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風空蕩蕩的眼眶,仿佛兩口黝黑的深井。
他雖看不見炙羽,但卻可以憑藉能聽到的微弱聲音,判斷他的大致方位。他朝着炙羽的方向點了點頭,又朝玄燭說到:「你放心吧。」
「可是……」玄燭還想阻止。
「好了。」炙羽上前將玄燭拉開,將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裏,捏了捏:「相信我。」
玄燭眼中噙着淚,看了看炙羽,又看了看蟬風,終是退到了一旁。
「問玉,將他放入池中。」
「是。」
問玉將蟬風推到湯池邊,捻了個術法,蟬風便緩緩被托起,穩穩地落入了池中。
蟬風剛觸到池水,一股鑽心的寒意便襲遍了全身,仿佛置身於極北之地的千年寒冰之中。可莫名的,體內又有一股燥熱,在不斷的遊走。所過之處,竟如烈火燎原一般。
這極冷極熱的兩股力量,在他體內不斷遊走。剛經過極寒的冰凍,又立刻被火熱灼燒。如此交替往復,仿佛要將他的每一寸經脈都化作灰燼。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蟬風腦子裏突然一陣暈眩,險些便有些支撐不住。
炙羽見狀,捻了個決,一道紅光鑽入了蟬風的百會穴。
蟬風的神志立刻清明起來,不再因為那極冷極熱的交替而感到暈眩。可那痛楚,也因為他神志的清明,而感覺更加清晰。
蟬風因着身上的疼痛,發出陣陣呻吟。但他知曉此時玄燭還未離去,硬是忍者,未叫出聲來。
炙羽又捻了個決,繞着池子結了個結界,將所有聲響封閉在裏邊。
玄燭可以清晰地看到結界之中氤氳,可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好了,有我在,不用擔心。」
玄燭目光有些空洞,臉上滿是擔憂:「真的沒問題嗎?」
炙羽笑着揉了揉她的額發:「這九日之中,我會不斷以靈氣護住他的神志。」
「不會有事?」
「不會。」炙羽鄭重的說:「只要他有心求生,便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你爹爹剛被救出,如今又有了恢復身子的機會。他還有許多事情想做,也想要陪在你的身邊,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那你方才為何那樣說?」玄燭還是有些不相信,生怕是炙羽安慰她所說。
「我是為了提醒你爹,我那樣說,只是讓他更加小心謹慎而已。我雖能保住他神志清明,可若他不上心,有絲毫差池,我也無能為力。讓他謹慎一時容易,可這九日之中,每日有一半的時間,他是在池中浸泡藥湯,一半的時間,來修補軀殼。時間太長,怕他會懈怠。所以,我故意說得嚴重了些。」
玄燭垂下眼帘:「我知曉當初娘親被抓,他因為護着我,沒能救得了娘親。他心中一直對這件事心存愧疚。娘親生前十分疼我,於是他將所有的愧疚,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從小到大,即便我犯了再大的錯,他也捨不得多說一句重話。」
「他在雅山的這一年,受了多少苦楚。日日被關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處處都是腐爛的惡臭味。那樣絕望,他也硬撐過來了。」玄燭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抹了抹眼淚:「我當然知道,他定不會輕易放棄。他便是這樣倔的一個老頭。」
「嗯,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要將他平平安安地帶出這件石室。」
「好。」
「那你……會有事嗎?」玄燭忽然想起,前不久花月來尋她,便是因着炙羽昏迷之事。
「都問完了才想起我來,是不是晚了點?」炙羽笑道:「其實說起來,倒是也很兇險。」
「為何?」玄燭忙問道,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
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那個無所不能的神。倒是她忘了,他也不過是萬物生靈之一。
「炙羽一族不擅吸收天地靈氣。之前我便因靈氣耗盡而昏迷過去。這才過去不久,如今又要替你父親修補軀殼。這是極為消耗靈氣之事。」
「花月不是給了你那麼多素暉釀嗎?」
炙羽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不夠。」
玄燭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忽然右手一抖,骨劍落入了她的手中。她抬起右手便向自己的手臂砍去。
炙羽見狀連忙阻止:「你幹什麼?」
「我……我先釀一些,不夠我一會兒再送不過。」
炙羽嗤笑了一聲:「你還真是……不聰明啊。」
玄燭有些怔。
炙羽趁機在她嘴上啄了一口:「好了,現下夠了。」
玄燭這才反應過來,上了他的當,嗔了他一眼。
不過,現下他還能這般調笑她,此番療傷,應當也不算太兇險吧。
玄燭瞟了一眼石室之內,在一張小几上看到了花月給炙羽的乾坤袋,裏面鼓鼓囊囊的。看來還有不少的素暉釀。她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那我先出去了。」玄燭看了炙羽一眼。
「去吧。」
玄燭最後朝池子中望了一眼,便離開了石室。
炙羽見她離開,終是舒了口氣。轉身進入結界,懸立於池面之上。
「可還能撐住?」
「能。」
「嗯。九日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這樣的痛楚之中,卻如同千萬年的歲月一般難熬。你定要小心。阿燭還在等着你。」
「我知曉。」
「這藥湯之中,有催生靈氣之物,還有修補軀殼之藥。你每日在這裏面浸泡六個時辰,讓身體吸收這些藥物。但這些藥物會在你的體內亂竄,吸收越多,痛楚便會越多。現下你還剛剛進入池中,這痛楚是最輕的。你現下後悔還來得及,若是等到一個時辰後,你再想後悔,便只有魂飛魄散一條路了。」
蟬風此時額上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可他依舊顫抖着聲音說道:「我支撐得住。」
「嗯,那便好。你先在此處浸泡六個時辰,我就在旁邊,準備六個時辰後,修補軀殼所用之物。你若是有任何不適,便告知於我。切不可馬虎,也不可存放棄之心。知道了嗎?」
「知道了。」
炙羽點點頭,縱身一躍,便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落在了小榻之上。
小榻上放了一張長寬兩尺的小几,小几上擺着一套白玉茶具和一個乾坤袋。
炙羽將乾坤袋拿在手中把玩起來。
也不知這幾日後,這乾坤袋中的素暉釀,還能剩多少。
炙羽有些出神,半晌後,忽而又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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