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予的判定,秦陽非常清楚。
若是全部都能拾取了,秦陽還真不敢做什麼了。
偏偏棺槨不行,頂多也只是幫着收起來,而腳下這個並不大的古怪大地,偏偏可以拾取。
那酆都大帝最在意的,或者確切的說,被判定為歸屬於他的,只是棺槨。
腳下這塊古怪的地皮,秦陽估摸着,那一座座大殿,是給那十位強者留下的。
但是考慮到在亡者之界見到大嘴和幽霧,秦陽估摸着這些傢伙,可能都去亡者之界了。
所以此地就成了無主之地。
也就是說,傳聞酆都大帝似乎是不待見府君的理念,也不認同府君的方法,實際上,卻早早的做好了準備,想要在亡者之界出現之後搞事情。
亡者之界出現之後,他最先見到的扎堆人群,也的確都是酆都大帝的人。
這邊剛踏出一步,秦陽的腳步便驟然一頓,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石板,心中生出一道驚雷。
之前怎麼沒想到,其實還有一個可能呢。
天帝敕封權柄,分化出十個權柄,而鎮守酆都大帝的有十位強者。
這十位放到上古時期,必然是頂尖強者的存在,為什麼他從來沒聽說過,也從來沒見到過有一絲半點的記載呢?
若是將酆都大帝看成天帝,這十個根本沒有記載,卻深受他信賴,可以用來鎮守長眠之地的強者,可不就是等同於天帝敕封出的十大神官麼。
如同天帝一般,將自身權柄分化成十個,酆都大帝若是以類似的方法,將自身分化成十個。
那相互之間完全是獨立生靈的情況下,便可以直接規避開亡者之界的規則,讓他分化出的那部分,存在於亡者之界,他的本尊卻還在生者之界,相互之間毫不影響。
同時,他們之間還有一種如同天帝的權柄一般,割捨不斷的聯繫。
若是這麼算的話,他所有的疑惑都能解開了。
在亡者之界見到的,的確可以算是酆都大帝,但是酆都大帝卻不是他們。
亡者之界的酆都大帝,想要在亡者之界這塊淨土封神,那到時候他便是亡者之界的天帝。
以這個為基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很順暢了。
但秦陽卻更納悶了。
酆都大帝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連天帝,都明白天帝的位置,是榮耀和依仗,同樣也是最強的枷鎖,太昊費勁吧唧的,不就是為了在還掌握着力量的情況下,掙脫這個枷鎖麼。
酆都大帝怎麼可能不明白?
就算他在亡者之界封神,那他身上的枷鎖,恐怕比天帝身上的枷鎖還要牢固的多。
對於他們這種強者來說,力量和實力,已經不是拍在前列的追求了。
哪像他秦有德,現在第一追求的,就是什麼時候,力量強到一隻手把天帝按在地上摩擦,到時候就能跟他們好好講道理了。
可惜,現在拳頭還不夠大,想要靠講道理,說服這些可以算是天下排在前列的資深固執的傢伙,一點可能都沒有。
越強的強者,越是自我,活得越久,對自身理念越是堅定不移,意志如同規則,無可撼動。
念頭疾轉之後,秦陽便暫時壓下,老老實實的站在酆都大帝身後。
酆都大帝身上的死氣,不斷的溢出,周遭濃郁的鬼氣陰氣,都被強行壓下,所有被鬼氣侵蝕成的油光發亮的黑色建築,也開始在死氣的侵蝕下,慢慢的化作了死寂無光澤的黑灰色。
他只是站在這裏,周遭的環境便開始改變。
按照張正義的說法,此地的風水已經變了,即將變成死亡絕地,寸草不生,生靈絕跡,就算是那些鬼物,弱一點的,恐怕都沒法在這裏存活下去了。
考慮到銀月界本身就陽氣低迷,陰氣旺盛,本身地盤也並不是多大,可能再過個百八十年,整個世界都會化作死亡絕地,再無半點生機。
酆都大帝俯瞰着腳下的世界,此界之中,所有的人,都能在他的感應之中,自然也察覺到此地的情況。
他伸出手,指了指壺梁碎片的方向。
秦陽立刻湊上來,不緊不慢的道。
「那是他界而來的強者,是來自於一個人族的神朝,還有諸多門派勢力,因為太昊此前滲透諸天,掀起了戰亂。」
「壺梁開始重塑了。」酆都大帝的話裏帶着一絲莫名的情緒。
「人族的神朝,當年的鑄道庭,還是流傳下來了啊,看來道門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挺好的,我人族俊傑輩出,這個時代,也迎來了真正的天驕了。」
秦陽面色平靜,心裏卻有些詫異。
說話麼,都是真話,才能保證安全,可真話怎麼說,達成不同的效果,不同的意思,操作就多了。
原本他之前還在想,只要酆都大帝說,要去滅了大嬴,那秦陽就只能忍痛不惜代價,將他的屍身毀去。
哪怕有永不瞑目在身,可能不會去亡者之界,那以他屍身如今殘留的實力,秦陽也有過半的機會,可以將其鎮壓到下一次大水劫降臨。
但現在,秦陽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
酆都大帝似乎還挺喜聞樂見的。
僅此一點,秦陽就覺得,自己預想之中的酆都大帝,可能跟本人差距很大了。
對此他倒是也不太意外,反正他對這些巨佬的揣測,基本就沒完全一樣過。
就比如秦禿頭,他以前聽黑影狂黑秦昆,對秦昆的印象就是暴怒的大煞星,殺人如麻,蠻不講理,心狠手辣。
實際上,秦昆這貨明顯是特別沉穩,很耐得住性子,也沒預想之中的那麼容易暴怒,修成怒字訣就容易暴怒,純屬刻板印象,而且這貨也陰的要死。
他原本以為的酆都大帝,可沒有如今這樣看起來的好脾氣。
「太昊隕落,太微和太一呢?」
「太微想要藉助人族的神朝大帝,借體復甦,可惜,那人族大帝寧願捨棄力量,也要帶着他一起去了亡者之界。
太一,以屬下目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十方界,化身為人族的神朝帝尊。」
「原來如此,看來當年的天帝,還是沒有吃夠苦頭,忘了人族之人,從來不缺血性。」酆都大帝點了點頭,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
不多時,秦陽瞥了一眼側面,一個通體烏黑,看不到面容的大鬼,不知道何時出現,單膝跪在酆都大帝身後。
酆都大帝也沒理大鬼,指了指壺梁碎片的方向,自顧自的問問題。
「那人族神朝,可是要一統此界,反攻十方界?」
「正是如此。」
「這個你拿着吧。」酆都大帝體內飛出一塊烏黑的令牌,落入到秦陽手中:「他日若是攻入十方界,需要幫助的時候,憑此物,可調動本尊尚在人世的下屬,祝你們一臂之力。」
秦陽手握令牌,技能已經給出反應,可以拾取。
他微微有些愕然,聽出來酆都大帝是話裏有話了。
酆都大帝轉過身,乾枯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帶着笑容,打量着秦陽。
「能在死後,入亡者之地,再從亡者之地歸來,重燃生機。
從我看到你被冊封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便是這個時代的天之驕子。
我只不過是舊時代的一個亡者而已。
自忖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值得當代的天驕,為我做這些事。」
秦陽面色不變,不緊不慢的道。
「大帝此言差矣,屬下在亡者之界,遇到過司相大人。」
這意思就是說,甭管老子怎麼樣,現在都是司相的人,那也就是酆都大帝的人,做什麼都理所應當。
誰知酆都大帝笑着搖了搖頭,仿若在說一條真理。
「司相套不住你的。」
「你來這裏,有何目的,我並不知曉。
但我知道你以前做過什麼,以後要做什麼,就足夠了。
你莫不是以為我這種舊時代的老傢伙,會在意所謂的權勢,所謂的帝位,所謂的神位麼?」
酆都大帝遙望着遠方,淡淡的道。
「我覺得府君的選擇,成功的可能不大,但我卻從未覺得他毫無機會。
如今亡者之界已現,那我便不會為了我的理念,去破壞已有的成果。
我會堅守我自己的理念,但哪怕讓我煙消雲散,我也會盡力維護更大的可能。
至少目前看來,府君的計劃希望更大。
還有,至少在三天帝這件事上,我等人族,結為同心。
此乃大義。
修行卻不是。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了這一點。」
秦陽沉默了,看來酆都大帝現在是徹底睡醒了,不迷糊了。
酆都大帝看問題的角度,都跟他不一樣。
他還真沒想過,他本身太過優秀,就是最大的破綻了。
「把我的棺槨拿來吧,我若是停留時間長一些,此界怕是要廢了,萬千生靈也會因我而死。」
秦陽老老實實的一揮手,酆都大帝的棺槨浮現。
他一步一步的走入棺槨,重新躺了進去。
「帶我去找找他們吧,亡者之界重現,卻也無人來喚醒我,想來府君說的沒錯,我的選擇是一條死路,已經出了岔子。」
棺材蓋重新扣上,那位單膝跪在那裏,通體漆黑,看不到面容,實力絕對有道君的大鬼,扛起了棺材,大步向着遠方走去。
秦陽揖手一禮,目視着對方遠去,心裏不由的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耍心眼了半晌,酆都大帝卻直接從根子上看出來問題了,卻也沒說什麼,反而心平氣和的說了這麼多。
想來他說太微的事,太昊的事,酆都大帝其實都知道,這些事裏肯定都有他參與其中。
看着手中的令牌,秦陽琢磨了一下,隨手塞進海眼裏,鎮壓在海眼魔石之下。
傳聞果然還是不太靠譜,甭管是演的,還是真心的,起碼他現在對酆都大帝的印象還不錯,挺大氣的。
相比之下,亡者之界那個灰色大日,明顯的就差了一籌。
秦陽轉過身,將那塊刻有十個符文的地板挖出來帶走。
找了個安全的地方,進入那塊封閉的環形世界裏看了一眼,就見張正義還在研究。
「研究出什麼沒有?」
「有點頭緒了,這似乎是一個人的陵寢啊。」
「算是一個人吧,估摸着是酆都大帝學了天帝,分化成十。」
「難怪了,我就說麼,怎麼看這裏都像是一個人的陵寢,我說為啥會有十座大殿。」
「你繼續研究吧。」
秦陽出來,遙望着遠方,隱約可以感覺到,似乎有什麼力量在波動。
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快要靠近壺梁碎片的地方,只見那個黑色的大鬼,扛着酆都大帝的棺槨,腳踩在大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向着橋的方向走去。
大荒來的幾位強者,盡數出現,隨時準備出手的時候,秦陽趕到了。
他在半空中顯現出來,跟大荒的強者見禮。
「讓他過去吧。」
「嗯?」
「信我一次,讓他過去吧。」秦陽加重了語氣。
這些瓜皮,之前不可能沒感應到酆都大帝的氣息吧,真要是鬧起來,他們有幾個人能在酆都大帝,還有那個通體黑色的大鬼手下活下來?
秦陽親自開口,那幾位強者沉默了一下,默默的讓開了路。
黑色大鬼抬頭看了一眼秦陽,點頭示意,腳步不停,繼續前進。
秦陽看着對方踏入橋上,扛着棺槨消失不見,什麼也沒做。
「秦陽,這是?」幽冥聖宗的宗主忍不住來發問。
「它扛着的是酆都大帝。」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不問了,還問秦陽為什麼讓他們讓開麼?
黑色大鬼扛着棺槨,跨過了橋,一路來到了太昊世界。
可怕的氣息擴散開。
尚在荒海的女修,驟然回過頭,向着太昊壺梁的方向望去。
她的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面色變幻之後,沉聲一喝。
「回去。」
一路趕到太昊壺梁,便見黑色大鬼扛着棺槨站在那裏靜候着。
棺材蓋再次打開,酆都大帝從裏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來。
女修連忙走上前行禮。
「見過本尊。」
酆都大帝伸出乾枯的手掌,輕撫在女修的腦袋上,不緊不慢的道。
「亡者之界真的出現了,你也不來喚醒我,還需要亡者之界的人來喚醒我。
看來當年借天地大勢分化,終歸還是有了缺陷。
你私心太重了,忘了最終的目的,只顧着自身了。」
「本尊……」女修剛開口,便見她的身體,慢慢的崩碎成齏粉。
「去亡者之界吧,生者的世界,已經不適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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