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月曲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饈

    鞠凌於天。

    析澤身着一襲銀色長袍，斜倚在一張竹榻上，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拿着酒壺。墨色的頭髮散在腦後，鋪在竹榻之上。銀色面具之下，一雙鳳眼迷離深邃。

    析澤抬手仰頭，咽下一口紅妝美人。

    這紅妝美人以十二種花與十二種紅色酸甜的果子釀造而成，甜香撲鼻，甘甜醇厚。飲之一口，便如醉臥美人膝，沉浸在溫柔鄉之中。是這世間難得的佳釀。

    可惜，這紅妝美人所用其中一種花，十二年一開，而其中一味果，十年一結。而釀造紅妝美人，需要用當年的花與果，同時入酒。是以一個甲子才得一釀，每次釀造也不過三壇。

    若不是這段時日，他替炙羽守在鞠凌於天，應付這些難纏的六界之人，炙羽也不會拿出這般好的佳釀，安撫他。

    可……

    析澤朝門外看了一眼，仰頭又是咽下一大口紅妝美人。

    不過這一壺紅妝美人，便讓他在鞠凌於天這麼久，真是太便宜他了。

    要知道，這幫人頑固不化，又各自為政。

    之前惹出的那些麻煩便不說了。自那日炙羽來鞠凌於天，救了那幫子後生之後。他們倒是老實了許多，加之這段時日青瑤也幫着他，安撫這些人，他們對炙羽的異議倒是少了很多。反倒是對炙羽愈發尊重崇敬起來，連帶着對他也敬重有加。

    他本以為，這能讓他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可誰知，他們每日晨起與日暮，一眾人竟一個不落地過來朝拜他，哪怕遇到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來向他匯報。

    析澤本就煩這些俗事，如今更是被他們弄得無比煩躁，這幾日，乾脆關了門，告知他們自己要閉關修行幾日，讓他們不要來打攪。

    早知道這事兒這般麻煩，他便不該因着這幾罈子酒，答應炙羽。

    不過……他能拒絕嗎？

    好像不能。

    析澤又是一仰頭，咽下最後一口紅妝美人，將罈子往地上一擲。「咔——」的一聲脆響，酒罈瞬間四分五裂，濃郁的酒香飄散出來。

    析澤有些微醺，懶散地枕着手，躺了下去。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團紅色的光焰朝他飛過來，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惹得他頭暈。

    他伸出手，揮了揮，想要趕走那團光焰。可指尖不經意間觸及那團光焰，一陣疼痛從指尖襲來，他打了個激靈，微醺的感覺瞬間一掃而光，便得十分清明。

    那赤紅的光焰，原來是只靈氣化成的小雀。這是炙羽一貫所用的方式。

    「定是又有事了……」

    析澤認真地聽着那赤紅小雀帶來的消息，眉頭緊蹙。

    小雀將消息告知析澤，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了空中。

    析澤嘆了口氣，朝窗外望去。窗外是鞠凌於天連綿的群山。

    現下已經入春，草木皆冒出的新芽，山上鬱鬱蔥蔥的一片，唯有西邊結界之中，濃黑的瘴霧被困在裏面，讓人目力不及。

    也不知炙羽如今身在何處，準備何時回來。

    鞠凌於天現下雖還算安穩，可那魔種終究是個禍害，若是再出什麼差錯，或是哪一日突然有了變故，他怕他應付不來。

    「我們不是去桃丘之國嗎？」玄燭在玄都扇上，與炙羽並肩而坐，手裏拿着方才在市集裏買的花糕，輕輕咬了一口，花香頓時彌散開來。玄燭皺了皺眉。

    怎的這樣甜？

    炙羽地給他一個水壺。

    玄燭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水壺裏竟是酸梅湯。定是方才她在買花糕的時候，他去買的。

    酸梅湯入嘴，酸酸的味道沖淡了她嘴中的甜膩。

    炙羽收起水壺，又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糕沫，滿眼寵溺地說到：「吃個花糕都能弄得滿嘴都是，到不像個神界之人，反倒是和方才街邊的乞兒差不多。」

    玄燭橫了他一眼，決定不與他一般計較：「咱們不似去桃丘之國看桃花嗎？桃丘之國應當在南方，可這個方向，仿佛是朝着東南去的。」

    「不算太笨，這個方向，的確不對。」

    「你明知不對，為何還要往這邊走？」

    「咱們先去海邊。」

    「海邊？」玄燭又咬了一小口花糕，這下到不覺得甜膩了：「這也不是去姑射山的方向，也不是去南海……」

    「我們去天饈村。」

    「天饈村？」

    玄燭當然知道天饈島。

    這天饈島，位於南海與東海交接之處，是一座離陸地不過十里的小島。島倒是不大，方圓也不過百里。可島上亭台樓閣，奇花異草。

    島主據說是一位世外高人，修為頗為深厚，卻無人知曉他的身份。

    他網羅天下美食，集於天饈島之上，而天饈島也廣迎八方來客，無論是神仙妖魔，還是普通凡人，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到了天饈島，便一視同仁。

    而天饈島在岸邊設有一求珍閣，有訪客至，需先到求珍閣留名。次日便會公佈迎客名單。天饈島每日只迎客百人，誰也不知這百人的名單是如何選出的。似乎每一日的名單，皆無規律可循。

    而每日登島的客人，也是各色各樣。

    有的人第一日去，第二日便能登島，享受天饈島的美食。有人在岸邊等了足足一年，日日去求珍閣留名，可依舊上不得島。

    於是，這天饈島便成了這六界之中的一道趣聞。

    玄燭記得以前在鞠凌於天的時候，她常聽說書的先生提起過天饈島。

    「去那兒做什麼？」

    「如今已近仲春，馬上就要春末了。這個時節的魨魚很是美味……」炙羽望着前方，似是無意說到。

    玄燭長眉一挑。

    魨魚人間至味，她當然知曉。只是魨魚臟腑有劇毒，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

    不過她這些人界之人聞之色變的劇毒，在她與炙羽面前，自然算不得什麼。這麼說起來，倒是可以嘗嘗這人間至味，看是不是名副其實。

    「你認識那島主？」

    「不認識。」

    玄燭皺眉：「那你打算如何？我們去留名，可每日在那兒留名之人成千上萬，我們這般遠的路途跑一趟，若是選不上怎麼辦？」

    炙羽長手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交給我，你就等着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