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亂了……」秦陽坐在城頭,微微蹙眉。
又過去了一周的時間,除了三聖宗之外,整個壺梁都開始亂了。
無量道院覆滅之後,不過三天,背棄魔石聖宗,投誠到玄天聖宗的三個宗門之中,虎山派也被滅門。
只是這次虎山派覆滅的莫名其妙,門內高層忽然之間意見不一,有的覺得投靠玄天聖宗殊為不智,有的覺得能不能得到重視,就看現在是否出力。
然後兩撥人就打起來了,最後打的兩敗俱傷,大半高手都受了重傷之時,靈台聖宗麾下的一個門派上門,輕輕鬆鬆將虎山派覆滅。
十來天時間,兩個第二梯隊的門派覆滅,絕對算是數千年來,壺梁前所未有的大事。
魔石聖宗與靈台聖宗之間的恩怨,變得尖銳無比。
跟着又不知道是誰,泄露了三派已經投靠玄天聖宗,兩個門派覆滅,全部都是玄天聖宗暗中挑撥,力圖攪和了靈台聖宗與魔石聖宗之間的關係。
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靈台聖宗和魔石聖宗準備合作,將玄天聖宗落下第一的寶座。
這時候就又有人猜測,玄天聖宗的鎮派法寶,已經毀掉……
於是,三聖宗之間的恩怨,被搬到了明面,除了三聖宗之外,下面的門派,更是人人自危,斷絕與其他門派的來往,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當做炮灰。
可是這仇恨拉開了序幕之後,所有人都會身不由己,深陷其中。
兩個門派覆滅,這兩個門派有交好的門派,有敵對的門派,門下弟子之中,也有親朋,冤冤相報,無法停止。
今天無量道院一個弟子的親朋好友,去殺了青雲門的一個弟子,明天飄雲宗的弟子殺了一個前來報復的修士,而這個修士又是其他門派的弟子……
仇恨就這麼不斷的擴散開,三聖宗尚未在明面上表態的時候,下面的門派就已經打的不可開交,然後中間自然而然的,又會有許多人莫名中槍,不但門派內的人被捲入其中,連數量最多的散修都開始被捲入其中。
秦陽所在的蘆湖城,這幾天都開始有人在城中交戰,慘死了好幾個修士。
空氣里都瀰漫着戾氣,所有人似乎都變得有些警惕易怒。
秦陽從城頭下來,回到客棧里,只是這邊剛關上房門,秦陽渾身寒毛瞬間炸立,一種察覺不出來在哪的危機感盈,徒然浮現。
念頭一動,體表化作紋身的龜殼浮現。
下一刻,就見一隻手掌,忽然從虛空之中浮現,貼在龜殼表面。
預料之中的力道沒有出現,手掌消失不見,房中的方桌邊,衛老頭的身影緩緩浮現。
衛老頭端着茶壺,自顧自的給自己斟茶,面帶一絲笑意。
「不錯,倒是挺警惕的,沒想到,那不着調的老烏龜,竟然捨得將他的負碑龜甲送你一副,你倒是好運道。」
「見過師尊。」秦陽緩緩鬆了口氣,躬身行禮。
能將凌虛踱步練到這種層次,於世界的陰影之中,現行隱匿,出手收手,舉重若輕,不着痕跡,也無半點氣息外泄,除了衛老頭之外,不可能有人假扮。
「你去找了三七?」
「恩,我要確認一下目前局勢。」秦陽點了點頭,而後神色一動,忽然問了一句:「師尊,壺梁亂局,是不是盜門的手筆?」
「不是。」衛老頭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不是?除了盜門之外,誰會費盡心機,挑撥三聖宗之間的恩怨,而且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多巧合,怎麼可能?」秦陽一臉不信,這幾天想來想去,就覺得盜門的嫌疑最大。
除了盜門之外,還有誰樂得三聖宗斗個三敗俱傷。
「真不是,你太小看三聖宗了。」衛老頭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就是三聖宗之間的爭鬥,你沒發現麼,到目前為止,三聖宗相互之間,根本沒有什么正面衝突。」
「嗯?」秦陽神色微變。
「沒錯,三聖宗都清楚的很,靈台魔石想要趁機打壓玄天聖宗,而玄天聖宗也在挑撥他們的關係,可是三聖宗卻不約而同的讓下面依附的宗門去拼殺,為的就是清洗,清洗掉下面的幾個大門派,無論最後的結局怎麼樣,三聖宗還是三聖宗,而下面的門派,永無出頭之日。」
「為了資源?」
「是啊,為了資源,壺梁就這麼大,資源就這麼多,壺梁平靜了幾千年,修士越來越多,資源都要爭,都要搶,不少資源瀕臨枯竭,他們只能清洗一遍這裏的修士,修士少了,或者說強者少了,三聖宗需要的資源,自然就多了,他們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能繼續培養更多強者,讓頂尖強者突破桎梏,更進一步。」
「盜門也要出手麼?」秦陽沉默了一下,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衛老頭不可能忽然跑來見自己。
「是,也不是。」衛老頭賣了個關子。
「需要我做什麼?」秦陽沒問為什麼。
「不需要你做什麼,而是,你需要我們幫你什麼。」衛老頭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秦陽。
秦陽心裏一個咯噔。
「你可別不承認,你有想法,沒什麼,不過我可是知道,你肯定是想搞出來什麼大事,當年你撿到的那柄大錘,應該就是昊陽鍾錘吧,而我卻得到確切消息,昊陽寶鍾已經可以敲響了。」
「呵呵……」秦陽乾笑一聲,知道這事沒法隱瞞了,盜門既然決定橫插一手,若是自己再隱瞞,到時候必然會將盜門也打個措手不及。
「我要盜走昊陽寶鍾。」
「噗……」衛老頭一口茶噴了出來,滿臉驚駭,上下打量着秦陽,好半晌才嘖嘖有聲:「你找死的方式可真是出人意料。」
「師尊,你可真不會說話,我既然決定這麼幹,自然有一定的把握。」秦陽也不多解釋。
衛老頭盯着秦陽看了半晌,將秦陽看的渾身不自在之後,這才收回目光:「好,那你去弄你的,我會讓人配合你,另外,告訴你一件事,駐地準備搬走了。」
衛老頭說完就放下茶杯準備離開。
秦陽心頭大驚,連忙拉住衛老頭:「搬遷駐地?什麼意思?搬到哪?」
「搬遷到大荒!」衛老頭神色平靜,遙望着大荒所在的方向,神態莫名。
「搬遷到大荒?盜門現在有實力在大荒紮根了?你這才叫作死吧!」
「時機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具體以後你會知道,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現在的駐地已經快沒法用了,魔石聖宗快要完蛋了。」衛老頭滿臉的幸災樂禍。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魔石聖宗作了大死這麼多年,以聚靈大陣,牽引日月星輝,化作靈氣灌入下方的枯敗秘境,真不知道魔石聖宗的開派祖師是怎麼想的,他究竟是不知道,還是故意的這麼做的……」
「你趕緊說清楚,莫名其妙的要搬遷駐地,這麼大事,不害怕被仇家知道了,半途將好不容易恢復點元氣的道門滅門麼?」秦陽氣急,這老傢伙才是作死,好好的搬遷駐地,弄不好就全部玩完。
衛老頭收斂笑容,神色也有些凝重。
「我們駐地之下的枯萎秘境裏,有驚世魔物,極為不祥,之前你白師叔就偶爾有感覺到,最近你蒙師叔開卦推演,若我們還不走,便是大凶的下下籤,覆滅就在眼前,魔石聖宗的蠢貨,澆灌了不知道幾萬年靈氣,那魔物已經近乎復甦。」
「若非這些年,我們幫他們截留了大部分靈氣,那魔物早就復甦了,這次徹底確認了兇險之後,自然是要搬走,不搬走的話,等到魔物復甦,我們必然首當其衝。」
秦陽擰着眉頭,感覺腦殼疼:「蒙師叔開卦占卜,他靠譜麼?」
雖說聽說過蒙毅除了擅長陣法禁制,堪輿風水之外,還擅長問吉卜凶的紫微斗數,可是卻從來沒見用過,這麼大的事情,竟然靠卜卦,太兒戲了吧……
「非常靠譜。」衛老頭的神色有些鬱郁,嘆了口氣之後,緩緩道:「你知道蒙毅的眼睛瞎了之後,為什麼無法恢復麼?」
秦陽搖了搖頭。
「當年盜門遭遇強敵,暴露覆滅只在朝夕之間,若是暴露,佈局便會一舉廢棄,而你蒙師叔,動用禁法,強睜神目,洞悉未來一角,只為了尋找到一線生機,他的確做到了,幫盜門度過劫難,找到了那一線生機,可惜他的一雙神目,卻被葬在了未來,永遠也無法找回來。」
衛老頭神色鬱郁,頗有些悲意:「他的神目丟失,這次卜卦,燃燒了三百年壽元,才問出了吉凶,你說我如何不信。」
「是徒兒猛浪了。」秦陽神色一肅,躬身道歉。
這時候,才明白為何蒙師叔的眼睛,一直沒有恢復,這個世界,縱然是肉身被毀,都有重塑肉身之法,只是瞎了眼睛,又不是先天沒有眼睛,自然應是有恢復的方法的,而且不難……
可是現在卻明白,蒙師叔的眼睛,永遠無法恢復了。
他的神目葬送在了未來,葬送在了明日,這明日永遠無法抵達,永遠都在未來,看不見摸不着,自然永遠無法找回來。
也永遠無法恢復……
現在也算是明白,盜門能傳承這麼多年苟延殘喘,而且在暗中佈局,卻沒有被滅了,可不是走了狗屎運。
而是有人在為盜門規避劫難危機,這代價對於整個盜門來說,並不大,可是對於個人來說,卻是無法承受之重。
衛老頭走了,這次來,主要就是告訴秦陽,盜門駐地準備搬遷的消息。
這個消息只有盜門駐地里極少數人知道,正式的搬遷還未開始,不過最近壺梁亂了起來,盜門就正好藉助這個機會,等到三聖宗相互之間打出狗腦的時候,藉機搬遷駐地,那個時候應該是最容易最順利的時機。
接下來十來天,三聖宗依然很克制,沒什么正面衝突,也就下面的一些弟子,跳出來打打,可是下面的那些宗門,卻已經打出狗腦了。
而這個時候,距離壽典開啟,只有一周的時間。
玄天聖宗依然沒有傳出消息,說改時間或者是壽典不舉辦之類的話,一切照舊。
內海北側,熱鬧非凡,這裏幾乎沒有受到其他地方的影響,一派平和,除了半空中懸着一座九層糕的漆黑鐵塔之外,跟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
展翅過百丈的,周身靈光四溢,駕馭勁風,形如鷹隼的大鳥,在玄天聖宗周圍三千里之地,不斷巡視。
這是玄天聖宗的巡天寶獸追風隼,有一絲上古三頭大風隼的血脈,速度極快,六個時辰便能巡視三千里地。
據說這是鯤魔王於千年前帶回來的幼崽,現在還未成年。
秦陽登上岸,遙望着再次遠去的追風隼,心裏暗暗羨慕,若是有這麼一頭異獸當坐騎,橫渡死海,應該不是特別難的事情了。
碼頭上有一排白玉打造的車輦林立,這些都是玄天聖宗安排在這裏迎接客人的,連同拉車的麟馬在內,可以直接買下來,若是不買,使用也不需要租金,參加完壽典離開的時候,直接丟在這裏就好,會有人接手。
秦陽拿出一張金箔請柬,走到一輛麟馬玉輦,拉扯的麟馬看了一眼,玉輦車門便自行打開。
秦陽上車之後,讓麟馬自行前進,前往玄天聖宗。
兩匹麟馬揚蹄嘶吼,行進在大道之上,速度不快不慢,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趕到玄天聖宗。
而玉輦之內,被拓展了空間,形如一個三進的宅院,裏面還有幻陣加持,頭頂能看到藍天,院中也有小橋流水,花鳥魚蟲,很是別致,在這裏待個一天時間,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只是行進了一個時辰之後,秦陽忽然睜開眼睛,抬頭望去,頭頂幻化出來的藍天白雲,轟然崩碎。
這裏的小橋流水,三進宅院,也如同被一雙大手擠壓,不斷崩碎成齏粉。
秦陽從玉輦之中走出,就見周圍黑暗一片,唯有玉輦撐起的一圈光暈,照亮周圍數丈空間,四面八方,無數黑色的流沙,不斷翻滾着,將玉輦拉向更深的地底。
兩頭麟馬被捲入黑沙之中,噗嗤一聲化為一團血霧融入黑沙之中,玉簡的防護,也在不斷的削弱,靈光閃爍,近乎徹底崩潰。
秦陽望着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翻滾的黑沙,感受着這裏濃的化不開的土靈之氣,心裏頗有些納悶。
「無盡之沙,死亡沙漩,還真有人想殺我攪渾水麼?這是將老子當成海族的小烏龜了麼?指望龍龜王去當這個揭開三聖宗正面衝突的引子麼?這對三聖宗完全沒好處吧?」
看看這裏的佈置,秦陽就有些明白,為何有人動手,卻要在陸地上動手,原來是有人將自己當成海族了,土能克水,水多土流,在海中坑一個防禦高的可怕的海族,純粹腦子有水。
可是到了陸地上,有用了無盡之沙,佈置出大陣,強行逼散所有水汽,自然是水弱逢土,必為淤塞之局。
這是有人要將自己活活悶死在黑沙里。
秦陽看着周圍翻滾的黑沙,咧着嘴笑出聲:「正好在這裏好好修煉一下厚土載身妙法。」
身體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沉穩如山的氣息,而後盤膝而過,任由無盡黑沙將自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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