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不準備跟這個固定為張正義形象的傢伙多說了。
還他就是府君?
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沒點氣勢,做做樣子,起碼也應該微微收斂下巴,讓眼神變得深邃,故作深沉的說出來吧。
而這個傢伙呢,語氣姿態,就像是在說:我是個大人物呢。
就秦陽對府君的了解,哪怕他對這個府君其實並沒有太好的印象,心裏也是認同這貨是個真正的大佬。
僅僅佈局亡者之界,一個謊言,牽動整個世界,在其後的無數年裏,跟着他一起起舞,最後謊言還成真了,秦陽就挺佩服他的。
這種大佬,哪怕逼格再怎麼掉,那也應該是虎死威猶在,人倒勢不倒,死了髮型都不會亂。
就算是真退一萬步,府君跟傳說之中相差甚大,那也不至於大到這種地步吧。
更別說,從幾百年前,就有人非得說他就是府君往生。
到了現在,他都死了,來到亡者之界,還有人在孜孜不倦的散佈謠言,非要說他就是府君。
秦陽自然也會不自覺的偶爾懷疑一下,這個可能是不是真的有。
就算是有,他當然也不會覺得自己會是這副狗模樣,他秦有德就算是死,也要幹掉了大荒的傳奇,再拉着一位天帝一起陪葬。
先不說實力,易地而處,秦陽自忖,他肯定是不會這麼沒眼力勁,直接莽過去,先裝弱智,引人進來,再利用忘川的規則,奪舍走出忘川。
一個能越過了上古地府外圍的水脈阻礙,還明顯不是上古地府之人的生面孔,在亡者之界,能做到一身氣息晦澀難感,力量掌控極強。
秦陽自問他若是對面的狗東西,第一反應,肯定是對方不好惹,要坑對方索要承擔的風險太高,失敗的代價承受不起。
明確排在第一的目的,是脫離忘川,而不是先去想好處,想着坑人。
先友好的聊起來,窺探對方是誰,有什麼目的,找到對方想要的東西,或者想要達成的目的。
之後再有針對性的誘之以利,撓到對方的癢處,一步一步,引誘着對方,讓其認為主動想辦法來解救,才是最能獲得他各方面認同的方法。
人看起來重感情的,就去培養感情,輔之以真誠,真真正正的去交朋友,若是個女的,日久生情也說不定。
自私自利的,就給他以利益,瘋狂的畫餅,再稍稍讓他嘗到一點餅渣的味道,想要吃到更多的大餅,那就只能來救人。
神經病變態,那也順着對方的變態思路來。
辦法總會比困難多。
直接創造對立,以坑人拉替死鬼,作為解救自己的辦法,可以算是最莽最蠢的辦法了。
這是秦陽自己的想法,不過,他也明白,他在這旁觀者清,事不關己,被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又不是自己。
對面這個傢伙,估計是已經快憋瘋了,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把脫困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確不太靠譜,直接莽過去,看起來也的確是自身一直掌握主動權。
而且,他一定非常自信,才會這麼做。
一般自信到自傲的大佬,大部分可能都會這麼做,這些人都不會習慣將希望或者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
像秦陽想的,先開始利他,再從利他轉化到利己的策略,未必所有人都會這麼想。
秦陽瞎想八想着,一隻腳踏出了忘川,腳下的綠水,沸騰的更加劇烈,這一部分被染成了綠色的忘川支脈,也開始不斷顫抖着。
忘川本身的威能,加上假張正義不斷的突進滲透,已經牽動到越來越多的忘川支脈,可惜那種力量,還是沒法留住秦陽,留住秦陽的記憶。
「我真的是府君!」張正義着急上火,再次重複了一遍。
秦陽不為所動,另一隻腳也開始抬起。
「我真的是府君!我曾穿過忘川,將記憶遺忘在這裏!」張正義要瘋了,神態癲狂,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能徒勞,他現在只能維持着張正義的樣子,被釘死在那裏,一步也邁不動。
「第三次了啊……」秦陽默念了一聲,剩下那隻腳,慢慢的抬起腳後跟,腳尖也隨之抬起,徹底裏面了忘川的水面。
下一刻,就見那癲狂的張正義,瞬間平靜了下來,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真是可惜了,你的肉身極強,對於力量掌控的如此精妙,必定是有完美契合亡者之界的法門,要是以你的身體,走出去,絕對是非常大的優勢。」
張正義搖了搖頭,膝蓋微微一抬,想要抬起腳,邁出一步的時候,有些驚愕的發現,他的腳沒有抬起來,腿稍稍彎了一點,也只是讓他的身體稍稍歪了一下。
他驟然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秦陽。
在他的目光中,秦陽的確是離開了忘川,他也感覺到秦陽離開了忘川。
他將目光看向秦陽的腳下,這個時候,才終於發現了一點問題。
秦陽明明已經離開,但是沸騰的忘川,卻還沒有平復下來,那種激烈的波動之下,混雜着一點微不可查的扭曲。
秦陽的確後退了一步,只不過在那一絲扭曲之下,他只是原地踏步了而已,兩隻腳的確都離開了水面,卻沒有離開忘川的範圍。
隨着秦陽再次落下,踩在水面上,那種阻攔秦陽離開忘川的激烈波動,也開始平復了下來。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秦陽呲牙一笑,有些感嘆:「差點就被你騙了,而且,有一說一,你有點急了,太沉不住氣了,想要裝逼,起碼也要等到我真的走出去了再來啊,非要急着打臉,這習慣不太好。」
張正義冷眼看着秦陽,一言不發,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那種急不可耐想要脫困,毛手毛腳,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不問問我怎麼發現的麼?」
「問這種問題,沒有什麼意義。」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秦陽理所當然的伸出手指,數了三根指頭。
「在我的家鄉,只有小孩子,在騙人的時候,會加重語氣,重複三遍,就是因為這樣可能會給人一種更加可信的感覺。」
「我還真的差點就被你勸退了,我的一隻腳,真的已經跨出忘川了,但是忽然警醒了過來,因為你刻意確定了三遍,你真的是府君這件事。
這讓我想起在我家鄉的時候,有個換牙的小女孩,偷吃了巧克力,被發現的時候,着重否定了三遍,一次比一次斬釘截鐵,生怕別人不相信,可惜她的嘴角還沾了巧克力。
噢,別問巧克力是什麼,不重要。
然後我就想到了,你既然能變化出好幾個形象,肯定是要有參考的基礎的,這個參考的來源,自然是在我這了。
在我問出你是誰的時候,我的大腦會本能的閃過一系列念頭,對你到底是誰,做出了下意識的猜測,當然這些念頭,可能我自己都不會注意到。
然後你捕捉到了幾個形象,或者只是一個名詞。
其中就有府君。
但你為什麼偏偏非要說你是府君呢?
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結果,你說這個身份,別人可能會驚疑不定,而我之前都說過你要說實話,不說我就走,聽到這兩個字,我會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勸退效果滿分。
你想讓我離開忘川。
說心裏話,我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我自己都有些驚愕。
於是,我又重新理了一遍整個過程,逆推了一遍。」
張正義忍不住眉頭微蹙,顯然是覺得秦陽在扯淡了,只是走出去一步的那點時間,秦陽能想到這麼多?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修成了思字訣,明白了吧?」
「我發現之前的推測,有一部分細節,可能是有點問題,大部分都是對的,唯獨一點,你會不會保持着現在的樣子,被永遠的困死在這裏。
你發現了我比你想的難纏的多,所以你就怕我發現真正的規則是什麼樣子,轉而會去利用規則對付你。
所以,你想抓我當替死鬼,失敗了,可是目的卻已經構成了規則。
但有一點我錯了,這個規則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強,可能是只有在忘川內,而且我們兩個都在忘川內,才會有足夠的壓制力,確保這個規則不會被更改。
你怕我發現了這點,轉而跟我裝傻,一點一點的試探,假裝的確被我整到心態爆炸了,假裝開始說真話了。
直到最後一擊,你說你是府君,徹底磨滅我的耐性,讓我怒火上涌,找到藉口,反過來報復你,讓你永遠的立在這裏,被規則壓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我看來,這是比死亡,比永遠的消失,更可怕的懲罰。
的確是極限了。
這就是我逆推出來的結果,所以,我在想,你為什麼會怕我知道真正的規則是什麼?」
張正義沉着臉,默然不語,直接以沉默來對抗了,生怕再說出一個字,就會引來更大的變化。
秦陽冷笑一聲。
「從開始裝傻引誘我進來,引誘我進來之後,又繼續裝傻。
你這種人就是想的太多,若是我進來的時候,你發現計劃失敗,大可裝傻裝到底,硬氣到底。
那我還真的就直接走了,你可能也不會被釘死在這裏了。
但你就是想得太多,你是怕我看穿你的目的,也沒有受忘川影響,你若是表現的太着急,會引起我的懷疑,我不走了是不是?
你們這種人啊,自己心臟,看別人就都是黑的。」
說到這,秦陽頓了一下,怎麼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
「你說話啊,現在怎麼不裝傻了,你為什麼怕我知道規則的真正細節?
我知道了,頂多也只是在不離開忘川的時候,能讓你保持這樣。
但問題是我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跟你耗下去,我若是離開忘川,你就可以不被釘死在這裏了。
那只有一個可能了,我若是知道了規則的細節,就算是我離開忘川,你也依然會被釘死在這裏,對吧?」
張正義耷拉着眼皮,面無表情,跟一個寧死不屈的戰士似的,反正就是一點回應也沒有,什麼都不說。
「不說拉倒,你以為不說,我就沒辦法了?咱們繼續耗着,看誰耗過誰!」
秦陽眼睛一閉,意識鑽進海眼裏,打開了故事書。
正本故事書里,正在閃爍的設定,越來越多,那是已經定格,卻還沒有被徹底確認化做真理的設定。
秦陽翻了翻,翻到新的一頁,裏面看到了忘川倆字。
設定只有一條。
「忘川,遺忘之河,所有擁有記憶的存在,穿過忘川,必然會將其記憶,遺忘在忘川之中。」
這是整體設定,根本沒有詳細的設定。
按照秦陽目前所知,一般人只要踏入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必然會直接穿過忘川,而穿過了忘川,遺忘的便是所有的記憶。
最初的時候,秦陽覺得,忘川的效果,跟他的塑料黑劍,是一系列的。
但現在可以確定,遺忘掉的記憶,都是融入到忘川之中了,並不會憑空消失了。
相比之下,他的塑料黑劍,微操很難,但霸道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了,有得有失。
回想了一下,之前一路行來的時候,見到的忘川跟記載之中的血黃色不太一樣,這裏的忘川卻是清澈透明,純淨的不像話。
唯獨這個假張正義冒出來的時候,他所在的這條忘川支脈里,有一截變得渾濁,有了顏色。
那些渾濁的顏色,應該就是忘川里承載的記憶吧。
記載里的忘川是血黃色,應該也是如此。
這裏的忘川,基本還只是一張白紙,這麼想的話,記載里的忘川,跟他所見的忘川,有區別也就並非生者世界的忘川,跟亡者之界的忘川有區別。
這是個本質的差別,兩界一樣,或者是兩界不一樣。
秦陽拿出大筆,在那條大設定之下,寫上小設定。
兩界忘川的本質一樣,設定沒有消失。
好了,確認了一項。
繼續拿着大筆,書寫有關替死鬼的設定。
秦陽覺得替死鬼這個說法,挺貼切的。
甚至他現在都覺得,忘川,可能是不少走記憶派的大佬,用來避禍,或者偷渡時光的方舟。
他們將記憶遺忘在忘川,真身走了出去,然後真身死在外面,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死了。
事實上呢,他們最重要的就是記憶,這個才是最核心的東西。
忘川正好能承載他們的記憶,再加上替死鬼的規則或者漏洞的存在,他們可以與世長存,等到合適的時候,再重新走出忘川,又是一條好漢。
而這個忘川呢,本身有足夠強,就算是隨着上古地府崩碎,在亡者之界又能重新凝聚出來一條完整的忘川。
對於記憶流派的大佬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絕對足夠安全,絕對能保命,還可以白嫖的雲儲存硬件。
所以,府君弄出來這個忘川,其實是他自己的後路?他也是記憶流派的人?
秦陽又開始了發散思維,思維一路飄向了天際。
拉回來飄飛的思維,秦陽開始重新試探替死鬼的設定。
這個東西不知道是規則,還是漏洞,先試試再說。
試着先寫了漏洞,寫完之後,沒有消失,秦陽握着筆,表情有點尷尬。
「這算什麼?」
假張正義計劃的逃脫方案,的確是漏洞。
現在問題來了,字跡沒有消失,證明這是個被承認的漏洞。
一個被承認的漏洞,還叫漏洞麼?
秦陽皺着眉頭,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行吧,權當他現在是規則了。
在這條之下,繼續細化。
片刻之後,僅僅試探了十幾條可能的備選之後,新的一條沒有消失。
連秦陽隨手寫的「替死鬼契約」這幾個字,都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雙方達成契約,讓對方各自做一件事。只要有一方完成,契約成立,另一方必須去完成。」
這一條替死鬼契約,非常順利,這不是他補全的,而是本來就有的,被他寫了出來而已。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假張正義這麼怕了。
這貨在利用規則,鑽空子。
大概比喻一下,之前的事可以算是口頭契約,約束力不夠強,只要秦陽離開忘川,那麼,他就能反悔了。
但只要真正立下了契約,假張正義也不能反悔了。
之所以會有這種空子可以鑽,秦陽估摸着,可能之前的契約,壓根跟替死鬼這三字連不上。
假張正義要他進入忘川,秦陽要擰掉假張正義的狗頭。
就算是要當替死鬼,也是後面的事。
現在,他寫下了規則,明確了之後,這種空子,十有八九就不能鑽了。
寫完這一條,秦陽又想了想,世道險惡,萬一他的猜測是真的,忘川里可能有不少記憶流派的老銀幣,正在踅摸着坑個小白。
這可不行,他這一次沒被坑,那是因為他底子厚,兩種先天之物,加上穩固的可怕的道基,才擋住了。
別人可未必有這種能力吧,他秦有德自從死後,已經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爭當聖母大好人了,現在不能當做沒看見吧。
所以……
秦陽又給加了一條,替死鬼契約的簽訂,必須要十分明確,確保不會有人不知不覺被坑了。
睜開眼睛,秦陽望着對面的假張正義,呲牙一笑。
「有個詞叫替死鬼契約,你知道麼?」
秦陽將替死鬼契約的內容念了一遍。
霎時之間,忘川之中,光暈浮動,光輝凝聚出兩張光暈契約書,分別懸在兩人面前。
上面自動浮現出契約的內容。
現在足夠明確了吧,直接給出了具象化的契約簽訂,儀式感拉滿。
當契約上的內容完全浮現之後,默認秦陽已經完成了假張正義要做的事,契約強行成立,化作兩道光芒,沒入到兩人體內。
假張正義的臉色難看之極,可他也毫無辦法,無法阻攔。
等到契約簽訂,秦陽伸出一條腿到忘川之外,嘿嘿一笑,一步跨了出去。
這一次,假張正義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被釘死在原地。
簽訂的契約,讓他必須要去完成契約內容,他只能站在那裏,隨時保持着,可以被秦陽擰掉狗頭的狀態。
這一次,沒有空子可以鑽了。
「自稱府君的傢伙,拜拜了您吶,您繼續慢慢裝傻喲。」秦陽熱情的擺了擺手,身形一個閃爍,瞬間消失不見。
而忘川之中,假張正義卻還站在水面上,挪一下腳都做不到了。
他腳下被染成了綠色的忘川水,也仿若在倒放顏料在水中暈開的過程,顏色不斷的向着他的腳下匯聚,所有的顏色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都是他融入到忘川里的記憶,如今被規則強行匯聚了過來。
忘川水重新變得清澈透明,一切似乎都跟之前沒什麼區別了。
數天之後,只見假張正義所在的支脈不遠處,一點土黃色開始在水中暈開,無聲無息的,將這條支脈里的一段,染成了土黃色。
水面上,一個佝僂着身子,身高不過五尺,兩撮鬍鬚,垂到腳邊的老者,慢慢的浮現了出來。
他看着被釘死的假張正義,幸災樂禍的呵呵直笑。
「現在傻眼了吧,你也不想想,忘川剛剛出現在亡者之界,這才沒過去幾天呢,就有一個人能從裏面來到了忘川河畔。
而且,他還是從弱水那邊走過來的。
他有可能是從葬身河進來的,轉了一圈,才繞到這裏,但我現在反而覺得,這個人可能真的是穿過了弱水而來的。
不管哪樣,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必定都是狠角色,是真正的強者。
你是對自己有多自信,竟然敢去招惹?
急什麼,反正上古地府已經出現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非要敢在最前面呢?
我等藏憶於此,度過了劫難,跨越了時光,何必急於一時呢?」
這個老者的話說完,假張正義頭頂的一條支脈里,也有一條開始染了顏色。
當其中數十里的一段被染成了赤紅色之後,一個一身火紅色長袍,人身鳥喙的異族浮現了出來。
這異族眯着眼睛,也是幸災樂禍的咯咯直笑。
「方才我也差點沒忍住了,只可惜,被人搶了先,我還要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太心急,現在被釘死在這裏的人,就會變成我們了。」
一個話音落下,就見另一處,血黃色開始侵染,一個陰着臉,頭戴兜帽,將自己徹底包裹在裏面的黑衣人浮了出來。
「你們還能笑得出來,你們沒發現麼?因為他,現在事情發生了變化,規則因為那個人說的話,被定成替死鬼契約,我們必須簽訂契約。
以後我們想出去了,也必須找到一個心甘情願簽訂契約,而且我們也滿意的人。」
瞬間,出現的幾個傢伙,連幸災樂禍的心思也沒了。
這時,假張正義,面無表情的冷眼掃了一圈,淡淡的道。
「我跟你們不一樣。」
黑衣人冷笑一聲。
「你當然跟我們不一樣,你總覺得你就是府君,實際上,你不過是被府君遺棄在這裏的一些不想要的記憶而已。
你當然比我們着急。」
「胡說!」假張正義的眼睛都開始發紅,看起來就像是要擇人而噬的凶獸,他低聲從喉嚨里發出嘶吼。
「我才是真正的府君,外面那個只是趁我進入忘川的時候,趁機侵佔我身體,佔據我身份,佔據我力量的賊子。」
假張正義死死的盯着黑衣人,一字一頓的低吼。
「我才是真正的府君。」
「呵呵……」黑衣人冷笑一聲,很是不屑。
那紅衣異族女子,歪頭看向其他兩人,掩嘴輕笑。
「看,他又來了,這種話他自己都不會信吧。
忘川乃是府君一手創造,府君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完全不受忘川力量影響的人。」
紅衣異族女子轉頭看向假張正義。
「話說,你不會又忘了這一點吧?
所以嘍,我們再好心告訴你一次,你只是府君主動遺棄在這裏的,不需要的記憶,僅此而已。」
假張正義全身顫抖着,幾乎快要爆炸,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站在那裏。
似是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人身鳥喙的女子,轉而繼續跟其他人商量。
「先說好了,若是下次來的是男兒之身,我不會跟你們爭,但若是女兒身,就是我的,誰也別跟我爭。」
「紅鴞,你是不是想的太好了,你不知道現在規則已經不太一樣了麼?托這位自稱府君的傢伙的福,我們以後想要離開忘川,恐怕都會變得很難了,我們必須要跟對方簽訂契約。」長鬍子老者,搖頭嘆氣。
此話一出,幾人一起嘆息,越來越難了。
都是那個天天自稱府君的傢伙害的。
沒事了去招惹那種狠角色幹什麼。
沒看其他人都不敢露頭麼,就他逞能。
幾個人正長吁短嘆的時候,一個人影,從無到有,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忘川河邊。
正是剛才已經消失,其實只是神隱了,卻還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的秦陽。
秦陽拿出個小本本,自顧自的為新出現的三個老銀幣畫了速寫畫像。
在那個人身鳥喙,一身紅衣的異族女子畫像旁邊,寫上了hongxiao的注音,具體是哪兩個字,他還不能確定。
他不認識這幾個傢伙,不代表別人不認識,亡者之界裏,一堆上古的人,總有人認識的。
假張正義第一個看到出現的秦陽,他死死地盯着秦陽。
「你竟然還在!?」
「你先別說話。」秦陽頭也不抬的懟了一句,飛速的完成三副速寫。
新出現的三人,一起沉默着看着秦陽,他們也沒有料到……
敢出現,就是覺得秦陽為了讓假張正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永遠的保持那個樣子,已經是最狠的報復,再留下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那還繼續待在這裏幹什麼?
現在他們明白了,秦陽消失之後,蹲在那好幾天,就是為了等他們出現。
秦陽畫完之後,拱了拱手,客氣的道。
「在下衛誠實,不知三位前輩,如何稱呼?」
「紅鴞。」人身鳥喙的異族女子,沒什麼遮掩,直接回答了,反正秦陽肯定已經聽到過了。
「麻煩問一下,哪個紅?那個鴞?」
問清楚之後,秦陽在注音上面,寫上了紅鴞二字。
鬍子到狡辯的矮個子老頭,看起來跟土地一樣的傢伙,自稱埋老頭。
一身黑衣兜帽,看不到容貌,特別會戳人痛點譏諷的叫無顏。
秦陽記錄完成,收起了小本本。
這時,無顏開口了。
「你等着我們出現,想要做什麼?」
「看幾位應該都是比那個冒牌貨府君講道理一些,我就不兜圈子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問幾位,希望諸位能為我解答一下。」
秦陽面帶笑容,拱了拱手,非常的客氣。
可是他客氣了,有人不客氣。
假張正義在旁邊冷笑一聲。
「你憑什麼覺得,他們會回答你的問題?你是要跟他們立下替死鬼契約麼?」
假張正義的話沒說完,就見秦陽拿出塑料黑劍,一件斬過,烏光化作光刃,斬斷了假張正義的一條手臂。
那條手臂脫離了身體,立刻崩碎成一片綠色的忘川水,跌落向水面。
可是此刻,秦陽繼續揮動塑料黑劍,劍光交錯,將那一團綠色的忘川水持續絞殺,等其落回忘川之中的時候,已經有一半,都變成了透明的。
假張正義面色微微一變。
他看向自己的肩膀,隨着那些綠水重新回到他的體內,再次凝聚出一隻手臂的時候,立刻發現,一隻手不見了。
這代表着,凝聚出那隻手的記憶,湮滅了。
秦陽手握塑料黑劍,冷眼掃了假張正義一眼。
「不會說話,最好把嘴閉上。
告訴你,我這人可沒有必須讓對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習慣。
我一向喜歡把敵人徹底滅殺的乾乾淨淨,什麼後顧之憂都沒有。
也不用去考慮,對方會在痛苦和折磨里,找到了翻盤的機會。」
這話絕對是出自真心了。
秦陽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既然已經結仇,看對方的樣子,明顯是記仇記在心裏,不可化解的恩怨了。
就算是被困死在這裏,被釘死在忘川水面上,這個假張正義,不是還可以說話麼?
這不就是一線生機麼?
萬一他以後忽悠到一個絕世天才,將其收為徒弟,忽悠着他徒弟來報仇呢?
萬一他靠着忽悠,再次鑽空子,找到了一個什麼脫困的方法呢?
更有甚者,他萬一掌握了某種語言的力量,僅靠着一張嘴,就能隔空咒死人呢?
可能太多太多了。
所以,秦陽覺得,還是徹底化解了這段恩怨吧。
無論這個假張正義,真的是府君,被人暗算了,他的身份和力量被奪也好,亦或者,他只是府君故意遺棄在這裏的記憶也罷。
不重要。
他現在在秦陽這,排在第一的標籤,是「一個特別記仇,暗恨在心,想要徹底弄死自己,或者徹底奪舍的敵人」。
「斬憶……」假張正義面色鐵青,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大恐懼,憑空出現了。
他最大的依仗,忘川不再安全,從來沒考慮過的危險,降臨了。
看着秦陽手握黑劍,殺意溢出的樣子,終於知道怕了。
「我真的是府君,我是真正的府君!你要問的事情,我肯定都知道……」
「說了讓你閉嘴!」秦陽再次一劍斬出,劍光斬過,將假張正義當場斬成兩半。
綠色的忘川水匯聚盤旋,想要逃走,卻被規則強行匯聚而來。
片刻之後,一團透明的水,跌落到忘川河裏,那句不斷迴響的「我是真正的府君」,也徹底的消散不見。
徹底斬滅了恩怨,秦陽長出一口氣,收起了塑料黑劍,露出一絲笑容,客氣的拱了拱手。
「讓諸位前輩見笑了。
我這人一向是急公好義,心地善良,要不是他想要坑我,還懷恨在心,一副以後要報復我的樣子。
我也不至於痛下殺手。
只是想到,他這種人,太過極端,太過自我,萬一他以後脫困了,我的親朋好友,可能都會因為他要報復我,而受到牽累。
每每想到,我都夜不能寐,心如刀絞,只能徹底解決這段恩怨了。
我這人平時特別好說話的……」
紅鴞、埋老頭、無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臉上不可抑制的出現了點驚悚。
他們現在是真的有點怕了。
這個狠角色,比他們想的還要可怕的多。
那個自稱府君的傢伙,雖說有些瘋癲,大家在出現之後,都挺看不上這傢伙的,可現在就這麼沒了。
至於秦陽自吹自擂的話,他們信了。
敢不信麼?
這是明擺着說:
「你們要是坑了我,那我們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別以為你們走記憶流派躲在忘川就沒事了?
告訴你們,我手裏握着的這把斬憶劍,好死不死的正好剋死你們這群老銀幣!」
埋老頭臉上帶着驚悚,乾笑一聲。
「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的,怪不得旁人……」
「小兄弟,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吧,只要我們還記得,自然是樂得結個善緣。」陰陽怪氣的紅鴞,語氣立馬客氣了不少。
「我想問問幾位前輩,對於上古地府的水脈知曉多少?
這幾條水脈,有沒有可能,跟生者世界的水脈相連,連同兩界。
畢竟,據我所知,目前同時存在於生者世界和亡者之界的,只有弱水和忘川,黃泉和葬身河我還沒去看過。」秦陽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既然這些老銀幣,都蹲在這不知道多久了,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而且,能避禍求生,從上古存活下來,這也是本事。
有這種本事的人,肯定是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
眼看幾人沒說話,秦陽想了想,又客氣的補了一句。
「我這人一向都是挺好說話的,投桃報李我還是懂的,幾位前輩,若是能給我一些關鍵信息,助我離開亡者之界。
他日,我必定想辦法,救幾位前輩出去。
幾位前輩,若是不放心,我們也可以在忘川的見證下,簽訂契約。
如何?」
此話一出,紅鴞臉上立刻浮現出驚悚的表情,還契約?
上個簽訂契約的死的還不夠慘麼?
她連忙搖頭。
「什麼契約不契約的,小兄弟這話太見外了,我們要是知道什麼,還用的着這樣麼,那豈不是顯得我們不信任你。
說起來,你要問的事,我們還真沒想過。
當年我隕落了之後,拖着殘軀,投入到了忘川之中,以此保下了記憶,但是卻也沒想到,記憶可以重聚之後,已經在亡者之界了。」
埋老頭接過話茬。
「當年想要靠着忘川苟延殘喘的人不少,可最近,我等重聚記憶,能在忘川里化出身形之後,卻並沒有見到幾個當年的故人。
你說的這個事,的確還是有可能的,當年我就聽人說過,府君耗費心力,構架拿出五大水脈,並非只是為了護持上古地府。
但具體如何,我卻不知,至少目前,我並沒有感應到此地忘川,可以勾連生者世界的忘川。」
說到這,埋老頭看向了一直沒開口的無顏。
無顏沉默了片刻。
「其實你想問的問題,剛才那個自稱府君的傢伙,可能更清楚一些。」
秦陽笑了笑,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這點了。
只可惜,那個傢伙,說的每一個標點符號,他都不會信,也不敢信。
真要是聽那個自稱府君的傢伙,說了什麼,秦陽自忖,他肯定會不自覺的將對方說的話,當做線索來用。
但鬼知道裏面是不是埋了什麼坑。
僅靠給對方說些什麼,就坑死人的事,秦陽可是見過的。
與其這樣,不如一個字也別聽了,直接斬斷了恩怨拉倒。
無顏見秦陽的表情,立刻心中一凜,也明白了為什麼,心裏忌憚再提高三分,如此殺伐果斷之人,斷不可為敵。
不可為敵,但交好絕對還是可以的。
無顏沉思了片刻,繼續道。
「弱水、黃泉、葬身、忘川,應該都一樣,若是五大水脈里,真的有一個,可能可以連通兩界,血海是最有可能的。
但那裏可遠比其他四條水脈危險的多,我們之中,從未有人去過那裏,聽說府君自己都不會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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