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月曲 第二十一章 論真
江九歌施了個術法隱去二人的身形。
倆人立於一處屋頂之上。從這裏，可以將接神台上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我都已經逃了，他們如何祭天？該不是隨便找個人冒充吧。」玄燭站在江九歌身側，瞟了一眼他。
這人平常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可穿上這一身銀袍後，還真有幾分威嚴。
江九歌察覺到玄燭在看他，轉過臉去，迎上玄燭的目光，咧嘴一笑：「怎麼，是不是突然發現哥哥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要不，你給我做媳婦兒吧，反正我們都已經私相授受了。」
「……」威嚴個鬼！
玄燭知道跟他爭下去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反而會惹得一肚子氣，便不再作聲，開始認真觀察接神台上的一舉一動。
到了正午，四名身着銀色雲袍的男子押着一名少女上了接神台。
少女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素衣，似是有些冷，在一塊六尺見方的石板上蜷成一團。石板上有些鐵鏈，看上去應該是用來鎖那少女的。
石板的四角分別由四名男子抬着，沿着階梯一步一步登上接神台。
待登頂之後，其中一名男子高喊一聲：「放。」
四名男子一齊鬆手，將石板拋在了地上。巨大的石板重重地砸在地面，震起一片塵土。
而石板上的少女亦是因為這巨大的震動而尖叫了一聲，身子掙扎了一下。不過只是片刻，便又縮成一團，不斷抖動起來。
只是這一瞬間，玄燭便清楚的看見，那困住少女的鐵鏈原不是束縛住她的手腳，而是生生刺入她的皮肉，穿在了鎖骨之上。
少女胸前的衣襟已經被血水染透，貼在身上。蜷縮成一團也不單單是因為冷，更是為了緩解身上的疼痛。
而那少女的面容，果然與她一般無二。
玄燭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還真讓她猜中了。
這下可好，不僅神尊徒弟是假的，神尊是假的，現在就連個人質也是個假的了。
只是不知那被抓去替了她的少女是誰。
玄燭還在為少女那悽慘的模樣而心生悲憫，突然聽到程妃顏高聲說道：「天地朗朗，四時輪迴，皆因神司而長順。今本座臨蕉州而布福澤，在此遇見奸邪。此奸邪因人之惡念而盛，因人之善念而弱。今日，本座便在此斬妖除邪。一邪易去，萬邪難除。望諸位好自為之，誠心侍神，莫要再生邪念。」
語畢，程妃顏右手持劍將劍立起，左手伸出二指在劍上寫了個決，將劍一舞，挽了個劍花。頓時狂風大作，烏雲密佈。
玄燭心中一驚，這程妃顏雖然年歲不大，但修為不低，竟能呼風喚雨。
而此時，江九歌突然冷笑一聲，便扯了隱去他們身形的法術。
「本尊還真不知道，這蕉州城中有何妖邪。」江九歌懸停在空中，雖然沒有絲毫動作，但人卻帶着玄燭緩緩朝程妃顏移去，在距離接神台還有三十丈遠的半空中停了下來，冷眼俯視着身下的一切。
「神……神尊！析澤神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跪在接神台下的一眾百姓這才回過神來，轉身朝向江九歌跪去。
「析澤神尊福澤佑我！」
「析澤神尊福澤佑我！」
……
江九歌一出現，蕉州百姓頓時沸騰，參拜之聲不絕於耳。
而他卻只是靜靜地停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盯着接神台上的眾人，仿佛那些參拜都與他無關。
「怎……怎麼可能？！」程妃顏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都嵌進了肉里，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突然，她眼神一凜，看到了站在江九歌身邊的玄燭，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指着二人呵到：「大膽妖邪，竟然敢冒充我師父！」
眾人聽到她這麼一吼，都有些懵。
怎麼可能？神尊都有人敢冒充？
「本座的師父本座怎會不認得。師父尊駕，向來是四仙鹿十六仙子的儀仗，這東方九國誰人不知。你不過是身負些許修為，便敢來冒充本座尊師，是不是嫌命太長？」
程妃顏的聲音里透出些許陰狠。
眾人聽她如此一說，覺得似是有些道理。雖然在場之人中，十有八九都未曾見過神尊，卻也聽人說起過。
他那儀仗，仙姿神韻，仙音繚繞，絕無僅有。
再看看眼前的「神尊」，雖然眉宇間透着威嚴，周身亦是一副丰神俊逸的氣派。只是，身邊只跟了個小丫頭，那小丫頭還有些面熟。
這陣仗連自己的徒弟都不如，怎麼可能是真的！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玄燭聽到此起彼伏的懷疑聲，不禁有些緊張地抬頭看向江九歌。只見他淡定如常，嘴角掛着一絲冷笑，依舊盯着接神台不語。
這人不會被嚇傻了吧。
玄燭挑了挑眉，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
江九歌見玄燭向前挪了挪，不知她要做什麼，卻也沒阻止她。
「說我們是妖邪，只怕你才是妖邪吧。」玄燭衝着程妃顏說道，她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卻都聽得清楚真切：「膽敢冒充神尊徒弟，你不是妖邪又是什麼？」
「哼，你說我不是便不是。你怎的不說你才是？」程妃顏說道。
玄燭瞟了她一眼，笑着說：「我本來就是。」
似是聽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程妃顏大笑了幾聲，說道：「我當你是有什麼底氣來此，原來是想冒充我。只是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光憑你這張嘴和你們這兩身破衣服，便能以假亂真了吧？」
「我有證據啊。」玄燭不甚在意，淡淡地說道。
程妃顏柳眉輕蹙，見着玄燭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定睛一看，不由得被她氣笑了：「不過是塊城主令，又不是什麼仙家寶物，誰知道你從哪兒弄了塊破銅鐵自己打的。」
「不好意思，拿錯了。」
「……」
玄燭斂了笑容：「當日師尊收我為徒之事，想必東方九國早已傳遍，箇中細節只怕各位比我更為清楚。我雖未伴隨師尊左右，習道修行，但師尊臨走之前曾贈我一物。」
玄燭眼眸流轉，最終停在了程妃顏身上：「你說這城主令牌非仙家法寶，可那日師尊贈我之物比仙家法寶更為貴重。若真如你說，你才是師尊的徒弟，那你可否將那寶物拿出，讓眾人見上一見，以辨真假。」
程妃顏神色一變。
仙家法寶何其珍貴，別說有了，她見都不曾見過。何況是那神尊所贈之物。那些個寶物皆有靈性，非常物可以冒充。
程妃顏咬着牙說到：「師尊所贈之物極其貴重，我怎會隨身攜帶？」
「那真是不巧，我這兒恰好有。」說罷，玄燭將城主令塞進懷裏，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玉牌。
那玉牌周身靈氣縈繞，玄燭剛將她拿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有一絲絲清涼之氣直入骨髓。剛剛因為擁擠而悶熱的感覺一掃而光，現下只覺得神清氣爽。
是真是假，不言而喻。
程妃顏自然也感受到了這玉牌散發出的靈氣，臉色越來越蒼白，手心裏全是汗。
玄燭見她這副表情，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明知故問地說道：「姐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這寶貝太貴重，嚇着你了？還是你冒充神尊弟子被我拆穿，無力反駁，現在正在想着怎麼脫身？」
跪在地上的蕉州百姓聽玄燭這麼一說，再也按捺不住，紛紛站起來朝着程妃顏破口大罵。
「你這妖女，冒充神尊弟子招搖撞騙！我就說嘛，神尊弟子何等仙姿，怎麼可能到處搜刮民脂民膏!」
「死騙子！你造這麼多孽，所過之處民不聊生！你家裏祖宗知道了還不從棺材裏蹦出來！」
「騙子……」
「妖女……」
接神台下一片咒罵聲。
玄燭回過頭朝江九歌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江九歌亦是朝她淺淺一笑，恍如風光霽月。
「……」一個大男人，長那麼好看幹什麼。
「怎麼回事？」朱培秋本在接神台後面的帷帳里休息，待到這一切結束，便準備與蕉州城主蘇原商議城中敬奉神尊之事。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譁，便出了帷帳過來看看。
「師……長老……」
程妃顏見了朱培秋，瞬間紅了眼眶。咬着嘴唇，低着頭，不一會兒，眼淚便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朱培秋沒有看她，徑直走到台前，望向懸停在空中的玄燭和江九歌。
「在下朱培秋，是玄機門的長老。路上偶遇這位神尊仙徒，如今才知被騙。朱某在此，感謝二位拆穿這妖女的詭計，不然朱某還不知要被矇騙多久，幫着這妖女做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說罷，朱培秋十分恭敬地朝着玄燭與江九歌做了個揖。
玄燭朝朱培秋翻了個白眼。
若不是那日撞見他與程妃顏這般那般，恐怕望着他這副謙卑真誠的模樣，她還真會信了他。
起身後，朱培秋話鋒一轉：「只是，二位自稱神尊與神尊仙徒，朱某已經被矇騙了一次，所以想要更仔細些。可否請這位仙子上前，讓我細細看看這神物。」
玄燭沒有動，反倒是一臉戒備地看着他。
朱培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玄燭知道他這抹冷笑的意思。她若一直這麼僵着，亦或者直接拒絕了他。那麼在眾人看來那便是心虛。
可若是她答應了他，前去將玉牌給他看。一來，她會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境；二來，他也可能會對玉牌下手。
見玄燭猶豫，朱培秋又說道：「姑娘莫不是信不過朱某？還是……信不過你身後的神尊能護你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