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別院裏,到處是散落的屍首和兵器,血腥沖天。
顧玉把竇昭攔在屋裏:「嫂嫂,別嚇壞了您,您還是在屋裏呆着吧,等他們收拾好了,我帶着您和老安人,元哥兒從後門走。」
有神樞營保護,他們無需再擔憂自己的安全了。
剛才殺聲震天,戰事肯定很激烈。
竇昭心有餘悸,更怕嚇着了祖母和元哥兒,微微頷首。
陳嘉求見。
竇昭有很多話要問他,迭聲道着:「快請他進來!」
陳嘉考慮到竇昭有了身孕,可能會像蔣琰一樣對氣味非常的敏感,他脫下了外面的盔甲,淨了手腳,這才隨着陳曉風進了廂房。
或者是怕院子裏的血腥味飄進來,廂房前窗依舊用氈毯擋着,後面的小窗卻悉數打開。
竇昭一見他就急急地走了上來,焦慮地道:「世子現在在哪裏?情況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陳嘉見祖母在場,也顧不得許多,草草地給祖母行了個禮,道:「自上次阿琰劫持世子就留了個心,派了幾個身手極高超的人跟着您,還囑咐他們,如果您遇到了危險,如救您脫險就先救您脫險,如果力量懸殊,讓他們千萬不要逞強,立刻去報了世子。遼王的人圍攻別院,他們人少力單,就派出個人去給世子送信。誰知道世子在宮裏當值,聯繫不上,就轉過頭來找我。正巧柳愚派了人請我去喝酒,我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忙讓他去給五城兵馬司的姜儀送信,我則藉口要回房跟阿琰說一聲,換件衣服,把柳愚派來的人穩在了客廳,一面讓虎子帶着阿琰藏到了家裏的夾牆中,一面從後門溜了出來,直奔神樞營。
「馬友明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又沒有聖旨或是皇上,太子手諭,而且神樞營的都指揮使王旭明擺着兩不相幫,他沒辦法越過王旭調兵遣將,只好派了自己麾下的一群人悄悄地跟着我來了香山別院」
餘下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竇昭頓時心急如焚,道:「這麼說來,誰也不知道京都的事了?」
「嫂嫂別急,我帶沒有說完。」陳嘉不由笑道「就在我們剛剛到達香山別院時間,馬友明就收到了姜儀的信,說遼王反了,如今宮裏亂成了一團,世子爺帶着金吾衛和五軍營的人打了起來,讓馬友明快帶人救駕。
「馬友明帶人強行奪了王旭的令符,王旭索性裝出一副被脅持的樣子躲在屋裏不出來,任由馬友明行事。馬友明這才能順利地調動神樞營。」
「這就好,這就好!」竇昭鬆了口氣。
神樞營和五城兵馬司聯手,五軍營根本不是對手。
陳嘉道:「錦衣衛的人如今都不見了蹤影,遼王多半還有什麼後手。嫂嫂留在這裏太危險,這裏又有污穢不堪,嫂嫂還是由着顧公子護送離開這裏,到神樞營去避一避的好。等到京都太平了,我再來接嫂嫂回京。」
竇昭點頭,叮囑他:「你也要小心點,千萬別逞強!」
陳嘉笑着應「是」。
顧玉卻道:「我隨你一同進京。」
「不行!」反對的話竇昭脫口而出,說說,她這才意識到,如果遼王宮變失敗,那顧玉豈不是成了逆賊的親族,別說像前世般的仗着皇權橫行京都,就是性命恐怕也有危險。
她臉色一白。
對於顧玉來說,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他不能捲入這件事中。
最好是什麼也不知道
竇昭想到顧玉的性子和剛才他抱頭蹲在地上的痛苦模樣,忙高聲吩咐段公義:「把顧公子給我綁起來!」
屋裏的人俱是一愣,有些面面相覷。
顧玉卻是一笑,笑容顯得特別的悽慘。
「段師傅,我知道你嫂嫂的護衛,我也不讓你為難」他說着,雙手併攏伸到了段公義的前面「我不會逃走的,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別五花大綁的,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丟過這種臉!」
段公義呵呵笑着,轉身去尋麻繩去了。
顧玉垂下眼瞼,別過臉去,背對着竇昭。
陳嘉欲言又止。
陳曉風等人盯着竇昭,眼睛也不眨一下。
氣氛有些詭異。
段公義卻像沒有覺察似的綁了沒有任何反抗的顧玉。
竇昭對段公義道:「我記得世子給過你一塊腰牌,能穿城過市不受盤查。你這就帶着顧公子悄悄地回天津,千萬別讓人發現他回過京都」
滿屋的訝然。
竇昭視而不見,只是叮囑段公義:「顧公子如今處境尷尬,世子爺那邊也沒有個准信,若是能求了皇上和太子開恩還好,若是不行,你就想辦法把顧公子送出海去,躲上幾年,他長了個子,變了模樣,再改名換姓地回來就是」
段公義笑着應「好。」顧玉卻大力地掙紮起來:「我不去天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有什麼好怕的!姨母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她老人家不管。反正雲陽伯府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我才不要畏畏縮縮地活着呢!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竇昭理也不理他,對段公義道:「你看看,是不是滿嘴的孩子話?我這一路上可把他交給你了!你到了天津之後,也別急着回來,先陪顧公子住些日子,等世子爺這邊的事落定了,你再見機行事!」
段義公笑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地把顧公子送天津的。」
竇昭點頭。
顧玉還在那裏嚷嚷,可望着竇昭的眼睛已經通紅。
竇昭道:「把他的嘴給堵起來。」
顧玉瞠大了眼睛。
可惜段公義只聽竇昭的。他毫不猶豫地把顧玉的嘴給堵上了,還很好心地扒了件護衛青衣給顧玉換上,道:「如果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他傷了腿腳,要趕緊接骨。」
「這主意好!」竇昭贊道,陳曉風等人也都齊齊地透了口氣,露出些許的笑意。
段公義帶着顧玉走了。
陳嘉將竇昭等人送到了神樞營。
此時留在神樞營的,都是馬友明的心腹。
王旭不過是被拘在屋裏,聽說竇昭母子過來了,他讓貼身的小廝拿了自己珍藏的大紅炮招待竇昭。
竇昭承他的情,派了陳曉風過去給道謝。
等到晌午,京都那邊有消息傳出來。
五軍營本就只有部分人拱護禁宮,五城兵馬司和神樞營聯手,很快就將五軍營的人擊敗,錦衣衛則護着遼王和皇后,劫持皇上退到了玉泉山,梁繼芬和竇世樞很快就趕到了玉泉山,勸說遼王放了皇上,隨後趕來的姚中時和沐川則臉色鐵青,和神色萎靡的戴健一起守在內閣的值房。
王旭苦澀地笑着搖了搖頭。
事到如此,皇上是生是死已經不重要了。
沒想到馬友明竟然成功了!
可能是有太多像他這樣的人,既不願意得罪遼王又不敢幫太子吧?
他躺在醉翁椅里搖來搖去,盤算着這次的有功之臣。
至自己,仕途也就到頭了。
不過,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全身而退,不至於像史川似的,全盤皆輸了。
他又嘆了口氣。
※※
宋墨急着去接竇昭。
崔義俊急道:「宮裏還滿目瘡痍」
「有諸位王公大臣,不會有什麼事的。」宋墨態度堅決「我還不知道我夫人現在怎樣了呢?」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崔義俊皺眉。
太子卻柔聲道:「你去吧!記得好好安慰安慰竇夫人,她也是受了我的牽連!」
宋墨感激地行禮,匆匆出了宮。
崔義俊不免有些嘀咕:「世子怎麼能置國家社稷於不顧?」
太子瞥了他一眼,感慨道:「自古忠孝不兩全,他這樣,才是實在人。」說着,他語氣微頓,又道「他如果這個時候置妻兒於不顧,還一心只想着建功立業,你敢和他做同僚嗎?我又怎麼敢用他?」
崔義俊仔細了想,不由笑了起來,道:「還是殿下聖明。」
太子沒有說話。
紀詠氣喘吁吁出現在太子的眼前。
他向人打聽:「宋硯堂去了哪裏?」
「和殿下說了幾句話就出去了」有人道「去了哪裏卻不知道。」
「那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有人給他指路。
他道了聲謝,匆匆追了過去。
太子沉思良久,吩咐崔俊義:「你去查查紀見明和宋硯堂到底有什麼恩怨?」
崔義俊應喏。
紀詠到底沒有追上宋墨。
可他不敢再追了。
幾位閣老在商量怎麼寫繳文,他伯父與竇世樞爭閣內大學士敗北,這次戴建倒霉,說不定沐川也會被脅致仕,這未必不是個機會,他得想辦法推伯父一把才是。
他派了子息去英國公府打聽竇昭的消息,自己去內閣的值房——他得把內閣寫的繳文給太子看過才能發出去。
而宋墨抵達神樞營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竇昭正笑盈盈地站在花園裏看着祖母帶着元哥兒挖野菜呢!
宋墨的眼眶頓時一濕,站在花園的抄手遊廊里,腳像灌了鉛似的,挪不開步子。
還是元哥兒看見了他,丟上手中的花花草草大笑着跑了過來。
「爹爹,爹爹!」他一頭扎進了宋墨的懷裏。
竇昭笑着走了過來,道:「城裏的事都忙完了嗎?」
沒有驚慌,沒有嗔怒,沒有責怪,沒有氣腦,好像他不過是出去了一趟回來了似的。
她就對自己這麼有相心嗎?
相信他會保護她,相信他會平安無事地度過難關,相信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
這正是讓他對她如此傾心的緣由吧?
宋墨狠狠地把竇昭懷在了懷裏,不顧那些驚呼,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抱住了竇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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