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 第十二章 囚歌

        提着一個黑道大佬,易天行匆匆忙忙地在夜sè進了歸元寺。

    看到迎上來的葉相僧,易天行一甩手將老邢扔了過去。葉相忙不迭地接着這百十斤的肉塊,面上莫名驚詫。

    「呆會兒再細說。」易天行脫去被燒掉半片衣袖的上衣,露出裏面那件淡灰sè的羊毛衫,「主持在哪兒?你帶着這人和我一起進去。」

    入了大雄寶殿,再往側門一拐便進了後園。在後園口子處,就是斌苦大師清修的禪房。

    易天行脫了鞋子,往斌苦大師的蒲團上一躺,做了幾個仰泳的姿式,安樂無比道:「還是這寺里的氣息嗅着親近。」稍一放鬆,腦子裏馬上想起來另一椿事兒,從地上翻身起來,拿起電話便打。

    「袁叔?有個叫薛三兒的人,你幫我查一下,我要他。對對,什麼?跑出去那些有一部分已經回來了?還有些也在往回趕?要我明天去處理一下?好的好的,明天再說吧。」

    「說吧。」斌苦大師仍然是一臉慈祥,縱使易天行在禪房裏的翻滾落下許多土屑,也沒有變sè。

    易天行指着被葉相僧像小雞一樣拎着的老邢:「這個人是省城一個江湖人物,今天他要殺我,我想了想,還是把他送到寺里來,天天與青燈古佛相伴,去去戾氣也好。」

    葉相僧看了自己手昏迷不醒的傢伙一眼,苦笑道:「難道你要把歸元寺當作省城黑道大作戰的戰場?」

    「哪兒能啊?」易天行咪咪笑着,眼神卻有些讓人琢磨不透,「我想了一下,這樣比較妥當,後園不是世俗人能進來的地方,把他關在這裏比較安全,再說……佛渡世人,我這也算是本份。」

    斌苦大師看了他兩眼,嘆了口氣:「罷罷,這燙手的饃饃,我們接着吧。」

    「謝謝大師。」易天行誠心誠意地合什致謝。

    「私自囚禁人,這事情終究說不過去。」葉相僧微皺着眉頭,插了句話。

    「不是囚禁!」易天行斬釘截鐵應道,唇角還掛着笑意:「他是自願入寺為弟子,這一點大家一定要記清楚。」

    葉相僧搖了搖頭。

    「知道你在煩惱什麼。」易天行笑了:「別擔心太多,這些成ri打打殺殺的人,心裏不知有多少yin暗處,你稍施一點兒神通給他看看,他自然會嚇得皈依我佛。」

    宗教嘛,不就是威逼利誘四個字咩?何況這種「囚僧」,威逼便好了。

    ……

    ……

    走出禪房,葉相僧自去安排可憐老邢今後的住處,而斌苦大師領着易天行穿過側堂,來到寺後的翠薇泉旁。泉水清冽,在月夜下泛着淡淡的光,讓人睹之惘然。

    「入世只是一端,護法當正心寧意,不要陷入太深。」斌苦用廣袖拂去泉旁石上落葉,請易天行坐下。

    易天行想了想,說道:「我明白這一點,所以一直很小心地掌握着這個度,只是未免有些畏首畏尾,如今行走起來有些困難,還要請主持解惑。」

    斌苦大師輕輕拈動着腕間那串檀香念珠,柔聲道:「世人皆苦,護法有憐憫心,這便是好的。」

    「我憐世人,奈何世人並不憐我。」易天行微笑道:「先前在大街上與浩然天的周逸交了次手,看樣子他們還是沒有移開注視着我的眼光。」

    斌苦大師微笑道:「無妨,我也正要與你講這事情。先前說過開法會道場,定下您護法身份之事,如今也多了分變數,據傳言běi jing那方有些不同的意見,可能要暫緩些時ri,你也知道,如今這天下,對於宗教之事向來重視。」

    易天行吐了口濁氣:「這我並不在意,嘿嘿,若是不當,也無所謂。」

    斌苦大師正sè道:「這是哪裏來的賭氣話?」

    易天行見他認真起來,呵呵笑着撓了撓頭,轉而問道:「先前還看見秦梓兒了……就是吉祥天裏那位小公子。我始終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他的眼神漸漸被疑慮籠罩:「她前月擅自進入本寺後園,結果害得門內死傷慘重,但我今ri觀她,竟是道心凝定一如從前,莫非這些人真的不在乎生死二字?」

    斌苦大師略思忖了會兒:「修道之人,首要便是勘破紅塵,視己如虛空,生關死劫,或許真的不是太放在他們心上。」

    易天行抓住他的話,咪眼問道:「那大和尚您呢?」

    「呵呵,了生脫死,那已是大境界了。」斌苦大師洒然一笑,僧衣在夜風輕輕擺動,「佛宗講究個渡化,人皆有命數,和尚們不會替人續命,卻也不會像那些道兄一樣挾劍而出,強改人命。」

    易天行微微一笑:「省城江湖上都是些小事,我不放在心上,您自然更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浩然天那邊,我還真挺煩的。」

    斌苦大師眉梢一聳,銀白長眉宛若劍鋒般在夜空裏飄浮了起來:「居士乃我佛宗山門護法,處不過是zhèng fu的一個隱秘部門,與他們較量,關鍵處便在於正大光明四字。」

    「明白了。」易天行一合什,「那周逸是初任省城處主任,今夜不可能這般巧撞上我,看來公安局的那位潘局長也是有很多心思的。」

    「官員,在乎的便是平衡二字。」斌苦大師說道:「護法這些天來做的不錯,省城暗底里的平衡並未被你打破,今ri肯替你收那滿身冤怨氣息的惡人入廟,也是想着只有這法子才能收尾。」

    「多謝。」易天行沉穩道:「穩定壓倒一切,這是我的一點自私想法,免得太麻煩。不瞞大和尚,先前在那可憐人的家裏,我心緒有些不寧,竟似覺着有些陶醉於cāo控人生死的能力。權力,或者說力量,真的像心魔一般,容易讓人心旌搖晃,不能自己。」

    「區區心魔罷了。」斌苦大師又道:「其實護法無須太過執念於手段,萬物皆虛幻,如朝露,如花影,因果自種,怨不得人的。」

    易天行微笑不語。

    「這一個多月,護法去了何處?」

    「回了趟高陽。」

    「事情弄明白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

    「屁都沒弄懂,我暫時也不想了。」

    斌苦頜首道:「無思自然無煩惱。」

    易天行譏笑道:「別和我說這種唬弄人的佛偈。」

    「某人有個大來頭的親戚,說是想大年初一來上香。」他從石頭邊揀起片碎葉輕輕揉着,隨便說了句。

    「來吧,佛渡一切有緣人。」斌苦大師微微笑着,德高望重這四個字兒頓時顯了出來:「正巧寶通禪院那邊要翻修,正缺香火錢,我忝為省城佛宗領袖,也該出出力了。」

    易天行低聲一笑,知道這老和尚是給自己面子,也懶怠再謝,反正ri後總有自己出力的ri子。

    正這般想着,便聽見斌苦大師淡淡說道:「雖然道場暫時開不了,但護法你的身份已經定了。」

    「就這麼隨隨便便定了?」易天行又開始撓頭。

    斌苦大師微微笑道:「如今這年月,電話傳真總是有的,大家佛宗一脈,簽個字又不是難事。」見易天行滿臉委屈,知道這少年心所想,又接着笑道:「護法不必煩惱馬上便要作苦力,弘揚佛法並不急在一時,要我佛慈悲廣濟天下……明年或者後年,陝西法門寺的師兄們將要送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護法尊貴身份,到時自然是要隨行的。」

    易天行明白,佛宗終於準備開始在天下這一大片舞台上顯示能量,而標誌,似乎便是佛指舍利的出巡。

    沉默許久後,他抬起頭來,黑黑的瞳子裏似有流光:「不知為何,我也感覺這一趟香港之行,會出什麼事情。」頓了頓又道:「好在還有一年的時間,且讓我快活一年再說。」

    「一年之內,護法便把那些世俗事了了。」斌苦大師正顏道:「如果那個度不好掌握,護法莫若持金杵橫掃,掃出片光明來。」

    「我雖未出家。但居士亦有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yin、不妄語、不飲酒。」易天行咪咪笑着:「大和尚這是在攛唆着俺破戒亞。」

    斌苦大師沒好氣道:「若真要你守這五戒,我怕你會立馬跑了。」

    「然。」易天行一豎大拇指,「大師得道高人,果然能知道小子怎麼想的。」

    斌苦大師自然不會去理會他的油嘴滑舌,合什敬道:「護法天生一顆佛心,ri後自有皈依時。」

    易天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也不說話,只是斜乜着眼毫不客氣狠狠地盯着他的光頭。

    斌苦大師知道觸着了這小子最忌諱的地方,呵呵一笑,起身便往前殿走了。易天行見他走的乾脆,估摸着今天的思想工作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便巴巴地跟了上去,笑道:「這麼晚了,和尚廟裏有宵夜吃沒有?」

    「自己做去。」看來斌苦這老和尚也是個挺有趣的人,「話說回來,護法啊,這接下來的一年你準備咋過?」

    「別叫我護法成不?聽着總那麼彆扭,總感覺自己像是庚子年間被擺在香台上的白蓮童子。至於咋過的問題,嗯,我想好了……」易天行認真地回答道:「還是按以前那麼過吧,得過的高興。」

    「喜怒哀樂皆是苦處,何況你總是習慣xing地掩蓋自己的情緒,裝的樂呵呵的又是何必?」

    「你又不是知心大姐,我自有分寸。」一向裝糊塗的易天行被這老和尚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不由一酸。

    「噢,那你去吧。」走到後園的門口,斌苦轉身往自己的禪房裏行去。

    易天行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撣撣自己身上的灰土,松下肩膀,在臉上堆起天真無邪可人憨厚的笑容,屁顛屁顛地往後園裏跑,一路跑着一路還抹抹自己眼角,扮出十分傷感模樣,對着湖對面那座不起眼茅舍高聲喚道:

    「師傅!俺想死你啦!」


    …………………………………………………………………………

    易天行才沒有想那個猴子,倒不是沒半分感情……而是實在不敢想啊,也不知如何去想——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自己的這位師傅,畢竟這位大神通的師傅是被某位大嬸關在此間,自己做弟子的如果不想法子接他老人家出去頤養天年,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可是自己這點兒微末道行,難道還想和那位不知名的大嬸硬抗?

    所以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找着諸般藉口,不來歸元寺。

    但既然今天來了,這崇師之情便得表現的充沛些,相思之情表現的黯然**些,不然依老祖宗師傅傳說那暴劣脾氣……嘖嘖!

    奈何易天行向央視相聲演員學來的嘴上功夫似乎沒有起什麼作用,被肉眼看不見的伏魔金剛圈牢牢護持住的茅舍始終一片安靜。

    ……

    ……

    「小氣鬼!」易天行腹誹着,臉上卻保持着最卑微的笑容,「師傅,徒兒來看你來了。」

    茅舍里安靜依舊。

    易天行跪在青石地板上看着天上的明月漸漸移向天際,不知道跪了多久,茅舍里還是沒有聲音,看來師傅真的生氣咯。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雖然不覺得累,卻是有些倦了,在地上伸了個懶腰,往茅舍里遙遙望了一眼,便起身離去。

    離開,卻沒有出寺,他只是滿臉不爽地回到了斌苦大師的禪房裏,沿途有些修晚課的和尚見着他紛紛行禮。進了禪房,他又毫不客氣地拿起電話便打。

    「護法……不,居士,這麼晚了給誰電話?出什麼事了?」斌苦老和尚從被子裏探出個頭來,看着有些好玩。

    看來再德高望重的人,在他衣衫不整窩在被褥里時,也高不起來重不下去了。

    「沒事兒,我剛才不是和你說我準備這一年裏好好過ri子嗎?那就從今天開始咯。」他向斌苦說了句,便開始按電話號碼。

    「喂,是我啊,我知道很晚了,我要些東西,這時候在和尚廟裏呆着,無聊的狠咧,什麼?薛三兒跑了?跑就跑了,明兒你再抓就是……對對對,記一下,給我整點兒好吃的,再弄瓶酒來……對,二胡……別理,俺今兒準備開演唱會哩。」

    過了大約半個鐘頭,被寺門外汽車聲吵醒的闔寺僧眾目瞪口呆地看着門口。

    易天行嘿嘿笑着出了寺門,仗着自己的牛勁,從汽車上搬了一大箱子東西下來,輕鬆無比地往後園走去。睡眼腥松的葉相僧趕緊攔住問道:「這是什麼?」

    易天行湊到他耳邊嘿嘿jiān笑道:「有兔肉還有白酒,要不要跟兄弟我一起去喝點兒?」

    葉相僧唬了一跳,連連擺手:「佛門清淨地,你……」話還沒說完就被易天行堵了回去:「你又着相了不是?要不要我和你再像上次辯論袈裟顏sè一樣再來開場法會?」

    「別,我可沒那jing神。」葉相僧可不想和這少年廝纏,趕緊明哲保身地回屋。

    其餘的僧眾見師兄回了屋,各自面面相覷數眼,終究是沒有人忍心看着易天行在古剎里嚼肉咽酒,又知道這位身份尊貴得罪不起,只好全都視而不見地回屋睡覺。

    回到後園的湖心亭子,易天行把箱子裏的物事一一拿了出來,放在了石桌上。

    袁野服侍人的功夫還挺不錯,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備的如此豐盛。易天行流着口水,看着石桌上的紅燜手撕兔、雞湯螃蟹、乾草毛豆……全是地道的下酒菜啊。

    當此美食,怎能無酒?

    舉杯邀明月,亭下一閒人。

    易天行撕了塊兔肉送入唇,輕輕咀嚼着,讓那肉絲里滲着的紅油緩緩沁了出來,從舌根到上顎全數浸滿了辣香,才緩緩吞下,然後端起手的小酒杯,手腕一翻一口飲盡。

    「好酒!」

    又挾了幾顆毛豆下酒,只覺得豆粒青青之意十足,雖然鬧不明白這大冬天的怎麼有毛豆,但味道足以蓋過疑問了。他微咪着眼,似乎陶醉於美食之,手指卻是下意識地輕輕敲着桌面,顯然在考慮什麼事情。

    「額的親娘咧,我都這麼誘惑了,師傅居然還能忍得住不說話?」

    ……

    ……

    酒喝光了,豆子嚼光了,兔肉撕光了,螃蟹啃光了,這古剎後園靜湖茅舍,便只剩下月光了。

    可老祖宗師傅還是不肯說話。

    易天行嘆了口氣,將滿是油污的雙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揩拭了下,正準備黯然離開,卻聽見寺內某種傳來一陣極低的哭泣聲。

    循着聲音尋了去,才發現在後園的一處禪房裏,咱們昔ri的黑道大佬,今時的可憐囚僧——老邢正在抹着年人無辜的眼淚。

    易天行輕輕在窗上敲了敲,面無表情地說道:「活着總比死了好,寺廟裏的生活,也許對你有好處。」

    老邢有些惘然地抬頭,然後看見了他,嘴唇一張,yu待說話,又聽着易天行下一句話。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有自己的不捨得。我明白你在想什麼,就當是給你兒子積德吧,想來這輩子你壞事做的也不少,以後念念經,也是有好處的。」

    說完這句話,將剩下的吃食送入房內,他有些索然地回到湖心亭。

    易天行轉身看着茅屋那方,忽然心頭一動,從紙箱子裏拿了把二胡出來,沿着湖上的行廊走了過去。

    在茅屋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他輕輕伸出手掌,「嗡」的一聲輕響,淡青sè的金剛伏魔圈一現即隱,將他的手掌震開。

    他咪着眼往天上望去,計算着這道金剛伏魔圈的範圍。

    然後腳尖一點,腳下那塊青石板寸寸碎裂,而他的人也被反震之力震的往夜空飛去,將將要下墮之時,他四腳舒緩的一放,便像只樹袋熊般牢牢地抱住了金剛伏魔圈最頂端的那個點。

    他抱的很輕柔,很小心,所以沒有被震開,反而是被淡青sè的伏魔圈托住了。

    在滿天月sè,他小心翼翼、笨手笨腳地坐了起來。

    金剛伏魔圈肉眼不可見,此時的易天行就像是平空浮在了夜空當,看着十分詭異。

    如此大費周折地坐到那個地方,不是他想明白了怎樣救老祖宗出來,只是因為他很久以前就想過,總有一天,他要坐在這個金剛伏魔圈的上面拉次二胡!

    坐在這上面就像坐在虛空之,飄飄然,渺渺然,那真像仙人拉二胡——那是不同凡響!

    易天行有些顫巍巍地坐穩當了,再看這腳下,發現竟是通通透透的空氣,由這角度看着夜sè的寺廟,廟外的冬樹枯丫,別有一番感覺。

    而這種坐在空的錯覺,更讓他有些凌凌然yu乘風而去的快感,不由傻傻笑出聲來。

    許是老邢先前的悲容,讓他也是心有戚戚,所以二胡一響,便是那首曲子。

    「人生於世上有幾個知己

    多少友誼能長存

    今ri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

    友誼常在你我心裏

    今天且要暫別

    他朝也定能聚首

    縱使不能會面

    始終也是朋友

    說有萬里山隔阻兩地遙

    不需見面心也知曉

    友誼改不了」

    監獄風雲里周潤發拉的那首曲子被他拉的格外悲愴,肥媽那古怪的唱腔被他唱的更加古怪,但那激越的淡淡哀愁無奈卻是不遺一分地全數滲了出來。

    綠島小夜曲被老盧把周藍苹的原曲改的滄桑勁兒十足,易天行一邊拉着二胡,一邊止不住心酸不已,看月看林看寺看不穿,蕾蕾還不寫信來。

    這首歌很應景:寺老邢是被易天行囚着,易天行是被世俗事囚着,而他的老祖宗師傅又是被誰囚着?

    少年郎有些發泄意味的歌聲在安靜的後園裏四處迴響。

    一座歸元寺,三個苦囚犯。

    (記憶可能有偏差,但感覺沒忘記。病熬出這一章,竟是讓自己出奇的喜歡,異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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