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閉上眼睛裝死,不然你真的會死。」
聽起來像是句調皮的玩笑話,但以方子羽的淡定語氣說出口,更像是一個陳述句。
副駕駛座上的保鏢渾身僵硬,仿佛置身極冰之地,不敢再做任何多餘動作。
周錦榮對槍械缺乏基本認識,但他的保鏢當過兵,還曾在軍區大比武時榮獲個人單項二等獎。
所謂軍區比武,比拼的不是拳打腳踢的近身格鬥能力,而是綜合軍事技能,能獲得二等獎的士兵,哪怕拿的只是個人單項二等獎,那也是部隊裏綜合素質能排前列的佼佼者。
所以他知道,對方使用的武器不是狙擊槍,甚至不是槍!
手槍的有效射程太短,而在這條沒有其他車輛經過的空曠四車道上,就算使用裝有消音器的小口徑步槍,槍聲也一定會傳出老遠。
但他聽得很清楚,那兩聲不分先後的低沉響聲分明是在車內響起,而遠處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而且這種炸響聲絕不是槍聲,倒像是滅蚊拍電到蚊蟲時的響聲,只不過比那要大得多。
這到底是什麼武器?對方用了什麼手段?一概不知。
未知事物最為可怕,周錦榮的保鏢面對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都敢拔槍一搏,但這次他決定自保。
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命丟了可就什麼都沒了。抱着這樣的想法,他果斷閉上雙眼,然後把左手攤開,慢慢放在右臂上按住傷口,接着將額頭抵在儀表台下方的手套箱上因為副駕駛座的靠背已被拆除,以便周錦榮需要休息時能舒舒服服地放腿,所以他沒法背靠座椅後背躺倒,只能用這個姿勢向對方示意自己已經放棄抵抗。
司機滿頭是汗,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痛的,張着嘴朝右手邊望了望,有樣學樣地閉上雙眼裝死。
周錦榮把他們的反應和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又惱又恨,沒想到自己平日裏像對待自家兄弟一樣好吃好喝養着他們,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居然縮卵!
現在的江湖,果然沒有義氣可言!
「周老闆,有事找你商量。」
車外那個穿着黑外套、黑褲子、黑鞋子、黑口罩的男人招了招手,他渾身籠在黑色里,仿佛與夜幕和影子融為一體。
周錦榮兩條腿都在止不住地抖動,但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慌,人家都找上門了,擺出死狗一樣的可憐相求饒也沒有用,所以他強裝鎮定,擠出一個假笑:「好說,什麼事?」
「這裏不方便說話,換個地方談吧。」
「好,聽你的。」周錦榮兩手放在大腿上,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雙腿,左手剛拉開車門,人就朝車外沖了出去。
儘管周錦榮知道自己跑不了,也在心裏一再告誡自己要淡定,但車門一開他那兩條腿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完全不聽大腦使喚。
然而僅僅跨出兩步,周錦榮便撲向路面摔了個狗啃屎。
孫杰早就下車走到一旁,只能方子羽一個眼神他就會把周錦榮從窗戶里拖出來,這時看見周錦榮開門後想跑,立馬伸腿將他絆倒。
「打暈,綁好,塞後備箱。」
「塞不下了?沒關係,放另一個身上,壓不死。」
只聽見這兩句話,周錦榮的意識便陷入漆黑,再醒來時,入眼處已是一片江灘,只覺得兩邊臉頰高高腫起,疼得厲害。
………………
這是個荒涼的江灘,江邊蘆葦茂盛,有風颳過時就像海浪一樣起起伏伏,四面八方除了蘆葦就只有一艘廢棄的小漁船,一輛熄火的城市越野車和三個人影,兩個站着,一個躺着。
皎白月光落在非汛期的江面上,折出一種柔和的艷美,既矛盾,又自然,一如方子羽此時的心情。
這是方子羽第一次站在這裏,卻不是方子羽第一次見到這裏。
若方子羽沒有獲得未來筆記本,或是沒能成功阻止江瀾,那麼江瀾會在這裏將應櫻瑩的哥哥應楚成殺害,並偽造出一個拙劣的自殺現場。
把周錦榮帶來這裏,是因為方子羽不熟悉平城,只知道這麼一個適合殺人越貨的地點。
但方子羽沒想到自己站在這江灘邊時,又會像重回爛尾樓時一樣,心生感慨。雖然他一直在前進,但不知不覺間,他的足跡似乎越來越契合某個人的腳步。
人,要堅持自己,真是不容易。
但正是因為不容易,所以更要拼盡全力。
方子羽微微搖頭,暫時放下複雜的心思,衝着孫杰昂了昂下巴:「弄醒他。」
孫杰二話不說,揪着周錦榮的衣領,騎在他身上準備左右開弓正義總裝b裝的那般帥氣,狠狠打臉這種事就交給他孫杰來代勞好了。
「等等。」方子羽突然喊住孫杰,確認他兩隻手都戴了手套之後才點了點頭,「繼續。」
「啪!」
重重一巴掌扇在周錦榮臉上。
緊接着,又是反手一掌抽在他另一邊臉頰。
想到周錦榮設計坑害自己,一步步把自己推入深淵,想到被迫賣掉的房子,想到還住在敬老院的奶奶,孫杰只覺得怎麼打都不夠解氣。要不是正義總制止,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會把周錦榮活活打死。
這個吸血蝗蟲,不知道害的多少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他死有餘辜!
孫杰神情越來越暴戾,毆打周錦榮的方式也從抽耳光變成了重拳,眼看他甩甩手準備用腿,方子羽趕緊喊停。
周扒皮的確可惡,的確該死,但不能讓孫杰直接打死。
就算要讓他以死贖罪,也要像他榨乾別人一樣,先榨乾了他的血,再送他下地獄。
孫杰不敢違逆,惡狠狠地將周錦榮拖到江邊給他淋了一頭污水。
被打成豬頭的周錦榮這才慢慢睜開眼,看着眼前一片荒涼江灘,神色迷茫,還沒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兩邊臉頰高高腫起,疼得揪心。
「周老闆,我想找你商量一件事。」方子羽蹲在周錦榮身旁,摸狗似的拍了拍他的腦袋,「聽說你放高利貸,我想找你借點錢,利息隨你算。」
「對!利息隨你怎麼算!」孫杰很有做狗腿子的覺悟,揪着周錦榮的耳朵拉到嘴邊,惡狠狠地說道,「反正不會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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