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酒樓二樓的一間客房裏,一名身穿血紅長袍的垂暮老者盤膝坐在床上,體表隱隱有一股血氣在明滅閃爍。
看面容明明已經行將就木、老朽不堪,眉宇間卻隱隱含着一股濃烈的煞氣,令本該和善的臉龐憑生一副猙獰之感。
老者盤膝之際,忽然房門被人輕輕扣響,老者緩緩睜眼,一抹精芒從中一閃而逝。
「師父是我,我回來了。」
「進來。」
老者答應了一句,房門推開,一名青年男子快步入內,徑直走到床邊單膝跪在老者面前。
「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老者渾濁的雙眼直直的盯着男子,男子被注視着似乎有些害怕,顫抖着抬起頭,一張稍顯稚嫩的臉龐隨即映入視線。
如果葉洛在場,就算是以他的心性也絕對會驚訝一下,因為這男子不是旁人,竟然是石碾村同鄉趙虎!
「回師父的話,弟子打聽過了,一個月前劉闖師兄和衡陽城張家發生了衝突,結果遭到官府通緝,連帶着我們血刀門也被通緝。最後師兄他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座破廟裏被人殺死,屍體被官府懸掛在菜市口了幾天,這件事當時鬧得很大,弟子那時候正好剛離開衡陽城。」
「知道是什麼原因起的矛盾嗎?」老者沉聲發問。
趙虎點點頭,回答道:「聽說是師兄夜闖張家圖謀不軌,行跡敗露以致惱羞成怒,然後兩邊就掐起來了。」
「圖謀不軌?哼。」老者冷笑一聲,趙虎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頭垂的更低了。
「區區一個俗世商家能有什麼值得覬覦的,無影劍絕對跟這個張家有關係。」老者篤定的說道,良久又嘆了口氣,「可惜劉闖死前傳出的消息太過匱乏,只說無影劍重現衡陽城,在一個年輕人的手裏,再深的就沒有了。要是知道對方具體是什麼人,哪還用得着這麼麻煩。」
「是啊,也不知道張家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能搭上武當的路子,我離開的時候都什麼都沒有呢,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全變了。要不是擔心武當的人會插手,衡陽城現在就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方勢力,直接殺進張家逼問,豈不是什麼都問出來了。」
趙虎附和着說,老者點頭連連。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再次被人扣響,老者眼神一動,一道血芒從中倏然亮起。
「誰?」
「枯雲傑,怎麼老朋友登門拜訪也不打算迎接?」
一聲輕笑傳進來,趙虎不明所以,老者枯雲傑的眼睛卻突然眯了起來。沉頓半晌,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房門外一位身穿華貴長袍的儒雅中年人站在門口,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呦~門主大人親自開門,本座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中年人嘴上這樣說着,臉上卻連一絲敬意都欠奉,輕搖摺扇信步踏入房內,旁若無人的坐在了桌子前。
枯雲傑盯着他,眼神閃爍目光不善,沉聲問:「趙彥莫,你不在你青雲峰安心養老,怎麼有空跑這兒來閒逛。」
趙彥莫瞥了他一眼,輕笑出聲:「你血刀門都能動,我青雲山為什麼不能動,難道我趙某人去哪還需要跟你枯門主稟報一番?」
枯雲傑冷笑連連,說:「你趙彥莫做什麼自然不用跟我匯報,但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別說你這次是湊巧撞上的。」
「我說真的湊巧你信嗎?」趙彥莫輕哼着說,枯雲傑不屑一顧,「自然不信。」
「既然你說你不信,那麼應該能猜到我的來意吧。」
「你什麼想法我怎麼知道,有話直說,有屁就放。」枯雲傑半點好感都沒有,態度惡劣至極。
趙彥莫不以為然,輕輕擺了擺手,說:「枯雲傑,這麼多年你還是這臭脾氣,跟誰都一副欠你錢的樣子。」
「趙彥莫,沒事請你出去,我一會兒還要教徒弟練功。」
「行了行了,跟我這就別裝蒜了。」趙彥莫擺手打斷他,「看你這麼着急的樣子,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你是衝着無影劍來的吧。正巧,我也是。」
「無影劍!」
趙彥莫這話一出,趙虎神色陡然大變,枯雲傑也是滿臉震容,儘管很快就恢復過來,一顆心卻猛地為之一沉。
能明確說出無影劍的消息,可見趙彥莫對這件事是有所耳聞的,雖然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聽來,但毫無疑問,趙彥莫心裏有底。
「你想說什麼?」枯雲傑沉聲問。
趙彥莫燦爛一笑,回答:「咱們都這麼熟的關係了,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無影劍的意義你很清楚,誰能得到這件神兵,誰就是第二個葉南山。現在衡陽城內僅有為數不多的幾方勢力,爭搶起來不會太過費力,一旦等那些大門派的人馬趕到,別說搶奪無影劍了,能活着離開都是在做夢。不管是你血刀門,還是我青雲山,得罪的人都不少,大把的人想讓我們死,與其相互爭奪廝殺,還不如咱們兩方先聯合起來想辦法搶到無影劍,到時候咱們再憑本事爭,鹿死誰手就只能是聽天由命了,你覺得怎麼樣。」
「哼,趙彥莫,我承認你是個好說客,但就憑這些還無法打動我。」枯雲傑冷聲低語,神色中不乏鄙夷。
「我不知道是誰走漏了無影劍的消息,但從目前的局勢來看,無影劍重現衡陽城明顯已經驚動各方人馬,咱們兩家離得近所以才能提前趕到。按理說你的提議很符合我們的情況,但無影劍不出現,現在就冒然露頭豈不是給他人徒做嫁衣。」
「如果無影劍沒有出現,你覺得我會來找你合作嗎?」
趙彥莫不答反問,枯雲傑聽到後眼睛頓時為之一亮。
「你說什麼?無影劍出現了?在哪?」
「你看你,一聽到這個就着急了,急什麼嘛,慢慢聽我說唄。」
趙彥莫不緊不慢,枯雲傑卻不敢鬆懈,「把你知道的消息都告訴我。」
「別急嘛,先說你同不同意的建議,如果不同意,我憑什麼要把情報告訴你?」
「廢話少說,快告訴我。」
「算了,跟你也說不清理。」趙彥莫聳聳肩,像是對枯雲傑無可奈何似的,「今天早晨,我派出去的人回來說,在城東六十里外的一座山上發現有人在練劍,從出劍收劍的手法上看,像極了傳說中的無影劍。」
「只是像的話,沒理由能驚動你。」枯雲傑皺眉低吟,突然想起來什麼,眼睛為之睜大,「等等,城東六十里外,那不是…」
「想起來了?」趙彥莫面含輕蔑,「城東六十里,那是武當山的地界。的確,如果只是像,我才懶得去關注,但現在這種敏感時機,哪怕是一丁點的線索,都必須要捏在手裏不能大意。」
話鋒一轉,趙彥莫的神態變得凝重起來,「枯雲傑,咱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五重天的修為看上去不算低了,但你要清楚一點,無影劍會引來什麼人。六重天?還是七重天?等到那些人都趕過來,你認為咱們還能有機會嗎?」
「哼,照你這麼說,武當那位在七重天裏都屬高手的掌門豈不是已經拿到了無影劍,那我們來這還有什麼意思?」
枯雲傑來了火氣,趙彥莫連忙伸手安撫,重新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真正目的。」
枯雲傑一聽事情貌似還有轉機,正色道:「說清楚。」
趙彥莫整理了一番思路,緩緩開口:「如果無影劍真的已經被武當掌門拿走,咱們這種人想搶那就是自尋死路。但這不代表我們沒有機會,只要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都來到衡陽城,到時候武當必將大亂,那,才是我們真正動手的機會。」
枯雲傑也是老奸巨猾之輩,聽趙彥莫這麼一說,立刻就明白了他話里話外隱藏的含義。
「也就是說,現在咱們只是過去探探消息,如果好運能碰上自然皆大歡喜,倘若不幸就是你說的那樣,咱們也能在衡陽城裏做些手腳,只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把水攪渾,咱們便能渾水摸魚。」
「英雄所見略同。」
趙彥莫眯起了眼睛,和枯雲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同一時間,衡陽城向東約六十里的一座無名山腳下,葉洛手持戮殤劍盡情揮斬,一道道鋒芒凜冽的無匹劍氣從地上划過深深的溝壑,狂風捲起漫天飛葉肆意狂舞,勁風獵獵作響。
一套劍法練完,葉洛手掌一翻,戮殤劍瞬息之間便消失無蹤,這時樹上一道人影翩然落下,穩穩站在了他的面前。
「師尊。」葉洛抱拳躬身。
方暮雲輕輕點頭示意,關切的說:「練了整整一晚上,差不多也該累了吧,坐下來休息會兒。」
「只要能讓那些人有所察覺,我累點無所謂。」
聽葉洛這麼一說,他竟然是在故意暴露蹤跡,這要是被枯雲傑、趙彥莫他們給知道,那還不得氣得吐血三升?
「昨晚我出城的時候故意多轉了幾圈引來了不少人,想必這時候他們已經跟自己主子匯報過情況了,現在只等正主們過來,武當就能被排除出風浪中心,我的計劃便能開始第一步。」
方暮雲聞言,眼睛裏閃爍一絲心酸,苦笑道:「你諸多算計都是為了武當不受波及,我這個當師父的卻幫不了你什麼,說起來真是慚愧。」
「師尊說的哪裏話,正是因為有你在這,我才敢肆無忌憚的做這些…」葉洛解釋道,卻被方暮雲抬手打斷。
「但也正是因為我的原因,你才會走這一步棋,不然直接把矛頭引向武當,你更容易達成你的目的。」
聽到這話,葉洛沉默了。
方暮雲見到他這幅表情,愈發覺得辛酸苦楚,伸手摸了摸葉洛的頭髮,五味雜陳盡皆湧上心頭,「苦了你了,孩子。難了別硬撐,天塌下來有師父替你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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