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如此?」炙羽問道。
那聲音,仿佛是從極北之地傳來,夾雜着風霜。
「是。」玄燭回答道。
炙羽心中一頓,像是有一把鈍刀,正一片一片地刮着他心頭的肉。
玄燭又何嘗不是。短短的一個字,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二人沉默,無人再開口。
半晌之後,炙羽從乾坤袋中取出兩隻酒盞,與一壺酒。
他一撩袍子,席地而坐,又拍了拍側身處的黃沙:「過來。」
玄燭猶豫片刻,便走了過去,挨着他坐下。
炙羽將兩隻酒盞里,倒上了酒。
酒香四溢,可那醇烈的酒香氣息中,卻夾雜着一絲絲的苦味。
「這是須池釀造的訣別釀。你嘗嘗。」
玄燭面無表情地拿起一盞酒,小口飲下。
這酒入喉,倒不像它初聞起來,那般醇烈,反而十分柔滑,鑽入她的喉中。可這柔滑的酒釀,一點一點地進入到她的肺腑之中,良久過後,竟感覺到五臟都燒了起來。
玄燭杯這燒灼之感,弄得十分難受,一股熱氣衝上她的頭,將她雙頰脹得通紅,她的淚水也隨之涌了出來。
原來,這便是訣別的感覺。
聽聞之時,覺得淒涼。初經之時,也只覺難過。可時光荏苒而過,越是久遠,卻越時傷情。
玄燭苦笑,將酒盞放下。
炙羽又給她倒了一杯。
這次她端起酒盞,一飲而下。
炙羽無多話,陪着她喝了第二杯。
第二杯下肚,玄燭已經有了一些醉意。
這酒,倒是比師父的千日醉還要好用。
玄燭心中暗想。
此時,炙羽已經給她倒了第三杯酒。她正欲伸手去端,卻被治癒攔住。
炙羽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小白玉葫蘆瓶。那瓶子不過拇指大小,瞧着也只能裝個一兩滴酒。
炙羽將瓶子打開,輕輕傾斜。一滴晶瑩的液體,從瓶口滴下,落在了玄燭的酒盞之中。
玄燭未曾多問,端起酒盞便要喝。
「你不問我,放了什麼?」
玄燭苦笑:「你瞞了我那般多的事情,我早就明白,不是我問,你便會說的,又何必自討沒趣?」
說罷,玄燭頓了頓,眼眸微垂,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且你若要害我,不必如此,我也毫無反抗之力。既然這般,那我便信你,萬事皆是為我好的吧。」
話音一落,玄燭便仰頭,將第三盞酒,盡數飲干。
這盞酒,似是比方才那兩盞酒,酒性更烈。不然為何她剛飲下,便覺得頭沉得厲害,看身邊的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了呢?
她朝着炙羽望去。
他在她面前,從來不以千人千面示人。或者是,他在她身上下了什麼術法,能讓她瞧清楚他的面容。
他的眉毛,英朗而濃郁,雙眸似星子璨動,鼻子英挺細長。她唯獨不喜歡的,便是他那雙薄唇。
她以前,和爹爹在人界之時,總是聽老人家說,薄唇的人,亦薄情。
薄情嗎?
許是的吧。
可是即便如此,她仍舊心悅於他。
她瞧着他的面容,越來越模糊。她的身子,也越來越沉,沉到幾乎坐不住,只能一歪,靠在了炙羽身上。
熟悉的氣息,鑽入鼻尖。讓她的心安,又讓她心痛。
炙羽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
她分明瞧見了他眼神中的決然與痛苦。
這是為何?難道是因為,她說了,以後再不相見嗎?
她想努力看清楚他的眉眼,從那雙眸子中,探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她越是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卻變得越模糊。
「睡吧……」炙羽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便似術法一般,鑽入了她的耳中,隨後,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炙羽抱着她,直至她的呼吸變得均勻沉穩,僵直的身子,這才微微放鬆。
他盯着她的面容瞧了許久,仿佛怎麼也瞧不夠。
他活了七百歲,偏偏這一歲,遇見了她,讓他覺得,以往的那七百歲,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按照天道之序,往復行事。
甚至與他而言,在以前的七百年中,連他「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都沒有,只有「該做的」和「不該做的」。
而他如今,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若是可以,他便想這樣抱着她,再過七百年,一千四百年。直至他與她都羽化而去。
「該回去了。」析澤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瞧着他默默地抱着玄燭,嘆了口氣。
「嗯。」炙羽小心翼翼地將玄燭打橫抱起,交到析澤手上:「她……便交給你了。」
「你放心。再怎麼說,阿燭也是我徒弟。我這一生,親近的人也不多。出了她,阿燭便算是唯一一個了。我會好好照料她的。」
「嗯。」炙羽點頭,目光仍停留在玄燭的面容上。
下次,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或許,永遠見不到了吧。
「我若是不在鞠凌於天,你一個人,可以嗎?」析澤有些擔憂。
「嗯。」炙羽再次點頭。
析澤便不再多問:「如今六界之中,稍有名望之人都聚集在鞠凌於天了。你完事小心,若是遇到什麼事,定要告知我。」
「嗯。」炙羽頓了頓,將目光移到析澤身上,說道:「多謝。」
說罷,便化作一縷赤色煙雲,消失在了漫漫黃沙之中。
析澤抱着玄燭,愣了片刻,突然笑了笑。
「這傢伙,便是連道謝,也放不下面子來。不過好在,還算是有些進步,有了些人的生氣了。」
析澤抱緊了手中的人,催動靈氣,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披風,將玄燭緊緊裹住,只露出半張白皙的臉來。
她的面容有些蒼白,似乎一夜之間,瘦了不少,下巴都變尖了許多。
「那傢伙,能這樣,定然是因為你啊。可惜……你們啊……」
析澤深深地嘆了口氣,仰頭望着碧藍的天空。天空之上,烈日當頭,似是要將正片黃沙都烤焦一般。
這般炙熱的陽光。
為何那殞落的九日,精魂所化的,卻是這般冷漠的人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探究。
他手指輕輕一動。
十六名宮婢,簇擁着一架馬車,凌空而來,落在了析澤面前。
「拜見神尊。」十六名宮婢,整齊劃一,盈盈一拜。
析澤點了點頭,抱着玄燭,鑽進了車中。還在為找不到小說的最新章節苦惱?安利一個公眾號:r/d/w/w444或搜索熱/度/網/文《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裏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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