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住,蒙面女人笑道:「天一派也就剩這幾個不中用的廢物,呂不空何必假惺惺的。」
花容大怒,正欲破口大罵,突然從車篷里飛出兩個黑影,砰砰地落在地上。呂不空定睛一看,竟然是三弟余若水和六弟范用,被人點了穴道。兩個人躺在地上,扭過頭,不敢正視呂不空。
蒙面女人道:「天一派自稱什麼名門正派,呂大俠什麼時候學會讓人盯兩個女人的梢了,不怕人笑話嗎?」
呂不空拍開二人穴道,拱手大笑:「落花門主的身手,果然了得,在下佩服。」
趕車的少女嘻嘻笑道:「什麼門主,這是我們小姐,我們門主來了的話,你們還想有命嗎?」
少女的話,不僅呂不空,權恆光聽了心裏也是一驚,天一派的余若水和范用,江湖上也算個有名的角色,落花門的公主居然手到擒來,落花門的功夫,當真深不可測。而江湖上傳聞落花門主,只要和她照過一面的男人,就別想活着轉身,如此看來,這小姐還算是有些心腸的。
呂不空看看余若水和范用,均無傷處,再看二弟葛令威,已經臉色蒼白,昏迷不醒。他低聲對師弟師妹說:「救二弟傷勢要緊,我們走吧。」
他對蒙面女人略一抱拳:「多謝!」
又看了權恆光一眼:「後會有期。」
大夥扶着葛令威往樹林裏走。蒙面女人叫道「站住!」
呂不空轉過身:「有何指教?」
「田世南的兒子田原在什麼地方?」
「田公子被韋管家救出後,下落不明,在下等正四處尋找,請問小姐找公子有什麼打算?」
「這不用你管。」
「小姐若有惡意,呂不空雖技藝平平,也要拼死奉陪。」
「只怕你死了,也派不了用場。」
呂不空哼一聲,領着人進了樹林。
這裏,權恆光仍還站在原地。蒙面女人看看他,說:
「你呢,還不想走?」
權恆光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蒙面女人扭過頭:「小翠,你不叫他賠你鞭子?」
小翠笑了:「小姐,你看我是要他的劍還是要他斗笠?」
「人家號稱追魂劍,你要了他的劍,叫他怎麼追魂?你看天也晴了,他戴着大斗笠也挺累的,這叫……」
「知道了小姐,這叫君子好成人之美。」
權恆光任她們一唱一和奚落,就是不動聲色。
小翠足尖一點,人已躍到馬車前面,她伸出右手,說:「喂,你扔了我的鞭子,用你的斗笠賠我,就算,就算便宜了你。」
權恆光冷冷一笑,枯槁的面孔繃得很緊。
「你臉色這麼難看幹嘛,我又沒欠你錢,快點,拿斗笠過來。」
權恆光嘴角抽了一下,他說,「你們走吧,我不和女人打架。」
兩個女人咯咯輕笑,小姐笑道:「小翆你看,人家大俠就是大俠,從不欺負女人。」
小翆罵道:「什麼破大俠,還欠我一條鞭子。喂,醜八怪,想好沒有,快把斗笠給我。」
權恆光嘴角又抽了一下,他把斗笠摘在手中,右手握着劍柄,把劍慢慢從雪地里抽了出來。
「有本事你就來拿。」
「看劍!」小翠一個縱步,劍刺向權恆光的面門。權恆光用劍輕輕一擋,小翠人借着劍勢,在空中一個跟斗,從上往下,第二劍又已削到,權恆光一撥一轉,身子一個側身,人已到了小翠身後。小翠人還未到地面,身子在空中已轉過來,眼看着權恆光的劍跟着刺到,嘻嘻一笑,左手一揮,權恆光聽到嗖嗖幾道聲響襲來,心想不好,人就縱身向後躍出,劍在眼前劃了一個扇面,拔開射向面門的暗器。
小翠站在那裏,笑嘻嘻的,用劍指指斗笠。權恆光低頭一看,左手的斗笠已被射穿幾個大洞,再也沒什麼用場,隨手往旁邊一扔。
小翠一躍而起,在空中把斗笠接在手中,嘻笑道:「叫你給我,你不肯給,看看,都這麼破了,算了,我也不要了,小姐給你。」順手一扔,斗笠旋轉着飛了出去,那邊,蒙面女子輕笑道,「呸,骯髒東西,滾遠一點。」
右手一揚,有什麼擊中斗笠,斗笠在空中變了個方向,飛出很遠。
權恆光這才知道自己被這兩個小丫頭耍了,再按捺不住,臉色一黑,揮劍朝蒙面女子刺來。
「哎呀,滾遠去!」蒙面女子不屑地罵道。
她的手一揚,一股香味傾鼻而來,權恆光只覺眼前有粉紅色的東西閃了幾閃,手中的劍噹啷一聲,虎口一震,劍差點脫手。
他往後滑開一步,凝神細看,面前的雪地上飄落着四、五瓣桃花,不覺大驚。對方竟以如此柔嫩之物為暗器,可見使暗器的手法和內力十分了得,剛才若不是手下留情,擊中的恐怕就不只是劍了。
小姐端坐在車上,招呼小翠:「算了小翠,我最討厭人在我面前動刀動劍的。」
權恆光呆呆地立在那裏,他想像不出,普天之下,竟有人能以一瓣桃花輕取自己性命,而且還是一個女人。他不相信地用劍尖挑起一瓣桃花,放在眼前仔細察看。他用手搓揉,桃花在他的手中被揉成軟軟的一團,花汁從指尖上流了下來。這確實是一瓣普通的桃花!
匪夷所思!
權恆光呆立良久,淚水不禁流出了他的眼睛,他抬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心裏一派茫然。他想起自己心高氣傲,總以為能夠一劍盪江湖,奪得天下第一劍的美譽。爹爹一直告誡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總是看管着他,不讓他出來,說是以他這樣的性格,出門就必跌跟斗,只怕是自己老了老了,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要撐着一把老骨頭出來替他收屍,爹爹這樣說的時候,他總是在心裏鄙夷地笑,他從心眼裏瞧不起爹爹,認為他從上次輸給田世南後,就把所有的勇氣也一起輸了。他終於瞅准一個機會,一個人偷偷逃出家門,遍尋天下名手比武,這一路來,不知有多少人命喪他的劍下,多少人只要一聽到權恆光的名字,一看到他的臉,就膽顫心驚,每勝利一次,他的驕傲就長了一分。這次,他聽說天一派眾弟子齊聚嚴州城,就匆匆趕來,一來是想報當年爹爹輸在田世南手下的一劍之仇,用事實向爹爹證明,自己是終結天一派的那個人。二來是想,自己只要能夠破解飄香劍法,就可以傲視群雄,這一個世界,還有比飄香劍法更高深的功夫嗎?沒有想到,今天,此刻,自己居然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而這女人用的只是一瓣桃花,普普通通的桃花,人家從心眼裏,就覺得你連讓自己拔劍的必要也沒有,對你來說,你只配一瓣桃花,柔弱的桃花,和輕輕的手指一點一般嘲諷的桃花。權恆光啊權恆光,你還有何面目自立於天地之間,有何面目回家去見爹爹。一個人要是太高傲了,總有被人折斷脖子的時候,一個人要是走得太快,總是看不到自己身後的影子。淚水從權恆光的眼眶裏流出來,這是張從來也不知道笑不知道哭,從不表露任何感情的枯槁的冷冷的臉,一個眼中射殺着冷嗖劍氣的冷血劍客的臉,現在竟流淚了。那麼你就已經完了,你完了,完了,權恆光。
權恆光呆立在白色的雪地上,象一根漆黑的木樁,仰望着遠處的天空,一隻孤雁在那裏飛着,遠遠看去,就像是釘在天空中的一個黑點,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像一個劍尖,穿過這個黑點,刺向更遠處的天空。他看到父親那一雙威嚴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面無表情,又好像有一絲淡淡的嘲諷。他突然裂開緊閉的雙唇,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哽咽了。
他突然右手一揚,鮮血四濺,笑聲哽咽聲在劍光一閃的瞬間突然中斷。雪地里頃刻間變得寂靜無聲,聽得到雪在血里融化的滋滋聲響。
小姐輕輕一碰愣着的小翆,她說:「走吧,快離開這裏。」
她們也沒想到這個陰森的人居然會一會哭一會笑,會因為一次小小的落敗就自刎,江湖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馬車輾着血和雪,繞過權恆光的屍體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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