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悅汐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不像有假,皇后也略略放心了一些,看來溫悅汐並沒有要重新提起跟瑾兒的婚事的意思。她比以前懂事了很多,若換成以前,她肯定是要大鬧一番的,如今卻是表現得沉穩識禮,看來這些年她在外面也算是成長了不少。
溫悅汐陪着皇后在這裏客套寒暄了一會兒,便是起身開口道:「悅汐還未去拜見太后,就不在這裏多耽擱皇后娘娘了。」
「無妨,左右本宮現下無事,便陪你一起去吧。」
她也很好奇,等下溫悅汐在太后那裏見到溫珺雅會是個什麼反應,這姐妹兩個也是恩怨頗深。
從鳳寧宮出來,溫悅汐跟在皇后的身邊,二人緩緩朝着太后的寢宮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宮人的目光。皇宮這種地方最是耳目繁雜,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到各宮娘娘的耳中,溫悅汐已經在皇后那裏呆了好一會兒,這時候,昇平郡主活着回來的消息只怕已經傳遍整個皇宮了。
而皇后見身邊跟着的溫悅汐始終泰然處之,不由在心中暗暗道:這溫悅汐果真長進了不少,這般看着,倒是有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了。
一路來到太后這裏,溫悅汐跟着皇后一起進到殿內,「悅汐給太后請安。」
「快,快起來,可憐的孩子,終於回來了。」
太后已經事先聽到了消息,震驚過一陣兒之後,這時候見到溫悅汐,已經可以安然以對了。
溫悅汐正待起身,一個身影已經快步跑到她的身邊,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語帶哽咽地道:「悅汐,你終於回來了,兩年多的時間啊,我日日夜夜為你誦經祈福,希望你能解了體內的毒,平安歸來,如今總算是佛祖開眼,成全了我的願望。」
什麼?成全了你的願望?感情我能平安回來,還成了你的功勞了?為我祈福,我看你不在背地裏暗自咒罵我就夠好的了。
心中恨不得把溫珺雅給罵上千百句,但是溫悅汐卻只是淡聲道:「多謝了。其實在外漂泊求醫的這兩年多,我也想了很多,當年的事情……叔父和嬸母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天下父母心,他們為自己的女兒打算也是應該的,要恨就只恨我父母去世得早,沒人可以替我打算吧。嬸母已經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那件事也算是過去了。但是溫小姐,請恕我心裏還未能完全放下,不能毫無芥蒂地喚你一聲姐姐啦。」
溫悅汐這話句句說得寬宏大量,卻聽得溫珺雅的心中暗惱不已,兩年多的時間不見,她還是那麼伶牙俐齒,能言善道。
這個時候太后出聲解圍道:「好了,都別站着了,快坐吧,坐下再說。」
這一坐,又免不了要問起溫悅汐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裏發生的事情,溫悅汐便又是答了一遍,在心中暗暗思量了一番,便也挑揀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跟太后繪聲繪色地說了。
太后自十六歲入宮,幾十年的時間都在宮裏度過,鮮少出去,就算是出宮賞景,也都有官兵事先清道,根本就接觸不到真正的民間生活,所以此番也是聽得津津有味,連連笑出聲來。
皇后在一旁看着不由暗自稱奇,太后在京城這許多千金小姐里,最喜歡的一向只有溫珺雅,之前就一直跟自己誇她,有意要把她嫁給瑾兒,對溫珺雅和瑾兒的事情,她一直都是極力促成。之後,溫珺雅的父母接連出事,並且爆出那樣大的醜聞,太后對溫珺雅難免失望,只是溫珺雅這孩子倒也有本事,竟能慢慢扭轉了太后的心意,讓太后重新寵愛於她。
只是如今,溫悅汐坐在這裏,逗得太后開懷大笑,相比之下,溫珺雅完全插不上嘴,但是瞧着溫珺雅好像果真不怎麼介意的樣子,亦是陪着太后柔婉地笑,這兩個堂姐妹都是了不得啊。
而事實上,此時的溫珺雅心中恨極了,兩年多的時間啊,自己在寺廟裏吃齋念佛,抄佛經抄到暈倒,才能重新得到太后的喜歡,本以為一切都苦盡甘來了,誰知道溫悅汐竟然回來了,一回來便把太后逗得開懷大笑,她果真生下來就是為了跟自己作對的嗎?
自己的母親死了,而溫悅汐卻這般好好地回來了,這算什麼?!
「啟稟太后,太子殿前來請安。」
太后聞言稍稍緩下笑意,揚聲道:「讓他進來吧。」
而此時溫悅汐和溫珺雅已經站起身來,等着向段懷瑾請安。
腳步輕響,緩慢而沉穩,聽這腳步聲,低着頭的溫悅汐心中暗道:兩年多的時間沒見,這位太子殿下似乎也變得不少。
「給皇祖母請安,給母后請安。」
「快免禮。」
段懷瑾這廂剛站起身來,溫悅汐和溫珺雅便是向他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吧。」
自從溫珺雅搬來太后這裏住之後,段懷瑾便是很少來了,主要是因為當初的那件事,到現在還是有些尷尬的。而且,他跟溫珺雅還有婚約在。
當初,段蔚予的生辰宴上,溫悅汐當眾請求皇后答應讓溫珺雅嫁給段懷瑾,而皇后也的確是答應了,在場的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後來卻又爆出了溫珺雅他們一家三口給溫悅汐下藥的醜事,這樣的媳婦,皇后自然是不想再要了,本來想着等風頭過了,人們不再關注這件事情了,她再想辦法找個由頭解了這樁口頭答應的婚事。可是還沒等她出手呢,溫珺雅就已經自請去寺里靜修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提起這件事。
這麼一耽擱,便是耽擱到了現在,所以,要認真說起來,溫珺雅和太子的婚約其實也還是在的。
所以,太子才覺得有些尷尬,想方設法地避着溫珺雅。
只是方才聽人說,昇平郡主進宮了,他才忍不住跑了過來。可是,事到如今,他見到溫悅汐又何嘗不尷尬,畢竟他們二人之前訂過親。
「你回來了?」心中想問的問題那麼多,可是現在問出來的也只有這一句,不然,難道他能當着母后和皇祖母的面問溫悅汐,那日在台上親了蔚皇叔的人是不是她嗎?
「是,托太子殿下的福,悅汐平安回來了。」溫悅汐語氣恭謹,全似對待一個陌生人一般。
看着他們兩個這樣,太后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孩子啊,到底是沒緣分。」語氣是這般惋惜,但其實她跟皇后一樣,擔心溫悅汐提起婚約的事情,所以先發制人罷了。
溫悅汐當然領會太后的意思,當即笑着對段懷瑾道:「還未回京的時候,就已經聽說太子跟言家小姐訂婚的事情了,如今才來得及說上一聲恭喜,希望太子不要嫌棄太遲了。」
段懷瑾聞言只是沉默看着面前的溫悅汐,一言不發,那眼神似乎要把溫悅汐整個人給看透一般。
堂姐妹、曾經的未婚夫妻、尚有婚約在身的一對男女,這三個人的關係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好在大家都是習慣了在表面上做功夫的人,場面倒也得以勉強維持。
不過溫悅汐卻覺得難受極了,自然想早點脫離這裏。
沒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道:「太后、皇后娘娘,悅汐也想在這裏多留一會兒,只是……悅汐已經有兩年多都沒回家了,家裏的一切都亂得很,若是不趕着回去收拾的話,今天晚上怕是連覺也睡不成了。」
「你當初離開的時候,不是把侯府里的下人們都遣散了嗎?要不要本宮派幾個人過去幫你?只是如柳她們幾個已經被本宮派到別的地方去了,本宮幫你再挑幾個伶俐的。」
「多謝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麻煩皇后娘娘,蔚王殿下已經答應調派幾個人手給我了,再說,侯府里還是留了一些下人的,能忙得過來。」
開玩笑,自己才不能再讓她往自己的身邊派眼線了,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盯着的滋味兒可不好受。
皇后說這話本來也就只是客氣客氣,當初之所以派侍女給她,那是因為她是自己兒子的未婚妻,現在他們之間的婚約都不在了,自己實在沒有必要攬上這等麻煩事兒。所以,聽到溫悅汐推辭不受,她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那……悅汐就先告辭了。」
溫悅汐正要退身離去,只聽得段懷瑾開口道:「我送你。」
「多謝太子殿下,但是不必麻煩了。」
「離開了這麼久,皇宮的路你只怕也不記得了吧,走吧,我送你。」
此時若是再推辭,就顯得難看了,溫悅汐只好道:「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其實她心裏也明白,他這分明是有話想要跟自己單獨說。
皇后看着他們二人一起走出去,心中暗暗道:其實,以溫悅汐現如今的性子,若是讓她嫁給瑾兒也是不錯,是個做太子妃的樣子。只是瑾兒跟言家的小姐的婚事剛定下,已經不能再更改了。
但是這種惋惜也只是一瞬間的,畢竟言家小姐是經過她精挑細選的,不像是當初溫悅汐那樣,是不得不接受的。要說合適,那位溫家小姐是再合適不過了。而且,溫悅汐……畢竟在外面浸潤了這麼多年,身上難免沾染了一些江湖之氣,做太子妃是有些不太妥當。
一陣寒風吹來,溫悅汐稍稍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這幾日天氣都是陰沉,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清朗起來,在這樣的天氣里,真是冷到不想出門。她現在只想趕緊回去,在暖融融的房間裏暖和一下。
「你方才在皇祖母那裏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沉默了許久之後,段懷瑾終於開口。
溫悅汐不解,「什麼話?」自己在太后那裏說了可不止一兩句,誰知道他問的是哪句?
「你真的恭喜我跟言詩云定親?」
溫悅汐默了片刻,暗自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然後才開口道:「太子的年紀也是該娶妻了,定親是件好事,當然應該恭喜。」
段懷瑾頓時停下腳步,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溫悅汐,「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話會從你的嘴裏說出來,無論是誰,也絕不會是你。」
溫悅汐只是眼神漠然地看着他,「絕不會是我?因為我曾經那般迷戀你,就算明知道會被你耍,卻還是像飛蛾撲火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撲向你?」說到這裏,溫悅汐像是困惑一般地歪頭想了一下,「怎麼說呢?一個人的感情也是有限的,我對你的感情,你已經全部用完了,所以……便再沒有了。此時此刻,我是真心祝賀太子殿下和言家小姐定親的。」
「溫悅汐,事到如今,你還在騙我。難道你就不能跟我說句實話嗎?你現在之所以對我的婚事這樣漠然,全是因為你早就已經喜歡上了皇叔,就在我和你還有婚約的時候!」
段懷瑾發覺自己過分激動的語氣之後,眼睛裏不由閃過懊惱之色,他知道自己身為太子,應該時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這些年來他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如今不知怎麼地,卻忍不住……
看到段懷瑾這樣,溫悅汐卻是淡淡笑了,「太子殿下,我實在不知道你有什麼立場來質問我這些,在你跟我有婚約的時候,你不也喜歡上溫珺雅了嗎?」
「所以你是承認了?你在我們還有婚約的時候就喜歡上了皇叔?」
「是,就在那次我在御花園落水之後。太子殿下,我都跟你說了,一個人的感情是有限的,我對你的感情,你已經全部耗盡了,就算我再怎麼傻,也不至於傻一輩子不是嗎?我認為在這個問題上,你是沒有資格質問我的。」
段懷瑾聽了這話,面上也是有些難堪,是的,他承認,自己之前對溫悅汐的確是有些過分,只是她跟皇叔兩個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啊。
「太子殿下,這世間沒有一個人是能萬事都圓滿的,恕我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您的父皇,我們昊黎國的皇帝,他也不能隨心所欲。錯失的東西既然已經找不回來了,就不要再丟了現在握在手中的了。其實,你與我定親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真正開心的時刻,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也算是一段孽緣吧,如今這段孽緣結束了,太子殿下應該慶幸才對。」
段懷瑾聽了溫悅汐這話只是沉默,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話,方才是因為在母后和皇祖母的面前不方便說,現在卻是真的說不出來了,正如溫悅汐所說,他們兩個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全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她?
見段懷瑾沉默不語,溫悅汐朝着段懷瑾微微行了一禮,輕聲道:「太子殿下不必送了,前面的路我認得。」
說完之後,溫悅汐便是轉身離去。
然而,在她的身後,段懷瑾卻是站在原地未動,眼看着溫悅汐漸漸走遠,段懷瑾卻是忍不住出聲問道:「昨天晚上,你住在哪裏?」
昨天自己去平晏侯府去找她,她根本就不在,平晏侯府里的下人壓根兒就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的消息,她沒有回自己的家,又是去了哪裏呢?其實段懷瑾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甘心,仍舊想問上一問。
可溫悅汐只是略頓了一下腳步,並未回答,就這麼徑直走遠了……
從皇宮出來,溫悅汐徑直回了平晏侯府。馬車停下,溫悅汐站在平晏侯府的大門口,抬頭看着匾額上那四個大字,嘴角緩緩浮出淡淡的笑意,如今的平晏侯府才算是真正的平晏侯府。
進到大門裏,裏面已經是忙忙碌碌一片。當初溫悅汐離開京城的時候,把府里的僕人都給遣散了,只留下幾個看家護院的,此時正在幫着打掃整理的,是段蔚予從他的王府里派過來的。
「王爺呢?」溫悅汐問其中一個僕人道。
「回郡主的話,王爺在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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