了馬車。
看着馬車駛遠,溫珺雅沒有再追上去,因為她心裏明白,就算自己追上去也沒用了,溫悅汐對他們的恨意已然入骨,無論自己怎麼求她,她都不會答應救自己的母親的。
既然溫悅汐已經走了,段蔚予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只見他翻身上馬,連看都沒看溫珺雅一眼,便是駛進了城門。
……
馬車上,溫悅汐長長吐了一口氣,把心中的怒氣都吐出去,想起方才溫珺雅的話,她就覺得生氣,天下怎麼會有那麼無恥的人?
怒氣散盡,溫悅汐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一旁的妙毒夫人不由覺得奇怪,「怎麼了這是?」方才還生氣呢,這下怎麼又擔憂起來了?
「前輩,你說,我不在他身邊的這兩三個月里,他會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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