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黑暗把長空吞噬,曦和昨天一樣,只把長空送到了門口,就讓他自己走進塔中。
在感官喪失,不辨方向的塔里,即使長空已經來過一次,也稱不上能有什麼經驗。
至於上一次是如何走到塔頂的,他完全沒有印象,實在要說的話,也只能歸結與運氣好了吧。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感覺真傻……」
不明目的的在黑暗中走了十多分鐘,長空感覺和第一次來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像盲人摸象一樣,樣子要是被別人看到,一定很滑稽。
「七彩玲瓏塔知曉世間一切,無論是探究過去,還是尋訪未來。但是卻不能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聞,用耳朵去聽,用手去摸。」
蒼老威嚴的聲音從長空的頭頂上方傳來,長空昨天聽過,那是心劍流家主千古霸劍的聲音。
「你在開玩笑嗎?不能看,又不能聽,不能摸的,那要怎麼知曉?難道還要用心電感應不成?」
「既是心劍子孫,入得七彩玲瓏塔,自然會懂得以心照劍之術。此塔月盈為開,月缺為閉。你有十五天的時間,期間尋得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什麼鬼?能說人話嗎?不要以為有一隻臭蛇我就會怕你了,叫它把這黑霧收起來,我們面對面說清楚!」
四下無聲,自從說完那句話以後,無論長空大喊大叫,拳打腳踢,塔里再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無盡的黑暗中似乎有無盡的空間,這點長空早有體會。現在他走又走不出去,看也看不見,叫也沒有人應。萬般無奈的他只能是和前一次一樣,隨地坐了下來。
只是這一次沒有燭火點燃,在黑暗中百無聊賴的長空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或者應該說他根本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逐漸放鬆身心的他漸漸的變成了平躺在地上的姿勢。
「媽媽,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人一旦陷入絕對的黑暗的寂靜中,大腦就會不自覺的想起自己最在乎的事物。
漸漸的,長空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舒服,四肢越來越舒展,整個人就好似被一雙溫柔的手臂懷抱了起來。
漆黑不在,眼裏似乎漸漸的收到一些亮光,是紅光,很刺眼,眼前有人,但是看不真切,只有身上的觸感,很熟悉,很溫暖,似乎是忘記了很久的,但是又很熟悉。
「你看,他睡得多甜,多可愛。」
「嗯,這就是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你打算幫他起個什麼名字?」
「名字麼?就叫他長空,怎麼樣?」
「長空,千古長空,嗯!很好聽!就叫千古長空!」
「千古長空……不行!不能讓他叫千古……」
「為什麼……」
「千古這個名字背負了太多……太多……我不想……」
其中一個聲音……是媽媽的聲音……對!是媽媽沒錯!那另外一個……想不起來……
聲音隱隱約約聽不真切,長空還想再聽,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變的幾不可聞,然後徹底的消失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長空感覺到了身體的寒冷。似有冷冽的寒風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中灌入,他卻如同赤身裸體一般完全無法抵擋。
香氣,那是一種獨特的香氣。香氣應該是無形無質的,可是這種香氣讓人一聞到就覺得澄澈,通透,好似一面明鏡就在你面前,你的一切都無所遁形,你只要有一點雜質,在這香氣中都將原形畢露。
「吟舞·四月花!你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又有聲音傳出,這一次是一個冰冷得像是頑固不化的千年冰山上的冰塊一樣的冷冽女聲。
「那又如何?為什麼一定要有千年戰爭?為什麼一定要有劍魔相殘?!我只是想要我的兒子……」
「千年的戰爭!千年的仇恨!你的兒子就是戰爭的導火索,就是仇恨的根源!只要他還存在一天……」
「我不相信……」
寒冷不在,香氣消失,聲音再一次歸於虛無。
鮮紅,那是血的顏色。漆黑,那是大地的顏色。鮮紅的血液染在了漆黑的大地上,染滿了整片大地!
咚咚咚!
強勁而有力,這是心臟跳動的聲音。毫無來由的,長空感覺到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是因為眼前的一片鮮紅和漆黑麼?可這代表了什麼?這又是哪裏?
轟隆!
巨大的轟鳴在遠處炸響。
嘩啦!
海水翻起滔天巨浪。
長空似乎感覺到電閃雷鳴,颱風呼嘯,山崩地裂和火山爆發同時在發生。劇烈的能量即使隔着老遠依然有着輕易把身體撕碎的驚人魄力。
實際上長空的身體已經被撕碎了,他感覺此時的他只有意識在漂浮着。
即使如此,那種極致的恐怖,那種如同獨自一人面對整個天地的孤獨,那種即使毀天滅地也不能填平的悲愴,都是誰的心情呢?
戰爭!
是的,長空意識到他現在正處在戰爭當中。千萬人的意念向他湧來,千萬人的吶喊在他耳邊響起,千萬人的熱血在他的身體裏流動。
他感到無法承受,他根本就無法承受!
「劍聖!!!」
無數的聲音在怒吼着。
「來吧!!都來吧!!!」
另一個聲音卻把這所有的聲音都給壓下。
絕強的意志在相互碰撞。
「毀滅吧!奧義!星滅輪轉!」
「撕碎吧!我以第七天之火龍召喚魔神……」
「消失吧!秘技!葬滅!」
「潰散吧!神術!天魔沉浮……」
令人顫抖的風暴席捲了一切,各種靈魂,無論是高昂的,還是卑劣的,無論是殘酷的,還是高潔的,都一同消失在了這無盡的黑洞中。戰爭就像一隻永遠填不滿肚子的洪荒巨獸,無差別的不停吞噬着戰場上的生命。
吶喊聲和慘叫聲漸漸遠去,周圍又被無限的黑暗所取代。
長空睜開了眼睛,一束光線從塔頂垂直的照射下來,正好照在長空的身上。
「嘿喲……我竟然在這裏睡着了麼?」
長空用手支撐着坐直了身子,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平躺在七彩玲瓏塔里堅硬的地板上,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身體難受,反而生龍活虎的。
只是腦子裏面似乎多了很多東西。
長空努力的回想着,各種意象不斷的浮現,其中長空最在意的就是一個名字——吟舞·四月花——那是他媽媽的名字。而其中出現的最多的一個名詞則是——「千年戰爭」。
「那些到底是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媽媽的所在,為什麼會看到那些……」
其實並不能說是看到,只能說是感受到。而且此時此刻,長空體會到的那種切身實地的觸感已經遠去,那些激烈的吶喊和各種話語也如囈語般的漸漸淡化。如果長空不刻意去想的話,甚至都不會想起。
長空環顧四周。白天的七彩玲瓏塔散去了一切神秘,四周的牆壁仿佛觸手可及,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已經連續兩次在這裏面走了多少里的路程都無法離開。
一扇鐵門上掛着拉環,很好辨認。長空很輕鬆的就打開了大門走了出去。四下無人,但是來去的路,長空走了兩次已經完全記住了。
「臭老頭說可以在這裏待十五天,那我就晚上再來吧!也許還用不了那麼多天,我就可以把一切都搞清楚了。現在,就先去推磨大伯那裏吧!」
時間轉瞬即逝,長空白天在聖劍山中晃蕩,晚上在七彩玲瓏塔中靜靜體會,一轉眼已經過了三天。
「大伯!大伯!你看!我推動了!」
長空興奮的叫着。
「呵呵,很好,很不錯呢。」
老人依然是一臉的和藹笑容,無論長空有沒有推動磨盤,他的表情似乎都沒有改變。
「咦?奇怪?怎麼又不行了呢?」
長空的興奮勁剛過,就發現磨盤又如同卡死一般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了,而他剛才只是推了半圈而已。
「剛才到底是怎麼推動的呢?感覺也沒用多大力氣的樣子……我好像只是發了下呆……我當時在想什麼呢……啊啊啊……記不起來了啊!!」
長空又是抓頭髮又是跳腳的,老人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微笑。
剛才的成功不能說是僥倖。
經過了三天,長空總算是找到了一絲門徑。無論是要推動磨盤還是別的什麼,重要的不是力量和技巧,而是心境。
長空對自己的不開竅感到十分的懊惱。
一開始怎麼就沒有想到,心劍流,確實不負其名。
心之一道,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最是無解,也不怪這聖劍山裏的人說話總是令人無法馬上明白了。
長空要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在七彩玲瓏塔里靜心體會的話,也無法領悟得那麼快。
田野里,長空手捧着秧苗,整個人已經有一半都陷入到了泥土中,但是他卻沒有如之前幾次一樣馬上呼救,而是屏聲靜氣的直立着。奇蹟般的他竟然沒有繼續下沉了。
「公子,你這樣一直站着頂多只能當一個稻草人,可不能算是插田哦。」
中年婦女的話語響起,長空瞬間破功。
「救……救我!」
到頭來還是和往常一樣,在被泥水淹沒前,長空被中年婦女給及時的拉了上來。
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他現在雖然手腳上都沾滿了泥水,但是身上卻一絲污垢都沒有。
自從第二次下田開始,長空就知曉了穿在自己身上這套不這麼合身的行頭,確實也非凡品。
同樣在農婦家裏洗了澡,然後去幫她兒子砍柴。
名義上說是砍柴,只是長空到目前為止一根完整的柴火都沒有劈出來。
噼啪!
「怎麼樣?我有進步吧?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大哥一樣了!」
「呵呵呵……」
青年臉上是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尷尬笑容。
一旁的長空扔下了斧頭,擦着頭上不存在的汗水,地上是一截只被砍出了一個輕微裂口的圓木。
夕陽西下,長空爬上了山頂。幾乎令人不敢相信,才僅僅三天而已,對於攀登這位於山頂的住處,長空雖然還是會喘氣,但是已經不會覺得有什麼吃力的了。
「小少爺,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曦不時會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山頂,遊蕩在現在長空暫住着的這個木屋旁邊。
「當然,我今天推動了磨盤,也沒有陷到泥里,柴火也能劈開了。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要這聖劍山裏的人全部都對我刮目相看!」
「是麼?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哦。」
「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今天的七彩玲瓏塔什麼時候開放?什麼?還那麼早麼?先吃飯吧,說了不要,那個小屁孩還硬要塞給我。曦你要不要吃點?是新鮮的水果哦。」
曦笑着搖了搖頭,長空也習慣了,曦從來都不會和他一起吃東西,自顧自的就走進了木屋中。
曦注視着木屋裏長空大嚼着水果的樣子,那種變化和他剛到聖劍山時比起來是顯而易見的,也許連長空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那天以後,他一次也沒有再和曦提過離開的事了。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長空最近非常喜歡站在着山頂看着日落,那是一道能夠讓他百看不厭的奇妙景象。
「那我走咯,咦?曦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裏麼?」
「去往七彩玲瓏塔的路程小少爺都記熟了吧?今日曦就不陪小少爺一同前去了。」
「那就隨便你吧。」
說完長空就離開了山頂。
在長空走後,山下已經盡數投入夜晚的懷抱,山頂上卻還殘留着一絲夕陽的餘暉,一位矮小卻又高大,一人身上同時身負兩種截然不同氣質的人出現在了剛才長空站立過的地方。
「家主,小少爺已經回來多日,您自從第一天見了他一面以後,怎麼都不與小少爺見面了呢?」
曦對着那個因為背對着夕陽殘留的昏暗光線而看不清面容的矮小身影行禮。
「這幾日我每天晚上都在七彩玲瓏塔中和長空見面,即使是在白天,我也常在塔中用照劍之術照看着他。」
「可這一切小少爺並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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