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一個人跑過來了?」竇昭奇道。
為了方便照顧她,她帶進府的幾個貼身丫鬟素心,素蘭,甘露和素絹都歇在隔壁的耳房。
素蘭笑嘻嘻地跑到了竇昭的身邊,道:「世子爺身邊的陳核剛剛過來問屋裏的人散了沒有?若是散了,就讓我們進來服侍您先歇了。還說,還說,我們在家裏是怎麼服侍您的,現在就怎麼服侍您。讓我們派個人仔細守着龍鳳喜燭就行了。若是沒有散,就讓我們等會……姐姐就讓我進來問您一聲,您是現在歇了?還是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說?」然後怕竇昭擔心似的,又道,「陳核過來的時候,還帶了個叫武夷的小廝,說我們剛剛進府,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事,就吩咐武夷去辦就行了。我瞧着那個武夷挺機敏的,想來有什麼事也不會胡說八道。」
新娘子沒等新郎倌回府就自己歇下了,這可是大不敬的行徑,若是被夫家的人知道了,教訓一頓是輕的,就是把新娘子的娘家人叫來羞辱一番,新娘子的娘家人也只能聽說。
宋墨考慮的很周到。
竇昭笑道:「我還是等世子爺回房吧!」
宋墨這樣看重她,她也應該尊重宋墨才是。
素蘭笑着點頭,道:「那我陪您說說話吧?」
「天天在一起,還沒有說夠啊?」竇昭笑道,「你們快點歇了吧,留下甘露值夜就可以了,明天還有你們忙的時候!」然後問道,「明天給宋家眾人的見面禮可都準備好了?」
「准好了。」素蘭笑道,「早就準備了。姐姐還讓我們包了很多封紅,雙喜紋的八錢銀子一份,落地紋的是四錢銀子一份的。到時候小姐也可以打賞那些僕婦們。」
竇昭滿意地點了點頭。
素蘭給竇昭上了杯熱茶。退了下去。
竇昭就細細地打量着新房。
是五間帶着耳房的正房,東邊的稍間做了內室,次間是安息室,耳房打通做了洗漱之處。西邊看不到。應該是書房之類的地方了。
公公還健在,這裏肯定不是英國公府的上院。
進門的時候轎子七彎八拐的,也不知道是在頤志堂還是另僻了院子做了新房?
牆面是重新糊過的,掛得帷帳是大紅色四柿紋的杭綢。照他們說親到成親的時間來看,重新修繕肯定是不可能的,再看那屋頂,全鑲着繪着藍綠色八寶圖案的承塵。地面鋪的是鏡磚能看得到人的影子,做新房的這間屋子肯定也不是隨便挑的一間。
竇昭的目光被內室和宴息室之間鑲着五彩琉璃的槅扇吸引。
一共是六扇,十八個格子。全是藍色燒琺瑯璃琉。用珠貝各鑲了一副玉蘭花。色澤明亮卻又不失柔和,款式新穎又不失穩重,讓她大感興趣,不由傾了身子仔細地瞧。
不知道是誰的手藝!
梅嶺素花萼短闊,端鈍尖;建甌素花瓣向上兜卷;蒲扇素捧瓣如蒲扇……細至入微,稱得上巧奪天工了!
她想自己留在了真定的那一園子花草,還有祖母。
原以為很快就能回去。沒想到卻一拖就是兩年。
如果能有機會回去向祖母拜別就好了。
還有素心和素蘭,被自己的事這麼一耽擱,婚事也都跟着拖了下來。
竇昭又想到去年年終趙良璧來京時,素蘭進來上茶,他那灼灼的眼神,還有素蘭通紅的耳朵。
她不由撫了撫額頭。
就聽見外面有霍霍的腳步聲。
隨後傳來僕婦恭謹的聲音:「世子爺,您回房了!」
宋墨淡淡地「嗯」了一聲。
竇昭忙正經危坐。
門「吱呀」一聲打開,面色微酡的宋墨帶着幾分酒意走了進來。
「世子!」竇昭笑着和他打招呼。
她是新娘子,沒有洞房之前,腳不能沾地。
宋墨見竇昭還大妝地坐在楠木床上,很是意外。
竇昭就笑着解釋:「我等世子回來!」
儘管兩人的成親帶着幾分權宜之計的味道,但竇昭能尊重這場婚禮,宋墨微微有些動容。
他指了指竇昭身上金碧輝煌卻又十分沉重的鳳冠霞帔,道:「現在能不能換下來了。」
竇昭笑道:「可以啊!」
宋墨就鬆了口氣,笑道:「那你快讓人來給你御妝吧?我看着都替你累。」
竇昭呵呵地笑,喊了素心和素蘭進來。
宋墨就避到了西次間去了。
等竇昭盥洗一番,重新梳了個簡單的纂兒,抹了香脂,換上了件簇新的桃紅色中衣,素蘭幾個退了下去,甘露則留了下來,把被褥鋪在了宴息室臨窗的大炕上。
宋墨也換了件湖色的杭綢道袍走了進來。
看見甘露收拾鋪蓋,他不動聲色地吩咐甘露:「你下去歇了吧!這裏不用你值夜。」
甘露茫然地朝竇昭望去。
既然和宋墨成了親,就得尊重宋墨的生活習慣。
竇昭微微頜首。
甘露忙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宋墨就坐在了甘露鋪好的鋪蓋上
,笑道:「我們也歇了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祭灶,拜祭祖先,認親,還要設宴招待親戚朋友,你可到時候哈欠連天!」說完,就脫鞋上了炕。
「你,你準備睡這裏?」竇昭愕然。
宋墨笑道:「我要是睡別處,你明天恐怕要被人議論紛紛了。說不定還會驚動岳父呢!」
他想到竇世英送給竇昭的那一抬銀票,還有竇昭辭別父母時哽咽的情景,語氣不由的柔和了幾分。
竇昭面色赤紅。
直到成親的前兩天,她才決定嫁給宋墨。
發生了太多的事,時間又太匆忙,有些事竇昭沒有來得及細想。
等拜過天地,安安靜靜地獨坐在新房的時候,她才想到同房花燭夜……心裏頓時覺得十分的彆扭,可也知道。她既然做了宋墨的妻子,就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索性把心一橫,不去多想。該怎樣就怎樣吧!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宋墨竟然沒打算和她圓房。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忐忑。
宋墨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似的,鎮定地指了指他帶進來的一個紅漆描金的小匣子。笑道:「這是嚴先生幫我弄得,用雞血摻了些藥材抹上去的,一般人根本沒辦法分辨真偽……你放心好了,別人不會知道的……」一團紅雲卻從他的面頰燒到了耳根。暴露了他心中的羞澀。
竇昭驚訝地望着宋墨,目光明亮的如同夏日的炙陽,好像要把他的五腑六髒都要看個清晰明白似的。
宋墨窘然。
側身躺下。
「快睡吧!」他喃喃地道。閉上了眼睛。「明天還要早起!」
竇昭站在床邊,望着躬身背對自己的宋墨,神色複雜,半晌,才輕聲地道:「怎麼能讓你睡這裏呢?還是我睡在這裏,你到床上去睡好了……」
甘露用的是細布被褥,只鋪了床厚點的棉褥;她用的是綢緞。鋪了好幾層棉褥,非常的柔軟。
「沒事。」宋墨道,「從前跟着大舅,還睡過馬棚。我不講究這些的,你快去睡吧!」
竇昭站了好一會,才輕手輕腳地在楠木床上躺下。
屋子裏燈火通明,落針可聞,隱隱能聽到響起了三更敲。
竇昭卻怎麼也睡不着。
現在能這樣,以後呢?
那宋墨的嫡子呢?
可讓她和宋墨同床共枕……前世的過往在她腦子裏閃過,她還真鼓不起這個勇氣!
悉悉索索地,她又翻了個身。
「睡不着?」以為已經睡着了的宋墨突然問道,打破了滿屋的沉靜。
看見宋墨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對這件事無動於衷,竇昭心裏好受多了。
她吶吶道:「那以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宋墨不以為然地笑道,「你不是說過嗎?你可能不是個好妻子,但肯定會做個好夥伴的。我現在需要的,是個好夥伴!」
是因為這樣,所以宋墨才會選擇新婚之夜歇在外間嗎?
竇昭不敢多想。
她想自私點,先慰藉自己的心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越發的睡不着了。
宋墨就和她卿天:「我們家共分三路,中路是正廳,後面是上房,花園在東路,日常的起居在西路……我們的新方在西路的頤志堂,是我從前居住的院子,只能隨意地粉一粉,你若是覺得不好,等到了明天夏天,再請工匠來修整一番好了……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就搬到了東路那邊的樨香院……二弟住在樨香院旁邊的鹿鳴軒,從前是祖父的畫室,因養了幾隻鹿而得名,不過,自祖父去世後,父親就把鹿鳴軒的鹿送到了京郊的田莊裏飼養,十幾年下來,竟然繁衍了上百頭,反而成了家裏的一項收益。至於上房,就這樣空了下來……」
他絮絮叨叨的,讓竇昭漸漸安靜下來。
竇昭很想知道嚴朝卿為什麼會幫宋墨準備雞血,但又怕破壞了此時寧靜,只好暫時把這個疑問壓在心裏。
她把剛才有個小女孩在自己門前大喊大叫的事告訴了宋墨,道:「她稱你做三堂兄,又稱公公為二伯父,難道是三叔和四叔的孩子?」
「應該是三叔的女兒宋錦!」宋墨想也沒想,道,「宋家子嗣凋零,她又是我們這一輩中獨一的女孩子,不管是長輩還是我們這些堂兄弟,都很讓着她,平日裏只覺得她有些嬌氣,卻不曾想竟然變得如此跋扈。」他語氣微慍,絲毫沒有懷疑竇昭所說的話,「明天她若是為難你,你什麼也不要說,只管微笑就行了,自有我出面。」接着向竇昭介紹起有里的一些親戚來。
這些情況她在決定嫁給宋墨之後,第一時間找來了陳曲水詢問,早就知道了。但宋墨那句「你什麼也不要說,自有我出面」,卻讓竇昭中微滯,神色激動。
兩世為人,除了宋墨,還曾有誰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在宋墨清越如泉水的聲音中,竇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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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書的姐妹、兄弟們,先貼個草稿,等會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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