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主看着身前街上那兩道風雪凝成的痕跡,神情微凝。
寒風微拂,那兩道痕跡上附着的雪絮剝落飛走,只留下痕跡本體,這兩道痕跡透明無形,卻自有鋒芒,就像是兩把刀。
兩道刀痕向街畔蔓延,覆蓋了整條朱雀大道,沒有留下一絲空隙,街畔的草甸冬林有所感知,紛紛偃倒,似表示臣服與畏懼。
寧缺在雪湖畔寫字,長安城裏的天地氣息凝成兩條無形的痕跡,以最絕對的鋒利,像刀一般把天地分割,像柵欄一般把雪街堵塞。
兩道痕跡沒有靜止不動,緩慢向南移去,街旁的行樹喀然倒塌,積雪簌簌震飛,露出黑色的地面,地面上隨之出現深刻的溝壑。
這是神符的力量,更是驚神陣的力量,這兩道刀痕出現在朱雀大道上,恰好把驚神陣的缺口堵住,把鐵幕上的那道裂痕修補完善。
面對雪中緩緩飄來的那個字,觀主也無法應對,哪怕他進入無距也不行,因為那兩道痕跡可以切割天地,便可以斬開天地元氣里的夾層。
所以觀主選擇暫退。他一退便是數百丈,須臾之間,便從城北飄掠而回朱雀大道中段,退回到朱雀繪像之前。
朱雀繪像猛然睜開雙眼,眼眸明亮,刻在石制地面上的羽翅線條劇烈顫抖,似乎將要飛起來,就像是躍躍欲試的雛鳥。
「蠢蠢欲動,終究是蠢。」
觀主的右腳落在朱雀的翅膀上。
街面氣息亂噴。雪塵四散。
一聲哀鳴,朱雀欲起之勢頓時平息。
觀主抬頭望向長街那頭,微微眯眼。
長街上靜寂一片,不見一人。
風雪中只見那個簡單的字緩緩而至。
……
……
一片雪飄落在寧缺的虎口上,融化成清水,向下流淌,濕了衣袖。不是因為他的體溫很高,而是因他手中握着的陣眼杵正在微微發熱。
他握着陣眼杵,看着身前的雪湖。便看見了長安城,能夠清晰地感知這座城裏的每條街巷,每道天地氣息的變化。
那個字已然飄然遁去。卻還在他深深的腦海里。他清楚地看到那個字出現在朱雀大道上,令冬林臣服,然後逼退了不可一世的觀主。
莫山山不知何時下了城牆,來到了雁鳴湖畔,安安靜靜站在他的身後,白色棉裙上染着斑斑血跡,先前觀主破塊壘時她受了傷。
她沒有看到那兩記刀痕,做為一名天賦異稟的神符師,卻能感覺到雪湖上的符意殘留,在這一刻。她想起了當年和寧缺在大明湖底那些滿是青苔的石頭上看到的那兩道劍痕,因為激動而睫毛輕眨。
魔宗山門前的塊壘陣,被軻先生用兩記劍痕斬破,寧缺先前斬出的兩刀,與那兩記劍痕擁有非常接近的氣質。但事實上卻是截然不同。
寧缺斬向雪空,不是用刀斬開身前一應障礙,而是在用刀寫字——他和莫山山現在是神符師,他寫的字便是神符。
過往他只會一道神符,那就是「二」字符。
書院在長安城嚴陣以待觀主七日,他便冥思苦想七日。昨夜初雪,他在雪地上寫了無數個字,最終於晨光熹微時,學會了另一個字。
那個字也很簡單,就像是二字的一種變形——兩橫離析而散,又像柴木般隨意一搭,便成了一個嶄新的字——這個字的形狀和小師叔在大明湖底石頭上留下的劍痕並不相同,相形之下更為直接,更為強硬。
寧缺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已尋找的那個字,是不是師傅顏瑟尋覓了一生的那個字,但他很喜歡這個字。
因為那個字叫乂,有治理安定的意思,還有割草的意思。
更因為那個字看上去就是一個叉,出現在書院的試卷上,便代表錯誤,如果出現在某處道路的牌上,便代表禁止通過。
這個字很適合出現在此時的長安城,仙人般御風而行的觀主身前。因為寧缺要讓這座城安定,要禁止觀主通過,他甚至很想像割草般割掉對頭的頭顱。
最合適的就是最好的,當乂字符從寧缺腦海最深處的黑色海洋底部浮起時,他甚至認為自已受到了老師在天上施下的賜福。
一道神符並不足以抵抗天下無敵的觀主,不然朱雀也不會哀鳴。但此時的寧缺擁有整座長安城,他可以調動近乎無窮的天地元氣。這意味着,他揮刀便是一記神符,只要手臂不會酸麻,他可以斬出無數道神符。
那些神符就像是無數道針線,把驚神陣的裂縫重新縫好,把觀主攔在雪街上,甚至有可能把他困死在萬道神符之中。
……
……
寧缺忽然向雪湖裏走去——在他的感知世界裏,觀主是最奪目的一團光明,此時那團光明卻消失無蹤,不知去了何處。
他擁有驚神陣,可以對長安城裏的一切做最細微準確的觀察,通過晨時的戰鬥,他確定觀主可以在長安城裏進入無距,在一個特定的範圍內瞬間移動,但卻沒有辦法直接用無距的手段穿越整座長安城。
夫子留給人間的長安城,雖然被道門用千年的時間撕開了一道口子,對天地元氣的運用之妙依然遠遠超出人間的範疇,觀主要在陣內進行長距離的無距瞬移,便要承受隨時可能被天地元氣湍流撕碎的風險。
寧缺相信老師,相信這座城,所以他確信觀主不可能真的消失不見——觀主此時應該還在朱雀大道周遭,尋找驚神陣的漏洞。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如果說他的乂字符是針線,可以縫補長安城,那麼便會留下針眼,普通的修行者,不可能看到這些針眼,更不要說利用。
但觀主不是普通人。
觀主是能在針眼裏做畫的畫師。
所以他向雪湖裏走去,要離朱雀大道更近一些。他要繼續揮刀寫符,繼續落針,密密縫之,才能把觀主留在原地。
只是有一個問題。
寧缺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莫山山,問道:「我們的下一刀應該砍在哪裏?或者說下個字應該寫在哪裏?」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他連這個問題都沒有弄明白,不免顯得有些可笑。
莫山山沒有笑,她伸出手握住寧缺遞過來的陣眼杵另一端,感受着掌心傳來的溫熱感覺,眼前出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驚神陣,也是長安城。
不是真實的長安城,或者說,這才是真實的長安城。
莫山山取出眼鏡戴在鼻樑上,看着眼前的雪湖,看着這座長安城,思考片刻後試着說道:「我覺得應該是這裏。」
她指着雪湖上的一蓬殘荷。
……
……
(雖然不多但還是在寫,這表明我還是活着的,三月份一定不是現在這樣,四月份肯定會寫很多,當然這一切建立在身體沒事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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