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暗自叫苦,正欲解釋,然而莊老夫人已經一馬當先走上來,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我家請你過來女學做先生,圖的是你也是鄉紳人家出身,識文斷字,只道是個知書達理的,誰知道你卻在這兒跟我孫兒拉拉扯扯!論起來鄒家一向尊師重教,從來不曾虧待過西席,你自己摸着良心說,這一幕倘若傳了出去,卻置我鄒府名聲於何地,置我膝下諸孫女的名節於何地?!」
「祖母,是我鬧沈先生呢。」鄒一昂到底還算有良心,聞言訕訕的幫忙解釋,「沈先生不想理我來着。」
但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莊老夫人更生氣了,重重的一頓拐杖,厲聲道:「你給我閉嘴!小小年紀不學好,成天想些有的沒的!也不想想這鄒府就你一個男嗣,多少東西日後還不都是你的?你到時候要什麼沒有,這會兒年紀尚幼,身子骨兒還沒好,想這想那,羞也不羞?!」
劈頭蓋臉一頓說的鄒一昂狼狽而退,末了轉向郗浮薇,也不給她任何分辯的機會,直截了當的指着門口,「如今已經進了臘月,女孩子們的功課本來也要停一停了……沈先生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鄒府,想來也是思念家人,這麼着,你這就先回去瞧瞧罷!」
轉頭吩咐丫鬟,「給沈先生結一結束脩,再送沈先生些歸鄉的程儀。」
這是鐵了心要趕郗浮薇走了,郗浮薇硬着頭皮試圖爭取:「老夫人,您誤會了,我……」
「從我私房裏再給沈先生添一對金鋌。」莊老夫人面無表情。
郗浮薇無語了一瞬:「老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實際上……」
「再加一對金鋌!」莊老夫人挑釁的看着她,「或者要多少你就直接說罷!」她湊到郗浮薇耳畔,低聲道,「我鄒府少奶奶的位子那是想都不要想!且不說你的家世根本就配不上一昂,就算配得上,衝着你比他大三歲卻不知道收斂還故意勾.引他這點,我就不會讓你進門!」
「……」郗浮薇嘴角抽了抽,也偏頭低聲說,「您親眼看到的就是鄒公子拉我袖子被我拂開!這一舉動豈非正說明了我不想勾.引他?您如今這麼顛倒黑白有意思麼?」
莊老夫人眉毛都不動一下:「不管是你想勾.引一昂,還是一昂對你有了好感,總而言之,我不可能為了你把我唯一的孫子趕出去!」
郗浮薇嘆口氣:「我明白了,我這就走。」
她回去芬芷樓收拾東西,到一半的時候,傅綽仙跟姚灼素都趕過來看,兩人神色都很是驚訝:「老夫人怎麼會忽然去女學的?」
傅綽仙皺着眉頭道:「我看八成是有人告密!不然且不說老夫人從來沒親自去女學過,哪裏就那麼巧的,一去就碰見了鄒公子跑女學不說,還跟沈妹妹拉拉扯扯?而且這大冷天的,誰沒事到處走,遑論老夫人這把年紀就更不愛頂風冒雪的了。」
郗浮薇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她其實有點懷疑傅綽仙。
因為傅綽仙自己也許不至於坑她坑到這個地步,可架不住這人一心一意嫁個金龜婿。
而金龜婿的備選裏頭,那位曾公子可是明擺着跟着聞羨雲走的!
「可這明明是鄒公子糾纏沈姐姐啊!」姚灼素咬着唇,說道,「老夫人卻責怪沈姐姐,這……」
她想了想,看了眼外頭,小心翼翼問,「要不要去夫人那邊走一趟,請夫人幫忙斡旋下?」
「可千萬不要!」不等郗浮薇回答,傅綽仙已經提醒,「這不是故意攛掇夫人去跟老夫人作對麼?雖然鄒府一向是夫人當家,然而老夫人到底是老爺的生身之母!沈妹妹要是這麼做了,只怕仍舊難逃出府的下場不說,甚至連補償都拿不到!」
真以為鄒府對西席一向不錯就是軟柿子呢?
何況尚夫人又不是傻子!
即使她未必畏懼莊老夫人,也犯不着為了個女先生公然跟婆婆唱對台戲吧?
特別是莊老夫人此舉,說到底也是替鄒一昂考慮。
「行了,走就走吧。」郗浮薇對於鄒府其實也沒什麼留戀的,她之前過來做女先生,無非是沈竊藍的命令。
這段時間下來,雖然一直沒找到出入書房之類要地的機會,可也跟尚夫人搭上了線。
何況知道鄒家底細不簡單之後,郗浮薇對於尚夫人,包括鄒一昂在內,都存了微妙的警惕……畢竟錦衣衛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亮了,任誰跟他們碰上都要掂量掂量,何況她這還是以探子的身份深入敵營?
如今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正好她很久沒見到郗矯了,被掃地出門之後,正好去沈竊藍跟前旁敲側擊一番。
至於說沈竊藍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動怒……郗浮薇覺得應該不至於。
畢竟連鄒家可能是太祖皇帝留給建文帝的人的話都說出來了,跟直接說郗浮薇在鄒府拿不到要緊情報很正常也沒什麼兩樣。
能入太祖皇帝陛下眼的天子親軍,是她一個半路入行的鄉紳之女能監視得了的麼?
遑論這次莊老夫人趕人,如果不是傅綽仙之類在背後動手腳的話,沒準就是老夫人跟鄒一昂合謀演戲呢?
所以一邊收拾一邊說,「也是我自己不夠仔細,早先鄒公子跑女學的時候,想着他年紀還小,就沒認真驅逐過,方才那一幕不止老夫人看到,老夫人左右的隨從也都看在了眼裏,也難怪她會生氣……說到底,當初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鄒府收留了我,況且這些日子待遇既豐厚,如今老夫人也是厚贈了我出門的。」
傅綽仙聞言,就轉了口風,贊成道:「其實你這年紀也該出閣了。老夫人這回給你加了兩對金鋌,又結算了束脩,縱然回去之後,你那族兄不給你添妝,憑你的才貌嫁個殷實人家也沒問題,倒是不耽擱青春。」
又說,「何況我看老夫人之所以這次要你走,恐怕也是考慮到聞家那位的緣故,怕你繼續留下來,反而要遭殃。到底鄒府就算不怕聞家,可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那人在濟寧停留這樣久,快過年了也沒有回去東昌府的意思,誰知道是怎麼個想法?這次回去之後,同你族兄好生說道說道,叫他帶了你去其他地方避一避風頭可不是好?」
郗浮薇淡笑了一下,說道:「姐姐深謀遠慮。」
但姚灼素卻不太希望郗浮薇離開濟寧,確切來說,是不希望再沒機會見到沈竊藍,此刻就說:「我看也不要走太遠,畢竟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邊的人好還是壞,萬一去了之後被欺負怎麼辦?你們到底就兄妹倆,還這樣出色,碰見那種壞心眼的,不定就要被算計!」
雖然沈竊藍明明白白的暗示了他對她沒興趣,可這一時半會的,他傳聞中的「未婚妻」還不見人影,姚灼素心裏到底有些微妙的希望,不甘就這麼放棄。
她不敢再表露,卻還是希望能夠多看幾眼沈竊藍的。
「我回去之後同我族兄商量下吧。」郗浮薇對她的心思心知肚明,說道,「這種事情到底要他拿主意的。」
半晌後,小院裏,於克敵一臉無語的看着同僚:「被趕出來了?按說不應該啊……你都在鄒府這麼久了,按說想讓你走人,幹嘛非要現在發作?」
「誰知道是不是他們最近打算做什麼?」郗浮薇怏怏的問,「大人呢?我得找他請罪。」
「大人有事兒去了。」於克敵說道,「留我看家來着……嗯,主要是看着書房。」
又說,「之前大人讓你去鄒府,其實也沒指望你能弄到什麼要緊的消息,不過是敲打一下鄒府,別以為這會兒的錦衣衛沒注意他們!鄒府默認了你留下,也就是低了頭,如今這麼做,難道是想跟咱們翻臉了不成?」
不等郗浮薇回答,他又自己否認,「不對,濟寧這一段的河道還沒開工呢,他們就算要用強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發作吧?」
郗浮薇無語的看着他,半晌才說:「當初你們讓我去鄒府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於克敵道:「那時候你還在鄒府,為了不打擊你,當然要說好聽點了。但實際上,你這種之前跟錦衣衛八竿子打不着的,還是去鄒府這種祖上諱莫如深的人家做密間,你覺得我們能對你有什麼期待?你每次能活着過來述職我們都心滿意足了!」
「……」郗浮薇呸他,「你們這幫番子,嘴裏沒句真話!連自己人也使勁兒騙!」
「被騙多了你也就能騙別人了,到時候大家都是撒謊的行家,誰也不要想騙誰,可不就是心平氣和了嗎?所以你還要好好學着才是。」於克敵笑着說道,「行了行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接下來要怎麼着,等大人回來了再說罷!」
郗浮薇懷疑道:「不了,我吃點乾糧就好,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吃食里坑我?」
於克敵說:「你不要正好,省的我操勞。我在家裏可是什麼都不做的,也就伺候過大人。」
「我連你家大人都沒伺候過呢!」郗浮薇冷哼,「比嬌貴嗎?」
兩人拌了幾句嘴,勉勉強強的吃了點午飯,於克敵倒是說起正事來:「會通河已經動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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